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聚灵，鬼脉养鬼，灵鬼不凡，仙魔难容。——《山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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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只是小雨，雨滴落在湖面叮叮咚咚，北风卷着潮湿的水汽侵入窗台。
谢霖遣散门下众鬼，引着两位不速之客进屋，七娃被捆得好不耐烦，绳子未全解开就跑得无影无踪。
水榭共设有三门六坊，三进院子围起六座坊屋，坊间廊桥相连，垂挂屋檐下的镶金丝灯罩里点着昏黄的守夜灯，灯影闪烁，映照细雨如丝。
三人进了前屋，谢霖绕过几张长案，行至左厢烹茶。虽然灵乃天地所生，无需饮食，但他还是改不掉沏茶待客的习惯。
句遥环顾屋内观其格局忍不住好奇，未曾见谁家有过这样的布置，左厢平铺的软塌上置一矮桌，桌上摆了套鎏金铜制的兽型茶具。谢霖正坐于一侧烧炭煮茶。
他略提衣襟上了榻，拂袖在谢霖对面坐下。桐生立在靠窗的位置，叉手抱剑，不看二人。
“我瞧你这水榭也着实气派，不知方才门上那牌匾画的什么，可有深意？”句遥起了个话头。
谢霖促狭一笑：“哦，那呀...写的是‘穿越研究所’。”所长不是人，研究员都是鬼。
“竟是字？我却不识。“
又蹙眉道：“这字什么涵义？想不通。”
“凡间的言语文字可多了去了，你瞧那《凡人志》上所书千年四五百国，哪能个个你都认识。”谢霖继续忽悠。
句遥封灵使前已经化为人形六百年，尔后又拜师一百年，登过千山，趟过万水，罕有遇见自己不识的文字。
废话，你要认得，穿越的就不是我了，谢霖腹诽。
句遥薄唇轻抿，神色苦恼，谢霖见状扯开忙话题：“长泽这雨一下就得几个月，我答应让你俩进来避雨已经很好商量了。你方才污我嗜血杀人，有证据吗？”
句遥只捡要紧的说：“此地周边有十几处村庄，再远些还有二三小镇，我与师弟此番探访，人都说长泽湖住了凶灵，常年遣恶鬼杀人作乱。你虽说有冤，但我看这水榭暗藏百鬼不假，作何解释？”
“这真是误会......“
这个世界有着完全颠覆他过往认知的设定。正气生于天，谓之灵，邪煞行于世，谓之鬼。传说千万年前，是灵创造了人，百万年前，天地生邪气，自此有了鬼。
往后的无数岁月里，山居灵，水养鬼，凡土住人。按常理解释，就是生殖隔离，物竞天择，各过各的日子。
只是凡有光明，必有黑暗，灵为善，鬼作恶，凡人有欲，种族之间争斗杀戮并不罕见。
谢霖递过茶盏：“我与你通灵，你自个儿辨一辨。”
他自掌心牵出一缕无形的灵息，灵息如有生命般环着指尖缠上了接茶人。
灵的本体牵引出灵息，可以彼此相连互通，灵识相通就类似心灵感应，不用言语就能传达讯息，知道对方的一念一想、所见所感。
这种“通灵”便是灵的一种天赋，天赋并不像灵力一样必须借助天地灵气，而是一种没有使用限制的本能。
这个技能有多好用呢？想当初，谢霖好端端一个社会主义三好青年，平白无故就穿越了，还穿到一个非常奇怪的世界，变成了最低阶没成形的灵，一个飘来飘去的透明体。
如果不是正好遇到句遥，靠通灵恶补了几堂“世界通史课”，恐怕他现在还迷迷糊糊在野外找自己的尸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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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烛灯落完两滴油，句遥才收回灵息，沉默地抿了口茶，
正如谢霖所述，其中有莫大的误会。
“所以你几番前去凡人的村镇，实为除鬼？”句遥已看过谢霖的记忆片段，他所做之事不过是抓了闹村的恶鬼，关在这水榭里。
“正是。”
“那怎世人皆指认你？”
“所以说当英雄还是得留名，他们回回只见恶鬼臣服于我，以为都是我放的吧。”谢霖托腮灌了口茶汤，瞥了一眼旁边纹丝不动的黑衣灵使，这怕不是个哑巴吧。
说到底他自己就是一个来自异世的孤魂野鬼，又因缘巧合沦落到野鬼遍地的长泽，对本地的鬼也生出了点惺惺相惜之感，虽然借着能力碾压四处抓鬼，但就跟劳教所收押青少年犯似的，并没有多做为难，因此留下了造谣的空子。
句遥又欲抹额：“为何不辩解？”
谢霖摊手：“辩啥，我入境一次不过几个月，人间已经光阴十载，这谣言早就传遍三代了。”
灵力随修为而有高低，而在这个世界，修为不是简单靠修炼得到的。灵者还有个独特的天赋——“入境”，打开异度空间获得灵力修为，这个空间被他们称作“无量幻境”。
在幻境之中，存在万千个“子世界”，每个都是不同的幻象，有着不同的时间流逝速度。所谓入境，就是在子世界中抵御千百番变化，提升灵力修为。
起初他以为在幻境里能找回原来的世界，几番探索却不得法门，又受到境内外不同时差的影响，以致他穿越过来才一千多个昼夜，明明还是不到二十五的大好青年，按这个世界的时间历法却成百岁老人了。
屋中茶盏渐凉，窗外雨水淅沥。
桐生“咳”了一声，满脸不爽看着他的师兄。
句遥心下主意已定，便放下茶杯，抬眼看谢霖，眼神凌厉，仿佛已把人洞穿：“谢霖，你同我们走吧，随我们面见伏尧君，此桩缘由如实道来。”
“啧啧，真是薄情郎，百年前弃我，现在还想来抓我。”谢霖作出苦恼摇头的样子。
要面呈君师的并非是这桩冤案，句遥不打算告知实情。
他只道：“长泽已无灵脉，这里是大荒边境，你久居此地难得庇佑。”
谢霖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没想到句遥一句话便戳到了他的痛处。
“灵脉......真的没了么......”
“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这湖中现在虽尚有灵气盈余，但想必撑不了多久。”句遥神情笃定，方才通灵，他已知晓长泽原有一条微弱的灵脉，绵延地下数百里，十多年前一夜消失，杳无踪迹。
所谓“灵脉”，是灵气之源，也是灵的来源。
这个世界的地层之下潜藏着不同的能量脉络，彼此分离无法相通，源源不断产生灵气、分离出灵识，自远古时代起，就被灵者称为“灵脉”。
觉醒的灵识变成了有生命的灵，一脉所生之灵自成一族，除了普通的灵力，各族皆有一种独特的最强异能，他们称之为“御灵之力”。
鬼也有自己的诞生之源，他们的能量脉络自成一体从无断绝，灵族认为那是天地邪气之源，把它叫做“鬼脉”。
但鬼有气而无识，凝练之气堪堪化出实体，也不过在世间飘个三五百年就散尽了。
“这条灵脉与你身上的灵息相合，你乃此脉所出。且此脉恐怕是条极弱的小脉。”句遥推回茶杯，“谢霖，你不想等死吧？”
茶室人语已默，窗外雨声震天响。
一脉所生之灵，与灵脉共生共存，如果远离灵脉，灵力也会随之变弱甚至消失，故而灵族都会在灵脉中心灵气最盛的山上群聚而居。
而各大灵脉有强有弱，也并非永生不灭。如果灵脉消殆散尽，覆生的灵族也会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
谢霖望向窗外，深邃的眼眸里不露悲欢：“我本无族。”
他一个凄凉的穿越客，哪里知道这本体是个什么来头的灵。这几年里他心思都花在穿越回去的试验上，交不起房租也好，没日没夜工作也罢，那才是属于他的真实世界。
“你只是无知，并非无族。”桐生面无表情地插了句嘴。
“咳咳，阿生，注意言辞。”
谢霖不与他计较，莞尔一笑：“这灵脉迁移不都是寻常事么，我都还没紧张，你们紧张什么。”说这俩灵使是好心，怕是鬼都不信。
句遥又看向谢霖，句句戳心：“你既不知自己何族，也不知灵脉现在何处，如此这般，岂不就是等死么？”
“我找回来不就行了。”谢霖脱口而出，反正他找回去旧世界的路也找了这么久了，不差再多找样东西，
“既如此，你更应随我们同去，离开灵脉太久，你身上的灵力亦会流失，无能无力如何去找？”句遥语气缓转，“大荒一族遍布天下，无论你的灵脉在何处，我等可助你。”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
说到底，还不是要捉他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