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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无所不在的鬼神灵异(一)

题记

鬼神信仰一直深深植根于古代中国百姓之中,而纪昀尽管有所质疑有所摇摆,但是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还是透露了他对鬼神的虔敬态度和一再的内心自证。他不仅相信鬼神的存在,而且以大量的篇幅,用故事的形式试图巩固读者的鬼神信仰、灵魂信仰,屡屡宣扬鬼神出人意料的非凡功力。纪昀与大众的认识取齐,强调鬼神无所不在,强调鬼神对人类道德行为的监察作用和治理作用。也许,纪昀并不是有志于宣扬鬼神信仰,而是借此宣扬伦理道德,通过鬼神在人们心目中浓重的投影而谨言慎行,加强自律。

屠者许方,尝担酒二罂夜行,倦息大树下。月明如昼,远远呜呜声,一鬼自丛薄[1]中出,形状可怖。乃避入树后,持担以自卫。鬼至罂前,跃舞大喜,遽开饮,尽一罂,尚欲开其第二罂,缄[2]甫半启,已颓然倒矣。许恨甚,目视之似无他技,突举担击之,如中虚空。因连与痛击,渐纵驰委地,化浓烟一聚。恐其变幻,更棰百余。其烟平铺地面,渐散渐开,痕如淡墨,如轻豰[3],渐愈散愈薄,以至于无。盖已澌[4]灭矣。

余谓鬼,人之余气也。气以渐而消,故《左传》称新鬼大,故鬼小。世有见鬼者,而不闻见羲、轩以上鬼,消已尽也。酒,散气者也。故医家行血发汗、开郁驱寒之药,皆治以酒。此鬼以仅存之气,而散以满罂之酒,盛阳鼓荡,蒸铄微阴,其消尽也固宜。是澌灭于醉,非澌灭于棰也。闻是事时,有戒酒者曰:“鬼善幻,以酒之故,至卧而受棰。鬼本人所畏,以酒之故,反为人所困。沉湎者念哉!”有耽酒者曰:“鬼虽无形而有知,犹未免乎喜怒哀乐之心。今冥然醉卧,消归乌有,反其真矣。酒中之趣,莫深于是。佛氏以涅槃[5]为极乐,营营者恶乎知之!庄子所谓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欤?

注释:

[1]丛薄:茂密的草丛或丛生的草木。[2]缄(jiān):封,闭。[3]轻縠(hú):轻细的绸。[4]澌(sī):尽。[5]涅槃:佛教用语,指一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状态。

【译文】屠夫许方,有一次挑着两坛子酒夜间赶路,走累了就在大树底下歇脚。这时月光亮得像白天一样,听到远处有呜呜的声音。一个鬼从草丛中出来,相貌极其可怕。许方于是躲在树后,手持扁担准备自卫。鬼来到酒坛子前,高兴得手舞足蹈,打开盖子就喝起酒来。喝完了一坛子,还要开另一个坛子。刚开到一半,鬼便颓然倒在地上。许方恨极了,看了看鬼,好像没有别的什么能耐,就突然用扁担猛打,感觉好像打在虚空一样。他连连痛打,鬼渐渐懈怠委顿在地上,化作一团浓烟。许方怕鬼变幻,又重重打了一百多下。浓烟平铺在地面上,渐渐散开,淡如墨迹,又像轻纱,渐渐地越散越薄,终于不见了,大概这个鬼就这样消亡了。

我认为鬼,是人剩余的气息,气息会一点一点地消散,所以《左传》中说新鬼大,旧鬼小。世上有能见到的鬼,但没有听说谁见过远古伏羲、黄帝以前的鬼,那就是因为已经消散尽了。酒是散气的,所以医家活血、发汗、散郁结、驱寒气的药,都用酒来配。这个鬼仅存那么点点气息,却用满坛子的酒来发散,炽盛的阳气振动鼓荡,蒸发熔化了微弱的阴气,那么他消散也是势所必然。他是被酒消灭的,而不是被扁担打得消散的。听到这件事,有个戒了酒的人说:“鬼善于变幻,因为喝酒醉倒了挨打。本来是人害怕鬼,因为酒的缘故,反而被人治住了。沉湎于酒而不醒悟的人应该记住这事。”有个沉湎于酒的人说:“鬼虽然没有形体,但也有感知,还没散尽喜怒哀乐的情绪。如今他昏昏然地醉卧,消失不见了,这才是消失于虚无,返回到了它的本原了。酒的意趣,没有比这更深远的了。佛家以涅槃为极乐境界,那些为生计而忙忙碌碌的人是体会不到的。”这就是《庄子》中所说的这里有它的对错,那里也有它的对错,各有各的是非标准吧?(滦阳消夏录二)

景州戈太守桐园,官朔平时,有幕客夜中睡醒,明月满窗,见一女子在几侧坐。大怖,呼家奴。女子摇手曰:“吾居此久矣,君不见耳。今偶避不及,何惊骇乃尔?”幕客呼益急。女子哂曰:“果欲祸君,奴岂能救?”拂衣遽起,如微风之振窗纸,穿棂而逝。

【译文】景州戈桐园太守,在朔平做官时,有个师爷夜里醒来,这时满窗照进明亮的月光,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小桌旁坐着,吓坏了,呼喊家奴。女子摇手说:“我住在这里很久了,你没有见到罢了。今天偶然来不及回避,何必吓成这样?”师爷喊得更急了。女子嘲笑道:“果真要想害你,奴仆救得了么?”说完一抖衣服站了起来,就像微风吹动窗纸,穿过窗棂就不见了。(滦阳消夏录二)

王半仙尝访其狐友,狐迎笑曰:“君昨夜梦至范住家,欢娱乃尔。”范住者,邑之名妓也。王回忆实有是梦,问何以知。曰:“人秉阳气以生,阳亲上,气恒发越于顶。睡则神聚于心,灵光与阳气相映,如镜取影。梦生于心,其影皆现于阳气中,往来生灭,倏忽变形一二寸小人,如画图,如戏剧,如虫之蠕动。即不可告人之事,亦百态毕露,鬼神皆得而见之,狐之通灵者亦得见之,但不闻其语耳。昨偶过君家,是以见君之梦。”又曰:“心之善恶,亦现于阳气中。生一善念,则气中一线如烈焰;生一恶心,则气中一线如浓烟。浓烟幂首,尚有一线之光,是畜生道中人;并一线之光而无之,是泥犁狱中人矣。”王问:“恶人浓烟幂首,其梦影何由复见?”曰:“人心本善,恶念蔽之。睡时一念不生,则此心还其本体,阳气仍自光明。即其初醒时,念尚未起,光明亦尚在。念渐起,则渐昏。念全起,则全昏矣。君不读书,试向秀才问之,孟子所谓夜气,即此是也。”王悚然曰:“鬼神鉴察,乃及于梦寐之中。”

【译文】王半仙曾经拜访他的狐精朋友,狐友迎着他笑道:“你昨夜做梦到了范住家,快活成那样。”范住,是镇上的名妓。王半仙想了想确实做过这样的梦。问狐友怎么会知道,狐友说:“人秉承阳气而生,阳气惯于往上升,阳气升腾就常冒出头顶。睡着的时候精神凝聚,灵光与阳气互相映照,就像照镜子一样显出影相。梦因心意而生,影相就在阳气中显示出来了,来来往往生生灭灭,都能倏忽变成一二寸高的缩微形象,像图画,像演戏,像虫在蠕动一样。即使是不可告人的心底秘事,也会百态毕露,鬼神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狐精中通灵性的也能看得见,只是听不到缩微的人物说话声音而已。昨晚偶然路过先生家,恰好观赏了先生的美梦。”狐友又说:“心中的善恶,也反映在阳气里。产生一个善念,阳气中射出一线烈焰;产生一个恶念,阳气中喷出一缕浓烟。浓烟罩头,顶端如果还有一丝光亮,表明此人是畜生道中的人;若连一丝光亮也没有,表明此人是地狱里的人。”王半仙问:“恶人浓烟罩头,梦影还怎么能够出现呢?”狐友说:“人心本来是善良的,被恶念所遮蔽。熟睡时什么念头都不生发,良心还其本来面貌,阳气仍然是光明的。就是恶人刚睡醒时,恶念还没产生出来,光亮也还存在。恶念渐渐产生,阳气就渐渐昏暗,恶念全部活跃起来,阳气就全部昏暗了。先生不读书不知这个道理,不妨去问问秀才,孟子所说的夜气,就是指的阳气。”王半仙惊恐地说:“鬼神的鉴察,竟然能管到人的睡梦里边。”(滦阳消夏录三)

德郎中亨,夏日散步乌鲁木齐城外,因至秀野亭纳凉。坐稍久,忽闻大声语曰:“君可归,吾将宴客。”狼狈奔回,告余曰:“吾其将死乎?乃白昼见鬼。”余曰:“无故见鬼,自非佳事。若到鬼窟见鬼,犹到人家见人尔,何足怪焉?”盖亭在城西深林,万木参天,仰不见日,旅榇[1]之浮厝者,罪人之伏法者,皆在是地,往往能为变怪云。

注释:

[1]榇(chèn):棺材。

【译文】郎中德亨,夏天在乌鲁木齐城外散步,趁便到秀野亭乘凉。坐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忽然听到大声说话道:“先生可以回去了,我要宴请客人。”德亨狼狈地奔了回来,告诉我说:“我将要死了吗?怎么大白天见鬼。”我说:“无缘无故见到鬼,自然不是好事。如果到了鬼聚集的地方见到鬼,就像到了人家见到人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大概是秀野亭在城西幽深的树林里,万木高耸于天空,抬头看不见太阳,客居他乡人的棺木暂时停放等待归葬的,罪人被依法处死的,都在这个地方,所以往往能出现怪异现象。(滦阳消夏录四)

边随园征君言:有入冥者,见一老儒立庑下,意甚惶遽。一冥吏似是其故人,揖与寒温毕,拱手对之笑曰:“先生平日持无鬼论,不知先生今日果是何物?”诸鬼皆粲然。老儒蝟缩而已。

【译文】随园先生边征说:有个走无常的到了阴间,看见一位老儒生立在廊庑下,神情非常惊恐慌张。一个冥间小吏好像是他的老相识,向他作揖寒暄,拱手对他笑着说:“先生平日坚持无鬼论,不知先生今天该算是什么?”群鬼听了都笑。老儒生蜷缩在一边,什么都说不出来。(滦阳消夏录四)

里妇新寡,狂且赂邻媪挑之。夜入其闼[1],阖扉将寝,忽灯光绿黯,缩小如豆,俄爆然一声,红焰四射,圆如二尺许,大如镜,中现人面,乃其故夫也。男女并嗷然仆榻下。家人惊视,其事遂败。或疑嫠妇堕节者众,何以此鬼独有灵?余谓鬼有强弱,人有盛衰。此本强鬼,又值二人之衰,故能为厉耳。其他茹恨黄泉,冤缠数世者,不知凡几,非竟神随形灭也。或又疑妖物所凭,作此变怪,是或有之。然妖不自兴,因人而兴。亦幽魂怨毒之气,阴阳感召,邪魅乃乘而假借之。不然,陶婴[2]之室,何未闻黎邱[3]之鬼哉?

注释:

[1]闼(tà):小门,这里指内室的门。[2]陶婴:春秋时期鲁国陶门的女儿,汉代刘向《列女传·鲁寡陶婴》记载:陶婴年轻守寡作歌明志表示自己不愿再嫁,后代以陶婴为妇女贞节的典型。[3]黎邱:《吕氏春秋·疑似》记载,魏国有个叫黎邱的村子,有个奇怪的鬼,喜欢装扮别人的儿子、侄子、兄弟的样子。

【译文】村里一个女人刚死了丈夫,一个轻佻的家伙贿赂邻居老太太牵线挑逗,夜里进了寡妇的卧房,关上门要睡觉时,忽然灯光变得暗绿,灯焰缩得像豆子那么小,不一会儿一声爆响,红色的火焰四射,圆圆的有直径二尺左右的镜子那么大,里面映出一张人脸,竟然是寡妇的亡夫。这两个男女一声嚎叫,昏倒在床下。家人闻声吃惊地查看,结果奸情败露。有人说,寡妇失节的不少,为什么只是这个鬼有灵?我认为鬼有强弱,人有盛衰。寡妇的亡夫本来就是刚强的鬼,又赶上这两个人神气不足,所以鬼就能作怪。其他的鬼饮恨于地下,几世也翻不了身的,不知有多少;不能认为他们的灵魂就随着形体一起消失了。又有人怀疑是妖物假托亡夫作怪,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妖物不会自己无端作怪,它是因人而作怪。也许是在幽魂怨毒之气的感召之下,妖物乘机假托作怪。不然的话,在贞节的鲁国陶婴房里,怎么没听说有黎邱的鬼呢?(滦阳消夏录五)

肃宁老儒王德安,康熙丙戌[1]进士也,先姚安公从受业焉。尝夏日过友人家,爱其园亭轩爽,欲下榻于是。友人以夜有鬼物辞。王因举所见一事曰:“江南岑生,尝借宿沧州张蝶庄家。壁张钟馗像,其高如人。前复陈一自鸣钟。岑沉醉就寝,皆未及见。夜半酒醒,月明如昼,闻机轮格格,已诧甚,忽见画像,以为奇鬼,取案上之端砚仰击之。大声砰然,震动户牖。僮仆排闼入视,则墨渖[2]淋漓,头面俱黑;画前钟及玉瓶磁鼎,已碎裂矣。闻者无不绝倒。然则动云见鬼,皆人自胆怯耳,鬼究在何处耶?”语甫脱口,墙隅忽应声曰:“鬼即在此,夜当拜谒,幸勿以砚见击。”王默然竟出。后尝举以告门人曰:“鬼无白昼对语理,此必狐也。吾德恐不足胜妖,是以避之。”盖终持无鬼之论也。

注释:

[1]康熙丙戌:康熙四十五年(1706)。[2]渖(shěn):汁。古同“瀋”。

【译文】肃宁的老儒生王德安,是康熙丙戌年的进士,先父姚安公曾经跟随他读书学习。一年夏天,他到朋友家做客,喜欢园中的亭子宽敞凉爽,就想夜里在这儿睡觉。朋友说这儿闹鬼,不让他睡在亭子里。于是王德安说了亲眼见到的一件事:“江南的岑某,曾经在沧州的张蝶庄家借宿。屋里墙上挂着钟馗像,有人那么高,像前摆着一架自鸣钟。岑某醉醺醺地躺下就睡着了,没有看见这些。半夜酒醒时,外面月光明亮得像白天。他听见自鸣钟的齿轮声格格响,已经惊讶极了,忽然又看见画像,以为是形怪状的鬼,顺手拿过桌上的端砚,朝上面打去。砰然一声巨响,震动了门窗。僮仆们闯进门来查看,只见岑某身上墨汁淋漓,头脸都是黑的。画像前面的自鸣钟和玉瓶瓷鼎,都已碎裂了。听到这事的人都笑破了肚皮。人们动不动就说有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鬼究竟在哪儿呢?”他刚说完,墙角忽然有声音搭腔说:“鬼就在这儿,夜里就来拜访你,希望别用砚台砸我。”王德安一言不发地出来了。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门生,说:“没有鬼在大白天和人对话的道理,这肯定是狐精。我的德行恐怕制不住妖狐,所以避开它。”也就是说,他还是坚持无鬼论。(滦阳消夏录五)

朱青雷言:尝与高西园散步水次[1],时春冰初泮[2],净绿瀛溶[3]。高曰:“忆晚唐有‘鱼鳞可怜紫,鸭毛自然碧’句,无一字言春色,而晴波滑笏[4]之状,如在目前。惜不记其姓名矣。”朱沉思未对,闻老柳后有人语曰:“此初唐刘希夷诗,非晚唐也。”趋视无一人。朱悚然曰:“白日见鬼矣。”高微笑曰:“如此鬼,见亦大佳,但恐不肯相见耳。”对树三揖而行。归检刘诗,果有此二语,余偶以告戴东原,东原因言:有两生烛下对谈,争《春秋》周正夏正,往复甚苦。窗外急太息言曰:“左氏周人,不容不知周正朔,二先生何必词费也?”出视窗外,惟一小童方酣睡。观此二事,儒者日谈考证,讲“曰若稽古”,动至十四万言。安知冥冥之中,无在旁揶揄者乎?

注释:

[1]水次:水边。[2]泮(pàn):散,解。[3]瀛溶:水波浮动的样子。[4]滑笏:水波动荡不定的样子。

【译文】朱青雷说:他曾经同高西园在水边散步,时值早春,河冰刚刚融解,明净的绿水波纹流动。高西园说:“想起晚唐有‘鱼鳞可怜紫,鸭毛自然碧’的句子,没有一个字说到春水,而晴天的水波动荡不定的样子,好像就在眼前。可惜不记得他的姓名了。”朱青云正在沉思没来得及回答,听见老柳树后面有人说话道:“这是初唐刘希夷的诗,并不是晚唐人所作。”快步赶过去看,并无一人。朱青云惊恐不安地说:“大白天见鬼了。”高西园微笑着说:“像这样的鬼,能见一见太好了,只是恐怕他不肯出来相见罢了。”说完,对着树作了三个揖才离开。回来翻检刘希夷的诗,果然有这两句话。我偶然把这事告诉了戴东原,东原接着这个话头说,有两个书生在灯下对坐着谈论,为《春秋》的历法是周代的还是夏代的争了起来,言来语去,僵持不下。窗外忽然有声音叹息说:“左氏是周时人,不会不知道周代的历法,两位先生何必费那么多话。”到窗外查看,只有一个小僮正在熟睡。从这两件事来看,儒家学者天天谈考证,讲《尚书·尧典》的“话说查到上古”,动不动至于十四万字,怎么知道渺渺茫茫之中,没有人在旁边嘲笑呢?(滦阳消夏录五)

姚安公在滇时,幕友言署中香橼[1]树下,月夜有红裳女子靓妆立,见人则冉冉没土中。众议发视之。姚安公携卮酒浇树下,自祝之曰:“汝见人则隐,是无意于为祟也。又何必屡现汝形,自取暴骨之祸?”自是不复出。又有书斋甚轩敞,久无人居。舅氏安公五章,时相从在滇,偶夏日裸寝其内。梦一人揖而言曰:“与君虽幽明异路,然眷属居此,亦有男女之别。君奈何不以礼自处?”矍[2]然醒,遂不敢再往。姚安公尝曰:“树下之鬼可谕之以理,书斋之魅能以理谕人。此郡僻处万山中,风俗质朴,浑沌未凿[3],故异类亦淳良如是也。”

注释:

[1]香橼(yuán):又名枸橼,为芸香科柑橘属植物。[2]矍(jué):惊慌的样子。[3]浑沌未凿:世界尚处于蒙昧状态之中,天地尚未形成。比喻人的本性纯真朴实。混沌,古人想像中的天地形成以前的状态;凿,凿开。

【译文】姚安公在云南时,师爷说衙署院里的香橼树下,月夜里常见有一个红衣女子,浓妆艳抹地站在那儿,见了人就缓缓地没进土里。大家提议挖开看看。姚安公拿来一壶酒浇到树下,亲自祝祷说:“你见了人就藏起来,说明没打算作怪害人,那又何必屡屡现形,自找暴露尸体之灾祸呢?”从此以后红衣女子不再出来了。还有一间书房极为宽敞,好久空在那儿没有人住。舅舅安五章,跟随姚安公在云南,夏天偶尔光着身子睡在书房里,梦见一个人向他作了个揖说道:“我和你虽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我的眷属在这儿,也有男女之别,你为什么举止轻浮,不守礼节呢?”安五章猛然醒来,再也不敢再住在书房里了。姚安公说:“树下的鬼,可以通过讲道理使它明白事理;书房的鬼,能通过讲道理让人明白事理。这个郡地处偏僻的万山丛中,风俗朴实而不开化,所以鬼怪什么的也都这么淳厚善良。”(滦阳消夏录五)

里人王驴耕于野,倦而枕块以卧。忽见肩舆从西来,仆马甚众,舆中坐者先叔父仪南公也。怪公方卧疾,何以出行。急近前起居。公与语良久,乃向东北去。归而闻公已逝矣。计所见仆马,正符所焚纸器之数。仆人沈崇贵之妻,亲闻驴言之。后月余,驴亦病卒。知白昼遇鬼,终为衰气矣。

【译文】村里的王驴在田里耕作,累了便枕着土块躺下来。忽然,他看见一顶轿子从西面来,后面随着的仆从车马很多。轿里面坐着的是他的先叔父仪南公。他惊讶仪南公正卧病在床,怎么出来了?急忙到跟前去问安。仪南公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往东北方向去了。王驴回来,听说仪南公已经去世了。他在地里见到仪南公的仆从车马,与烧化的纸人纸马数目正好相符。仆人沈崇贵的妻子,亲耳听到王驴讲了上面的事。一个多月后,王驴也病故了。可知大白天见鬼,终究是因为精气衰竭了。(滦阳消夏录五)

乾隆己未[1],余与东光李云举、霍养仲同读书生云精舍。一夕偶论鬼神,云举以为有,养仲以为无。正辨诘间,云举之仆卒然曰:“世间原有奇事,倘奴不身经,虽奴亦不信也。尝过城隍祠前丛冢间,失足踏破一棺。夜梦城隍拘去,云有人诉我毁其室。心知是破棺事,与之辨曰:‘汝室自不合当路,非我侵汝。’鬼又辨曰:‘路自上我屋,非我屋故当路也。’城隍微笑顾我曰:‘人人行此路,不能责汝;人人踏之不破,何汝踏破?亦不能竟释汝。当偿之以冥镪[2]。’既而曰:‘鬼不能自葺[3]棺。汝覆以片板,筑土其上可也。’次日如神教,仍焚冥镪,有旋风卷其灰去。一夜复过其地,闻有人呼我坐。心知为曩鬼,疾驰归。其鬼大笑,音磔磔[4]如枭鸟[5]。迄今思之,尚毛发悚立也。”养仲谓云举曰:“汝仆助汝,吾一口不胜两口矣。然吾终不能以人所见为我所见。”云举曰:“使君鞫狱,将事事目睹而后信乎?抑以取证众口乎?事事目睹无此理,取证众口,不以人所见为我所见乎?君何以处焉?”相与一笑而罢。

注释:

[1]乾隆己未:乾隆四年(1739)。[2]镪(qiǎng):钱串,引申为成串的钱。后多指银子或银锭。[3]葺(qì):原指用茅草覆盖房子,后泛指修理房屋。[4]磔磔(zhé):鸟叫的声音。[5]枭鸟:一种与猫头鹰相似的鸟。

【译文】乾隆己未年,我和东光人李云举、霍养仲一起在生云精舍读书。一天晚上,三人偶然谈论起鬼神来。云举认为有,养仲认为没有,正在辩论之时,李云举的仆人忽然说:“世间原本有很多奇事,如果我没有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我曾经路过城隍庙前的乱坟间,不小心跌了一跤,踩破了一具棺材。夜里做梦被城隍抓去,说是有人告我毁了他的屋子。我知道是踩破棺材的事,就辩解说:‘你的屋子不该在路上,不是我侵犯了你。’鬼争辩说:‘是路通到了我的屋子上,不是我故意把屋子建在路当中。’城隍微笑着对我说:‘人人都走这条路,这不能责怪你;人人都踩不破,为什么你就踩破了?也不能就这么把你放回去,你应该用阴间通用的钱来赔偿。’之后又说:‘鬼不能自己修理棺材。你在上面盖上木板,把土夯实就行了。’第二天,我按城隍的指示办了,之后又焚烧纸钱,一阵旋风把纸钱灰卷走了。又有一天夜里我又路过那儿,听见有人叫我坐一会儿。我知道又是原先那个鬼,就急急跑了回来。那个鬼大笑,笑声磔磔的像是猫头鹰。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毛发倒竖。”霍养仲对李云举说:“你的仆人帮你,我一张嘴胜不过你们两张嘴。但是我不能把别人见到的当作是我见到的。”李云举说:“如果叫你审案,你是事事亲眼见了之后才相信呢,还是从众人的证词中取证呢?事事都亲眼看见,这是不可能的;从众人证词中取证,不就是将别人见到的当成我亲眼见到的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滦阳消夏录六)

牛公悔庵,尝与五公山人散步城南,因坐树下谈《易》。忽闻背后语曰:“二君所论,乃术家《易》,非儒家《易》也。”怪其适自何来。曰:“已先坐此,二君未见耳。”问其姓名。曰:“江南崔寅。今日宿城外旅舍,天尚未暮,偶散闷闲行。”山人爱其文雅,因与接膝,究术家儒家之说。

崔曰:“圣人作《易》,言人事也,非言天道也;为众人言也,非为圣人言也。圣人从心不逾矩,本无疑惑,何待于占?惟众人昧于事几,每两歧罔决,故圣人以阴阳之消长,示人事之进退,俾知趋避而已。此儒家之本旨也。顾万物万事,不出阴阳。后人推而广之,各明一义。杨简、王宗传阐发心学,此禅家之《易》,源出王弼者也。陈抟、邵康节推论先天,此道家之易,源出魏伯阳者也。术家之《易》衍于管、郭,源于焦、京,即二君所言是矣。《易》道广大,无所不包,见智见仁,理原一贯。后人忘其本始,反以旁义为正宗。是圣人作《易》,但为一二上智设,非千万世垂教之书,千万人共喻之理矣。经者常也,言常道也;经者径也,言人所共由也。曾是《六经》之首,而诡秘其说,使人不可解乎?”二人喜其词致,谈至月上未已。

诘其行踪,多世外语。二人谢曰:“先生其儒而隐者乎?”崔微哂曰:“果为隐者,方韬光晦迹之不暇,安得知名?果为儒者,方反躬克己之不暇,安得讲学?世所称儒称隐,皆胶胶扰扰者也。吾方恶此而逃之。先生休矣,毋污吾耳。”剨然长啸,木叶乱飞,已失所在矣。方知所见非人也。

【译文】牛悔庵公,曾经同五公山人在城南散步,走累了就坐在树下讨论《易》。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道:“二位所论,只是方术家的《易》,不是儒家的《易》啊。”两人觉得奇怪他刚才是从哪里来的,回答说:“我已经先坐在这里,二位先生没有看见罢了。”问他的姓名,答:“江南崔寅。今天住宿在城外的旅店里,天还没黑,偶尔闲走走解解闷。”五公山人欣赏他文雅的风度,就和他促膝而谈,推究方术家儒家的说法。

崔寅说:“圣人作《易》,是说人事,不是说天道;是为大众而说,不是为圣人而说。圣人处事随心所欲但不会超越法度,本来没有疑惑,为何要依赖占卜来决定呢?只有一般的人不了解行事的时机,遇到矛盾分歧常常犹豫不决,所以圣人用阴阳的消长盛衰,来兆示人事的进退得失,让人们知道趋吉避凶罢了。这是儒家的本义。考察万事万物,都超不出阴阳两端,后人推而广之,各自发展了自己的学说。杨简、王宗传阐发心学,这是佛家的《易》,起源于王弼。陈抟、邵康节推论生来就有的,这是道家的《易》,起源于魏伯阳。方术家的《易》,由管辂、郭璞推论演绎,起源于焦延寿、京房,就是刚才二位所说的了。《易》所涉及的道理范围广阔,无所不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各的见解,道理原本是一贯的。后人忘记了它的根本原理,反而以旁生的歧义作为正宗。其实圣人作《易》,只是为一两个上等智慧的人而设,不是流传千代万世用来教育大众的书,并不是要千万人共同理解的道理。所谓‘经’就是‘常’的意思,说的是常理;‘经’也就是‘径’,说的是所有人都要沿着走的道路。《易》,曾经是《六经》之首,把它说得神秘莫测,难道就是让人理解不了吗?”牛悔庵公和五公山人欣赏他谈吐雅致,一直谈论到月亮升起来还没有尽兴。

牛悔庵公和五公山人询问崔寅的经历,回答多半是尘世之外的话。两人施礼道:“先生难道是隐居的儒士吗?”崔寅微笑说:“如果真的是隐士,隐姓埋名掩藏踪迹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让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如果真的是儒者,修养自身都来不及,怎么能讲学?世上所谓的儒者隐士,都是些庸庸碌碌乱七八糟的角色。我正就是厌恶这些人而躲避在此,先生别说了,不要脏了我的耳朵。”他忽然剨的一声长啸,树叶乱飞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两人这才知道这个崔寅不是人。(滦阳消夏录六)

南皮许南金先生,最有胆。在僧寺读书,与一友共榻。夜半,见北壁燃双炬。谛视,乃一人面出壁中,大如箕,双炬其目光也。友股栗欲死。先生披衣徐起曰:“正欲读书,苦烛尽。君来甚善。”乃携一册背之坐,诵声琅琅。未数页,目光渐隐;拊壁呼之,不出矣。又一夕如厕,一小童持烛随。此面突自地涌出,对之而笑。童掷烛扑地。先生即拾置怪顶,曰:“烛正无台,君来又甚善。”怪仰视不动。先生曰:“君何处不可往,乃在此间?海上有逐臭之夫[1],君其是乎?不可辜君来意。”即以秽纸拭其口。怪大呕吐,狂吼数声,灭烛而没。自是不复见。先生尝曰:“鬼魅皆真有之,亦时或见之;惟检点生平,无不可对鬼魅者,则此心自不动耳。”

注释:

[1]逐臭之夫:追逐奇臭的人。比喻嗜好怪癖,与众不同的人。出自《吕氏春秋·遇合》,有人身上奇臭,他的亲戚、兄弟、妻妾、相识的人,都不愿和他一起生活和交往。他苦恼至极,迁到海边居住。海边却有一个人非常喜欢他身上的臭味,昼夜跟随着他,一步也舍不得离开。

【译文】南皮人许南金先生,最有胆量。他在寺院读书,与一位友人同睡一张床上。半夜,见北墙壁上燃起了两支灯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巨人面孔从墙壁里突出来,像簸箕那样大,两支灯炬就是双目发出的光亮,友人两腿发抖,几乎要被吓死。许先生披上衣服,慢吞吞地起来说:“正想读书,发愁蜡烛已经点完了。先生来得正好。”于是拿起一本书背向墙壁坐着,琅琅吟诵起来。没读几页,目光就渐渐消失了;他拍着墙壁呼唤,巨人脸再没有出来。还有一天夜里许先生上厕所,一个小童举着蜡烛随往。巨人脸又突然从地上冒出来,对着他们笑,小童吓得扔了灯烛扑倒在地。许先生拾起蜡烛放在巨面怪的头顶,说:“蜡烛正好没有烛台,先生来得又很及时。”巨面怪仰视着许先生没有动。许先生说:“先生哪里不能去,偏要在这里。海上有追逐臭味的人,先生难道就是吗?那么,不能辜负先生的来意。”说罢,就拿起一团厕所的秽纸朝巨面怪的嘴擦去,巨面怪呕吐起来,狂吼了几声,把蜡烛弄灭自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见过巨面怪。许南金先生曾说:“鬼魅都是确实存在的,也时而亲眼见过。只是查点生平,没有一件事(使我)不能面对鬼魅,所以我内心自然一点都不害怕。”(滦阳消夏录六)

徐公景熹,官福建盐道时,署中箧笥每火自内发,而扃钥如故,又一夕,窃剪其侍姬发,为祟殊甚。既而徐公罢归,未及行而卒。山鬼能知一岁事,故乘其将去肆侮也。徐公盛时,销声匿迹;衰气一至,无故侵陵。此邪魅所以为邪魅欤!

【译文】徐景熹公,任福建盐道时,衙署里的箱笼往往有火从里面烧起来,而关锁还是原样。又一天夜里,他侍妾的头发被偷偷剪掉了,妖物暗地里作祟闹得很厉害。不久之后,徐公被罢了官,没有来得及动身回归故乡就去世了。山鬼能够知道一年中的事情,所以趁他将要离去的时候肆意地侮弄。徐公兴盛时,山鬼隐声藏迹,衰气一到,就无缘无故地侵害凌辱。这就是妖邪鬼魅之所以为妖邪鬼魅吧!(滦阳消夏录六)

余乡青苗被野时,每夜田陇间有物,不辨头足,倒掷而行,筑地登登如杵声。农家习见不怪,谓之青苗神。云常为田家驱鬼,此神出,则诸鬼各归其所,不敢散游于野矣。此神不载于古书,然确非邪魅。从兄懋园尝见于李家洼见之,月下谛视,形如一布囊,每一翻折,则一头著地,行颇迟重云。

【译文】在我的家乡,春苗绿满田野的时候,每到夜里田垄间就有一样东西,看不出头和脚,只见它折着跟头走路,捣在地上有“噔噔”的像棒槌的声音。农家司空见惯,不以为怪,说是青苗神。据说青苗神常为种田人驱鬼,青苗神一出来,群鬼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不敢在田野闲逛了。古书上没有青苗神的记载,但它确实不是邪魅。堂兄懋园曾在李家洼亲眼见到过,在月下仔细观察,形状像一个布袋子,每一次翻跟头,总是一头着地,行动起来非常笨重迟缓。(滦阳消夏录六)

族叔楘庵言:景城之南,恒于日欲出时,见一物,御旋风东驰。不见其身,惟昂首高丈余,长鬣[1],不知何怪。或曰:“冯道墓前石马,岁久为妖也。”考道所居,今曰相国庄。其妻家,今曰夫人庄。皆与景城相近。故先高祖诗曰:“青史空留字数行,书生终是让侯王。刘光伯[2]墓无寻处,相国夫人各有庄。”其墓则县志已不能确指。北村之南,有地曰石人洼。残缺翁仲[3],犹有存者。土人指为道墓,意或有所传欤。董空如尝乘醉夜行,便旋其侧。倏阴风横卷,沙砾乱飞,似隐隐有怒声。空如叱曰:“长乐老[4]顽钝无耻!七八百年后岂尚有神灵?此定邪鬼依托耳。敢再披猖[5],且日日来溺汝。”语讫而风止。

注释:

[1]【3标@】(sān):毛发长长垂落或散乱的样子。[2]刘光伯:刘炫,隋经学家,字光伯。河间景城(今河北献县东北)人。刘献之的三传弟子。开皇(581-600)中,奉敕修史。[3]翁仲:最初指的是匈奴的祭天神像,大约在秦汉时代就被汉人引入关内,当作宫殿的装饰物。初为铜制,称为“金人”“铜人”等,但后来却专指陵墓前面及神道两侧的文武官员石像,成为中国古代上层社会墓葬及祭祀活动重要的代表物件。除了人像外,还包括动物及瑞兽造型的石像。[4]长乐老:五代宰相冯道。一生仕唐晋汉周四朝,相六帝,自号“长乐老”。[5]披猖:猖獗,猖狂,亦作“披昌”。

【译文】族叔楘庵说:在景城的南边,常常能在太阳将要出来时看见一样东西,风驰电掣一般往东奔驰。看不见它的身子,只见它昂着头,有一丈多高,长鬃飘飘,不知是什么怪物。有人说:“这是冯道墓前的石马,年岁久了作怪。”查考冯道故居,如今叫相国庄。他妻子的家,如今叫夫人庄,离景城都很近。所以先高祖在诗中写道:“青史空留字数行,书生终是让侯王。刘光伯墓无寻处,相国夫人各有庄。”冯道的墓到底在哪儿,县志上也已指不出准确的位置。北村的南边,有个地方叫石人洼,残缺的石像,那儿还有。当地人说这就是冯道的墓,我觉得这或许是传说吧。董空如曾经乘着酒劲夜里赶路,在墓旁小便。突然间阴风横扫,沙石乱飞,好像隐隐约约有发怒的声音。董空如怒斥道:“长乐老愚顽无耻,死了七八百年,哪里还能有神灵?这一定是邪鬼假冒他的名义闹妖,你敢再猖狂,我天天来用小便浇你!”说完风也停了。(滦阳消夏录六)

福建曹藩司绳柱言:一岁司道会议臬署,上食未毕。一仆携小儿过堂下,小儿惊怖不前,曰:“有无数奇鬼,皆身长丈余,肩承梁柱。”众闻号叫,方出问,则承尘上落土簌簌,声如撒豆;忽跃而出,已栋摧仆地矣。咸额手谓鬼神护持也。湖广定制府长,时为巡抚,闻话是事,喟然曰:“既在在处处有鬼神护持,自必在在处处有鬼神鉴察。”

【译文】福建布政使曹绳柱说:有一年司道官员在按察使衙署里开会议事,食品还没有上完,一个仆人领着个小孩子经过堂下,小儿惊恐地不肯往前走,说:“有无数个奇鬼,都是身长一丈多,用肩膀顶扛着屋梁柱子。”众人听到惊叫的声音,刚出来问,天花板上掉落泥土簌簌的声音好像在抛撒豆子。众人急忙跳出来,转眼间栋梁已经折断倒地了。众人都以手加额庆幸说是鬼神的护佑。湖广总督定长,当时任巡抚,听说这件事,叹息道:“既然处处有鬼神护佑,自然必定是处处有鬼神在监视。”(滦阳消夏录六)

客作秦尔严,尝御车自李家洼往淮镇。遇持铳击鹊者,马皆惊逸。尔严仓皇堕车下,横卧辙中,自分无生理。而马忽不行。抵暮归家,沽酒自庆,灯下与侪[1]辈话其异。闻窗外人语曰:“尔谓马自不行耶?是我二人掣其辔也。”开户出视,寂无人迹。明日,因赍酒脯,至堕处祭之。先姚安公闻之,曰:“鬼如此求食,亦何恶于鬼!”

注释:

[1]侪(chái):辈,同类的人们。

【译文】雇工秦尔严,曾经驾车从李家洼前往淮镇,碰到有人拿火铳打鸟鹊,把马惊得狂奔起来。秦尔严慌慌张张坠落车下,横躺在车辙中,自料无论如何活不成了,但是马突然停了下来。晚上回到家,买酒自己庆贺,灯下和同伴谈起这件事的奇异。听到窗外有人说话道:“你说马是自己不走了吗?是我们两人扯住了辔绳呵。”开门出去观看,屋外安安静静没有人迹。于是第二天带着酒肉,到坠落的地方祭奠。先父姚安公听到这件事,说:“鬼这样求食,又有什么可恨的!”(如是我闻一)

王菊庄言:有书生夜泊鄱阳湖,步月纳凉。至一酒肆,遇数人,各道姓名,云皆乡里。因沽酒小饮,笑言既洽,相与说鬼。搜异抽新,多出意表。

一人曰:“是固皆奇,然莫奇于吾所见矣。曩在京师,避嚣寓丰台花匠家,邂逅一士共谈。吾言此地花事殊胜,惟墟墓间多鬼可憎。”士曰:‘鬼亦有雅俗,未可概弃。吾曩游西山,遇一人论诗,殊多精诣,自诵所作,有曰:深山迟见日,古寺早生秋。又曰:钟声散墟落,灯火见人家。又曰:猿声临水断,人语入烟深。又曰:林梢明远水,楼角挂斜阳。又曰:苔痕侵病榻,雨气入昏灯。又曰“鸺鹠[1]岁久能人语,魍魉山深每昼行,又曰:空江照影芙蓉泪,废苑寻春蛱蝶魂。皆楚楚有致。方拟问其居停,忽有铃驮琅琅,欻然灭迹。此鬼宁复可憎耶?’吾爱其脱洒,欲留共饮。其人振衣起曰:‘得免君憎,已为大幸,宁敢再入郇厨[2]?’一笑而隐。方知说鬼者即鬼也。”

书生因戏曰:“此称奇绝,古所未闻。然阳羡鹅笼[3],幻中出幻,乃辗转相生,安知说此鬼者,不又即鬼耶?”数人一时色变,微风飒起,灯光黯然,并化为薄雾轻烟,濛濛四散。

注释:

[1]鸺(xiū)鹠(liú):亦作“鸺留”。捕食鼠、兔等,对农耕有益,但在古书中却常常被视为不祥之鸟。[2]郇(xún)厨:唐代韦陟袭封郇国公。性侈纵,穷治馔羞,厨中多美味佳肴。后人因以“郇公厨”称膳食精美的人家。[3]阳羡鹅笼:东晋时,阳羡(今江苏宜兴)的许彦遇见一个书生,说自己脚痛,并请求待在许彦鹅笼里,书生进去后,笼子不变大,书生也没变小,与一对鹅并坐鹅也不惊。休息时,书生说设宴以示感谢。书生从嘴里吐出奁子,奁子中有山珍海味,又从嘴里吐出一个女子,一起饮酒。书生醉倒,女子从口中吐出一个少年,与许彦畅叙。那少年又从口中吐出一个女子,一同宴饮。之后,又依次序逐一收回。事见南朝梁吴均《续齐谐》。

【译文】听王菊庄说:有个书生夜里在鄱阳湖边泊船,他在月下散步纳凉,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酒店,碰到几个人,他们各自说出姓名,说彼此都是同乡,于是他们一起买酒小酌,谈笑融洽,一起讲起鬼故事来,他们纷纷搜罗奇闻异事,大多在意料之外。

一个人说:“这些怪异故事固然新奇,可没有比我所见到的更奇异。从前在京城,我躲清静在丰台的一个花匠家住,邂逅一个读书人,攀谈起来。我说这里的花养得很好,只是坟墓间有鬼,太可恨了。读书人说:‘鬼也有雅俗之分,不可一概否定。我从前游西山时,碰到一个人谈论诗文,见解精辟。他吟诵自己的诗,如‘深山迟见日,古寺早生秋’,又说‘钟声散墟落,灯火见人家’,又说‘猿声临水断,人语入烟深”,又说“林梢明远水,楼角挂斜阳”,又说“苔痕侵病榻,雨气入昏灯”,又说“鸺鹠岁久能人语,魍魉山深每昼行”,又说“空江照影芙蓉泪,废苑寻春蛱蝶魂’等诗句,都辞藻华美很有情致。我正想问他住在哪里,忽然听到驮铃琅琅作响,这人忽然就不见了。这鬼难道可恨吗?’我喜欢这位读书人的洒脱,就想留他共饮。读书人抖抖衣服站了起来说:‘能不让您憎恶已经是大幸了,怎么敢麻烦您下厨呢?’说着一笑就不见了。我才知道那个说鬼的人原来也是鬼。”

书生接过话头开玩笑说:“这事的确奇异,从古到今都没有听说过。然而正如阳羡的鹅笼,奇幻中又有变幻,来回翻转着演绎新的故事,怎么知道你这个说鬼的人,会不会又是鬼呢?”没想到这几个人一下子都变了脸色。忽然起了一阵风,灯光也变得昏暗,那些人化作薄雾轻烟,迷迷茫茫四下散开了。(如是我闻一)

姜白岩言:有士人行桐柏山中,遇卤簿前导,衣冠形状,似是鬼神,暂避林内。舆中贵官已见之,呼出与语,意殊亲洽。因拜问封秩[1]。曰:“吾即此山之神。”又拜问:“神生何代?冀传诸人世,以广见闻。”曰:“子所问者人鬼,吾则地祇[2]也。夫玄黄剖判,融结万形。形成聚气,气聚藏精,精凝孕质,质立含灵。故神祇与天地并生,惟圣人通造化之原,故燔柴[3]、瘗玉[4],载在《六经》[5]。自稗官琐记,创造鄙词,曰刘,曰张,谓天帝有废兴;曰吕、曰冯,谓河伯有夫妇,儒者病焉。紫阳崛起,乃以理诘天,并皇矣之下临,亦斥为乌有。而鬼神之德,遂归诸二气之屈伸矣。夫木石之精,尚生夔罔[6];雨土之精,尚生羵羊[7]。岂有乾坤斡运,元气鸿洞,反不能聚而上升,成至尊之主宰哉!观子衣冠,当为文士。试传吾语,使儒者知圣人飨报之由。”士人再拜而退。然每以告人,辄疑以为妄。余谓此言推鬼神之本始,植义甚精。然自白岩寓言,托诸神语耳。赫赫灵祇,岂屑与讲学家争是非哉?

注释:

[1]封秩:泛指官爵。[2]祇(qí):地神。[3]燔(fán)柴:古代祭天仪式。将玉帛、祭祀用的牲畜等置于积柴上而焚烧。[4]瘗(yì)玉:古代祭山礼仪。仪式结束后埋玉于坑,称为瘗玉。[5]《六经》:指《诗》《书》《礼》《易》《乐》《春秋》,是历代中华先王累积遗传下来的文教经典。[6]夔罔:夔,传说中的一条腿的怪物。罔,同“魍”。[7]羵羊:土怪。孔子辨“羵羊”,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很多古代典籍都有记载。古人对“羵羊”的认识,始终没有超出“精怪”“神怪”“妖怪”等迷信说法的范畴。

【译文】姜白岩说,有个书生在桐柏山里赶路,忽然遇到个车队,有仪仗队做前导,看他们的衣冠相貌,像是鬼神。他想暂且在树林里躲避一下,但是车里的贵官已经看到了他,叫他出来说话,态度很亲切。书生于是拜问对方怎么称呼。贵官说:“我就是这座山的山神。”书生又拜问:“神灵生于哪个朝代的神?希望能告诉世间的人们,增长他们的见识。”贵官说:“你要打听的是人与鬼之间的事,但我是地神。自从开天辟地之后,混沌之气融结成万物的形体,有形体就能聚集元气,聚集元气就能潜藏精华,精华凝结孕育内质,内质坚实就蕴含灵通,所以神灵和天地是相生并存的。只有圣人才会通晓天地造化的原理,因此才将祭天时燔柴、祭山时瘗玉这些礼仪记载在《六经》里。自从小说杂记一类的野史出现后,就编造出了不少鄙俗的文词,说某神姓刘姓张啦,说天帝有兴废之变化啦,说河伯姓吕姓冯啦,竟然还说成有夫有妇的,儒士对此十分不满。宋代朱熹的学说崛起,用‘理’来阐释天,一并把《诗经·皇矣》中‘皇矣上帝,临下有赫’也说成是子虚乌有的,而把鬼神的存在归之于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木石的精气还能生出夔和魍魉这样山林中的精怪,雨土的精气都能生出羵羊这样土里的怪物;乾坤运转、元气弥漫无际,怎么反倒不能聚万物之精气而上升,成为至尊的主宰呢!我看你的衣着是个文人学士,请帮我传话,让儒家学者懂得圣人为报功德而祭飨、尊崇上天的缘由。”书生拜了又拜才退下。但是他每次将这个经历告诉给别人,别人猜疑他是胡说,没有人相信。我认为用这话去推论鬼神的始末,寓意很是深刻,这不过是姜白岩的寓言,假托鬼神的话罢了。赫赫神灵,哪有工夫去跟讲学家争论这些是是非非呢?(如是我闻一)

海之有夜叉,犹山之有山魈,非鬼非魈,乃自一种类,介乎人物之间者也。刘石庵参知言:诸城滨海处,有结寮[1]捕鱼者。一日,众皆棹舟出,有夜叉入其寮中,盗饮其酒,尽一罂,醉而卧。为众所执,束缚捶击,毫无灵异,竟困踣而死。

注释:

[1]寮(liáo):小屋。

【译文】海里有夜叉,犹如山里有山魈;不过夜叉既不是鬼也不是魅,而是另一个种类,介于人和动物之间。参知刘石庵说:诸城县靠近海边的地方,有搭个小棚子住在那里捕鱼的人。一天,众人驾船出海捕鱼,有个夜叉到棚子里,偷喝渔人的酒,喝完一坛,结果醉倒在地。返航回来,众渔人逮住夜叉,捆起来打,夜叉一点没有显出有什么灵异,竟然困顿倒地死掉了。(如是我闻二)

族侄贻孙言:昔在潼关,宿一驿。月色满窗,见两人影在窗上,疑为盗;谛视,则腰肢纤弱,鬟髻宛然,似一女子将一婢。穴纸潜觑,乃不睹其形。知为妖魅,以佩刀隔棂斫之。有黑烟两道,声如鸣镝,越屋脊而去。虑其次夜复来,戒仆借鸟铳以俟。夜半果复见影,乃二虎对蹲。与仆发铳并击,应声而灭。自是不复至。疑本游魂,故无形质;阳光震炼,消散不能聚矣。

【译文】侄子贻孙说:过去在潼关时,他曾住在一个驿站里。月色满窗时分,见窗纸上有两个人影,先以为是盗贼;仔细看,却见腰肢纤弱,好像挽着发髻,似乎是一女子带着一个婢女。他捅破窗纸向外偷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心知是鬼魅,抽出佩刀隔窗劈去。人影立时化为两道黑烟,声如响箭般越过屋脊而去。贻孙怕她们第二天夜里还会来,吩咐仆人借来火铳以防万一。第二天半夜黑影果然出现了,原来是两只老虎面对面蹲着。他们一起用火铳射击,两只老虎应声消失了,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估计那个影子原本是游魂,所以没有形状实体,碰到闪光震动照耀,消散以后就不能再聚合了。(如是我闻二)

同年柯禺峰,官御史时,尝借宿内城友人家。书室三楹,东一室隔以纱厨,扃不启。置榻外室南牖下,睡至半夜,闻东室有声如鸭鸣,怪而谛视。时明月满窗,见黑烟一道,从东室门隙出,著地而行,长可丈余,蜿蜒如巨蟒,其首乃一女子,鬟鬓俨然,昂而仰视,盘旋地上,作鸭鸣不止。禺峰素有胆,拊榻叱之。徐徐却行,仍从门隙敛而入。天晓,以告主人。主人曰:“旧有此怪,或数年一出,不为害,亦无他休咎。”或曰:“未买是宅前,旧主有侍姬幽死此室。”未知其审也。

【译文】与我同科取中的柯禺峰,做御史时,曾经借住在市中心朋友家。朋友家有三间书房,东面一间用纱橱隔开,锁着门。他就在外间的南窗下安了床,睡到半夜时,听到东间有鸭叫一样的声音,惊讶得定睛细看。当时明亮的月光照着窗户,只见有一道黑烟从东间门缝里钻出来,贴着地移动,大约有一丈多长,蜿蜒着像条巨蟒。黑烟的头部却是一个女子,梳着考究的发髻,抬头仰视,身子盘旋在地上,不停地发出鸭叫的声音。柯禺峰向来胆大,就拍着床大声呵斥。那股黑烟慢慢地退后,仍然从门缝里缩了进去。天亮后,柯禺峰将这件事告诉朋友。朋友说:“以前是有这个妖怪,有时几年出现一次,不危害人,也没有其他吉凶之事。”有人说:“没买这座住宅之前,旧房主有个侍妾幽禁在这个房间里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是我闻三)

河间献王墓在献县城东八十里。墓前有祠,祠前二柏树,传为汉物,未知其审,疑后人所补种。左右陪葬二墓,县志称左毛苌,右贯长卿;然任邱又有毛苌墓,亦莫能详也。或曰:“苌宋代追封乐寿伯,献县正古乐寿地。任邱毛公墓,乃毛亨也。”理或然欤!

从舅安公五占言:康熙中,有群盗觊觎玉鱼之藏,乃种瓜墓旁,阴于团焦中穿地道。将近墓,探以长锥,有白气随锥射出,声若雷霆,冲诸盗皆仆。乃不敢掘。论者谓王墓封闭二千载,地气久郁,故遇隙涌出,非有神灵。余谓王功在《六经》,自当有神呵护。穿古冢者多矣,何他处地气不久郁而涌乎?

【译文】河间献王墓在献县城东八十里。墓的前面有座祠堂,祠堂前面有两棵柏树,传说是汉代时栽种的,不知真假,怀疑是后人补种的。左右是两座陪葬的墓,县志上说左边的是毛苌,右边的是贯长卿;可是任邱县也有毛苌墓,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有人说:“毛苌在宋代被追封为乐寿伯,献县正好是古代乐寿的所在地。任邱的毛公墓是毛亨的墓。”按道理说也许是这样吧!

堂舅安五占公说,康熙年间,有一伙盗墓的人对墓里的珠宝玉器起了贪念,就在墓地前面种瓜,偷偷地在看瓜的小屋中挖地道盗墓。接近墓穴时,他们用长铁锥试探,突然一道白气随着铁锥喷射出来,声音像雷鸣一般,把盗贼全冲倒了,他们也不敢再挖下去了。有人议论说献王墓封闭了两千年,地气长久郁积,所以遇到缝隙就喷涌而出,并非有什么神灵。我觉得献王的功绩在于《六经》,自然应该有神灵保护。盗古墓的事情多了,怎么别处的地气长久郁积却不喷涌而出呢?(如是我闻三)

鬼魅在人腹中语,余所闻见,凡三事:一为云南李编修衣山,因扶乩与狐女唱和。狐女姊妹数辈,并入居其腹中,时时与语。正一真人劾治弗能遣,竟颠痫终身。余在翰林目睹之。一为宛平张丈鹤友,官南汝光道时,与史姓幕友宿驿舍。有客投刺谒史,对语彻夜。比晓,客及其仆皆不见,忽闻语出史腹中。后拜斗祛之去。俄仍归腹中,至史死乃已。疑其夙冤也。闻金听涛少宰言之。一为平湖一尼,有鬼在腹中,谈休咎多验,檀施鳞集。鬼自云夙生负此尼钱,以此为偿。如《北梦琐言》所记田布事。人侧耳尼腋下,亦闻其语,疑为樟柳神也。闻沈云椒少宰言之。

【译文】鬼怪在人的肚子里说话,我看见和的听到的,有三件事。一件是云南的李衣山编修,扶乩时同狐女一起唱和诗歌。狐女姐妹几个,都住进他肚子里,时常在肚子里跟他讲话。正一真人作法镇治也没能把她们赶走,后来他竟然终生疯疯癫癫的。我在翰林院亲眼见过他。另一件是宛平张丈鹤的朋友,在南汝光道做官时,与一个姓史的幕僚同住在驿站。有个客人递上自己的名片拜访史某,他们说了一夜的话。到天亮,客人和他的仆人都不见了。忽然从史某的肚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后来史某对着北斗跪拜,把他们从肚里赶了出去,但是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史某的肚里,一直到他去世。怀疑是前世的冤孽。这是听吏部侍郎金听涛讲的。还有一件是说平湖有一个尼姑,有一个鬼在她的肚子里,谈吉凶祸福大多很灵验,施主们也就越来越多。鬼自称前生欠了这个尼姑的钱,所以用这种方式偿还。就像《北梦琐言》记载的田布故事一样,人们在尼姑的腋下侧着耳朵倾听,可以听到鬼的说话声,怀疑是樟柳神。这是听吏部侍郎沈云椒说的。(如是我闻三)

族侄肇先言:有书生读书僧寺,遇放焰口[1]。见其威仪整肃,指挥号令,若可驱役鬼神。喟然曰:“冥司之敬彼教,乃过于儒。”灯影朦胧间,一叟在旁语曰:“经纶宇宙,惟赖圣贤,彼仙佛特以神道补所不及耳。故冥司之重圣贤,在仙佛上,然所重者真圣贤。若伪圣伪贤,则阴干天怒,罪亦在伪仙伪佛上。古风淳朴,此类差稀。四五百年以来,累囚日众,已别增一狱矣,盖释道之徒,不过巧陈罪福,诱人施舍。自妖党聚徒谋为不轨外,其伪称我仙我佛者,千万中无一,儒则自命圣贤者,比比皆是。民听可惑,神理难诬。是以生拥皋比[2],殁沉阿鼻[3],以其贻害人心,为圣贤所恶故也。”书生骇愕,问:“此地府事,公何由知?”一弹指间,已无所睹矣。

注释:

[1]放焰口:佛教仪式,为一种根据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而举行的施食饿鬼之法事。该法会以饿鬼道众生为主要施食对象;施放焰口,则饿鬼皆得超度;亦为对死者追荐的佛事之一。[2]皋比:铺设有虎皮的座位。古代将帅军帐、儒师讲堂、文人书斋中常用之。后人因此称任教为“坐拥皋比”。[3]阿鼻:阿鼻,梵语Avīci的译音,意为“无有间断”,即痛苦无有间断的意思,为佛教传说中八大地狱中最下层、最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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