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修伏尧,皎皎凌天。——《大荒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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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栖灵殿的大门打开又关上。
殿内两侧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坐几排大荒灵者,议论声嗡嗡不停,皆因今日听闻之事,一项项太过惊奇。
听说举办召选赛的虚空界里,本应沉睡的魔物居然醒过来了。
“不是试过千百种法子,都叫不醒那魔物吗?”
“奇也怪也。”
又听说,异族的召选者内居然有年幼的灵者能剜出那魔物一颗眼珠子。
“吾犹记去年遣派一队巡卫灵,连那魔物的头都没摸着。”
“奇也怪也。”
最最惊奇的是,灵君坐下最得宠的两个灵使,不在山下好好办事,居然也跑去那虚空界,还亲自提了个灵回来。
被“提”回来的谢霖此时乖乖站在殿中间,苦不堪言。
这一屋子坐的都是能覆手遮天的高阶灵物,个个深藏不露从不主动通灵,故而深谙凡语,现在一句句话都传进了他完好的耳朵里。
桐生站在他旁边,叉手抱剑,面瘫脸上一双眼明媚透亮,显然心情甚佳。
句遥站在殿上,恭顺温和,他旁边坐着的,正是荒山之主——尊号伏尧灵君。
伏尧君身形高大,国字脸,剑眉粗犷,下巴微分浅浅一道美人沟。他半抬眸子向殿下慵懒问:“汝是长泽谢霖?”
嗓音低沉黯哑,顷时殿内悄然无声,一双双凡眼紧盯那位不俗的少年。
“我是。”谢霖挺胸答道。
“汝为何登吾大荒山?”
“我与山上两位灵使交好,特来寻他们。”见过几面,算交好吧......
素来听闻大荒灵族最讲究章法,族中规则奇多,大荒灵行事规矩,进退有度,想来不会因为他“借”人家法器几天就把他挫骨扬灰吧。
桐生听罢冷哼一声,句遥则依旧神色如故。二人皆未驳斥,遇上这么个巧舌如簧的,有理也说不清。
伏尧君撑着座椅把手站起来,这一站,谢霖才发现他身长竟有两米余,凛然气势压面而来。
“望翡滩的魔物......”伏尧君踱步再问,“是汝惊醒?”
望翡滩?大概就是他们给那虚空界取的名字。
谢霖忖度片刻回道:“我哪里知道,那洞中冲动鲁莽的还有其他十几位灵者呢,无凭无据可别把这锅甩到我身上。”
“哦?”这回不是问谢霖,伏尧君扭头看向了句遥。
于是句遥下殿规矩行了个揖礼:“弟子已询问在场灵者,似乎无人知道为何魔物会突然惊醒。”
殿侧又响起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他又说道:“我与桐生得了巡卫灵西洲的消息,赶往望翡滩寻走散的灵者,正好在出口遇上逃生的召选者,才知晓境内生了此危急变故。”
桐生亦拱手作揖:“君师,谢霖不过百年修为,怕是无能惊醒那魔物。”
魔物魔物,谢霖听着耳朵疼,那巨龙放他的世界,得算是个神好嘛。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本来要他们去望翡滩,只要静悄悄敲碎人家几块骨头回来交差就行,却不料中途他们这帮人把目标给弄醒了。
如果不是句遥赶到,估计能从里面出来的,就不是现在这么多了。
现在被“伤及”的无辜居然要站在这大殿被一群高阶灵审问,实在是郁闷至极。
“既如此,此事算罢。”伏尧君坐回椅子上,手撑着头懒懒说道,“谢霖护卫有功,汝与吾弟子之事,吾亦做主替汝消去。”
在场者知道这“与弟子”所谓何事的,闻言心思各异。
伏尧君静观殿前几人神色,又补了一句:“诸君可有异议。”
话说当时境中险况,如果不是谢霖一人吸引了全部火力,那上百名召选者准难逃魔物之口。
往届召选赛虽然也消失过不少灵者,但无一届比此次凶险,如果当真全部折损,大荒族也难与各族交代。
故而座下一众高阶灵没有人提出反对。
只有谢霖感觉自己站在桐生身旁,空气陡然冷上几分,这面瘫憋了几个月估计就等着看他受折磨呢。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他装模作样也朝前拱了拱手。
伏尧抬眼看他:“吾愿放汝,但她却不愿放汝。”
“她?”
“我!”
殿门打开,自殿外走进个弱不禁风的蓝衣女子。
得了,债主都聚一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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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徐徐步入大殿,黛眉紧蹙,看着谢霖颇有怨怼。
“这......这是百年不登大荒的望丘族啊!”众灵惊道。
“大荒尊上,”晚晴低头揖首,“晚辈前来送上司星君亲笔通缉令,希望尊上能把长泽谢霖交给望丘处置。”
“哦?”伏尧看看二人,“其所犯何事?”
“三月前谢霖携一鬼奴前往我望丘万兽庄,打伤阁主涯光与其灵兽阎或,如今二人下落不明,守山君特令我前来缉其归山。”
说完她取出一张羊皮纸,这纸在空中翻了几翻,落入伏尧君手中。
谢霖忍不住了,无奈说:“晚晴姑娘,你真是冤枉我了,我进万兽庄也是遭人诱陷,至于打伤阁主,哪有那个本事,他把我打残废还差不多。”
“阁主失踪一事,你敢说自己没有参与?”晚晴忿然甩袖。
再见晚晴,她已不复从前的淡定,谢霖又想起浮元往日在庄内给他讲趣事,曾提起晚晴心悦涯光。她孤身一身独上大荒,其心属实有真意。
谢霖语气低了几分:“是被迫参与,现在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
他是知道,但不能说,估计这事出了几个月,他们还没摸到一根狮毛虎毛,他可不想又把神秘的青云峰给得罪了。
晚晴听罢胸口堵得慌,转而又告伏尧君,坚持要将谢霖带走。
她那时出庄几日,只听属下传言庄内地牢塌了大半,赶回来时已经人去牢空,牢内遍地是尸首、血迹,还有涯光的灵力痕迹,情形复杂一时难断。
等陌尘庄主从望丘山回来,只问她是否接待过什么不善之客,再联想前后种种,她方醒悟过来,自己竟然放贼入家,给贼人行了方便。
陌尘说,当务之急是找回涯光,关键人物,就是当日同时消失的谢霖。
而这谢霖,可让她一番好找,顶着青衡的名号进庄,原来竟是大荒长泽出来的野灵。如若不是望丘在大荒还留了些眼线,恐怕她现在还在青衡山瞎找呢。
“好姐姐,我真没再见过涯光,那日我是撞巧进了地牢,涯光跟他养的那蛇见了我,不由分说就要打,我是迫于无奈正当防卫罢了。”
他说得诚恳,但是晚晴分毫不让。
“迫于无奈?那你可知我庄内走丢的一只灵狐现在在何处?”晚晴怒道,“分明是你一并带走了!”
额......这个倒是真的理亏,望丘从不赠灵兽,他未经人家同意拐了未成年的小兽下山,的确说不过去。
“咳咳,想必你多少已经了解涯光的情况,浮元在他手下吃了不少苦头,我就带出来散散心,等它心情好准会自个儿跑回去的。”
元子已被他交给凡人饲养,他自上了大荒就是半拘禁的状态,后来又惹上望翡滩这件事,完全抽不开身去找它。所以就算要他说,他也说不出狐狸的具体方位。
“哼!”她依旧不满,“就算涯光是被污......”
话未说完,只听殿门大开,殿上伏尧君坐直身子肃然道:“诸君,无事先退罢。”
谢霖暗自惊忖,伏尧君为何非要在这时遣散众灵?
想起当日在地牢希萝所说“灵识污染”一事。
难道他是撞上了什么不能见光的灵族秘辛?
不是吧,自古以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总是活不长的啊!
就连句遥和桐生,也都听话乖乖退下了,大殿之内,只剩谢霖、晚晴和伏尧君。
伏尧君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不怒自威:“望丘涯光一事,本君早有耳闻,此事蹊跷异常,关系重大,非殿前能妄言,还望汝慎重。”
这话自然是对晚晴说的,她神情黯然,只点头应付。
“汝撞见此事既是巧合,那便今后再不要想起。”伏尧盯着谢霖的眼睛,目光灼灼。
好吧,这是要封口的意思了,还是连封口费都不给的那种。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放了我,我回去长泽肯定一个字都不会再提。”堂堂大荒,未免太小气了点。
“尊上,谢霖必须交给望丘!”晚晴眼神坚定,不依不饶。
伏尧君手里捏着纸,淡淡道:“既是司星的意思,吾没有阻拦之理。”
谢霖心下叫苦不迭。
“只是......”他朝谢霖丢过去一块环佩,“长泽谢霖是本次召选赛的魁首,按理其应在吾大荒研习双修。”
再听这话,谢霖当下苦到好像胆汁都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