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双生之花,共人苦,两生怨——《凡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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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肚白的天,山风呼啸。
“咳咳,你别嚣张啊,我只是借你来用一下,用完还是会还回去的,到时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说话的人是谢霖,他左手还拿着顺来的金簪,右手握着捆仙索。面前是靠在树干上弯腰低头忍笑的鬼霜,依然双手被缚,能力被封。
这只艳鬼自打从洞里出来一直在笑,大概从没见过灵族还能窝里反,被谢霖这一顿先把他骗到手里,再趁着其余二人困在桥上时开法宝跑路的骚操作惊骇到了。
谢霖被他笑得心虚,生气地磨牙:“伟大的孔乙己说过,读书人的事不算偷......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玩这一手扮猪吃老虎的把戏,他也是十分无奈,谁叫他打不过呢。
在长泽湖里,他曾经捞起过一个牛皮手鼓,此鼓刻有灵纹,是个灵族法器,鼓面上绘有粗略的地图,上面几个地点标注了不同的音符,照音符拍击节奏,就能瞬间传送到对应的坐标点。
这个传送功能对所带之物没有限制,正好弥补了灵者瞬移之力的缺点,是个罕见的法宝。只是鼓皮上只有五个坐标点,标记模糊,并不太实用。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望丘山境,离玄野起码隔了千里远。
天下有四大灵脉最为强势——大荒、青衡、望丘、烛武,四脉灵气汇聚四大灵山,灵山以灵脉命名,四族灵者以灵脉延伸的范围分界而居,大荒地界最为广阔,几乎占了半个大陆,东边与望丘相邻。
谢霖要隐匿行踪,大荒是不能待了,只好先传到最近的望丘,等事情做完再回去。
早在抓到鬼霜时,他就打算找个机会用这鼓将他带走,他的鬼术正好可以解开某样宝器的封印,开启此宝器便能定位他的灵脉所在。
凡事靠人不如靠己,大荒灵使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不相信他们会毫无目的帮一个外族灵者,况且再继续跟着句遥和桐生,他迟早得憋屈死,更别提那座大荒山,他在句遥的灵识里看过,那地方他打死都不想去。
好在句遥的捆仙索并不认主,以灵力便可驱使,用起来也甚是方便,鬼霜根本逃不掉。
眼下麻烦的,是怎么让他解封印,不松开捆仙索,他就使不了鬼术,要是松开了,谢霖毫不怀疑自己会先被他打到灵识尽散。
所以这事儿还得徐徐图之。
“你要用我来做什么?吃吗?”鬼霜已经不笑了,扬起脸邪魅地盯着谢霖。
“啧啧,你倒是想得美,天底下好吃的那么多的,费得着啃你这酸骨头么。”谢霖俯视看他,“罢了,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小爷我饿了。”
望丘的占地连大荒的十分之一都不及,境内只有一条自北向南狭长山脉,千座高峰参差相连,山脚酷热无比,山顶终年白雪。
他们站在山丘上,往南地势向下,是浓密的森林,往北是连绵拔高的山峰,层云环绕峰峦,宛若天梯,登到最顶处,便是望丘山了。
谢霖远远看见山下升起袅袅炊烟,此处离凡人村镇应该不远。
人间是个好去处,只是这一身“人贩子”的行头得改改。
于是他把一袭苍青织锦眨眼变成靛蓝色的短襟麻布粗衣,又隐去捆仙索的行迹,借着披风的遮掩,外人看见鬼霜,也只会以为这是个手脚不灵便的少年。
“你这眼睛有点碍事啊。”谢霖想了想,变出条黑色缎带。
鬼族化形,天生红瞳。
“反正遮住了你也能看见的,对吧?”毕竟大家都不是人。
他用带子缠住鬼霜的眼睛,两手绕到他脑后打了个结。
鬼霜不满地哼了口气,任由他摆弄。
谢霖打完了结,前后看看甚是满意,便拖着他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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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山丘,一座山城小镇,住着几百户人家。
正好一队游商赶着骡车经过,谢霖拉着鬼霜插到队尾,跟着进了镇子。
“这位大哥,你是这地界的吧?”走在谢霖前面的背包商人正在跟旁人攀谈。
待旁人应诺,他又急问:“这几月传得离奇的那桩失踪案,你可听到什么消息啦?我打东边的几个城市过来,一路上听说就这地方失踪的人最多。”
“哎哟哟,这个别提啦,前几日我出门那天,大清早就听衙差说又没了三个,现在也不知道找到没,衙门大人说......“旁人低声回答,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人凑一头嘀咕去了。
旁边又有个粗犷的大汉插嘴道:“恐怕都死啦,我去的上个镇子尸体都找回来了,听说身上的血都被放干了,就剩皮包骨。”
听这么一说,后头的队伍全部开始议论了起来,各种传言说的绘声绘色。
游商常年奔走在外,对这些命案格外敏感。
谢霖听了一脸好奇,凑到鬼霜耳边轻轻地问:“不会是你的同伙干的吧?”
“你觉得我们吃人只吸血?”鬼霜反问,语气尽是轻蔑。
谢霖觉得有些道理,恶鬼食人,恐怕连渣都不放过,哪会给人收尸的机会。
这只五百年的恶鬼恐怕只会更凶残,他掂掂自己的斤两,哪还有在长泽横行霸道的威风,不由得无奈。
昨日在凉风城的饭馆里,也有人在议论望丘血案,想来就是这一桩了,大约是死的人多,已经变成两地恐慌的一桩大案。
再细想下,花月公主也是离奇失踪,难道也跟此案有所关联,被人掳去做干尸了?!
商队停在一处房子门口,这个小镇里盖的都是低矮的两层土房,门边土墙上插了旗子,旗上用大荒文字写了“东凉”二字。此处应是天下第一商会——东凉商会经营的交易所。
凡过往游商凭商会颁发的名牌投宿入住,他们带来香料丝绸,从这换走上等的兽皮、珍稀草药。
交易所里由几座土房围成了院子,院子中央搭棚做交易区,一楼设了饭馆、酒肆、茶室等,二楼安排有睡房。
谢霖学着这些凡人的做法,在柜台上登记了名牌,又足数交了金子,讨了间上房。
当然名牌是随手变出来的,往来游商一茬接一茬,谁跟谁都不是很熟,他们混在里面完全没人在意。
此刻午市交易已开,小小一个交易所挤满了讨价还价的买家,绫罗绸缎满地都是,香料扑鼻,首饰金光闪闪。
谢霖拉着鬼霜径直上了二楼,认了房号打开自己的房间。里面摆设朴素,也还算干净整洁。
鬼霜并不打算理他,在地毯上坐下,面朝着阳台不做表情。阳台正朝着院子,院里人群熙熙攘攘。
“你就是这么谢你的救命恩人的?”谢霖坐在鬼霜旁边,把遮住他眼睛的绸带解开。
“你救我了吗?”鬼霜神情幽幽。
“现在是没救,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救呢?”他拿起矮几上放的饼干边嚼边说,“你现在得罪了大荒灵使,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想想要是我们被抓到了,杀你多容易,而我是灵,我死不了,你说呢?”
“噢,得罪整个大荒也要救我?”鬼霜做出一脸疑惑的样子,好笑地看着他,“不如先把绳子松开,这样更有诚意。”
这只鬼还长了个聪明的脑子,不太好忽悠。
“咳咳,自然要点代价,咱俩做个交易,事成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谢霖又拿起一块饼干。
他想了很久,这鬼最后还是得放,毕竟在洞里大家也解开误会了,严陵的情报有错,公主也不是他抓的,眼下句遥和桐生估计都找真犯去了,他没什么理由拘着他。
“什么代价?”鬼霜冷漠地问。
谢霖斟酌说道:“有样东西,你帮我解开,我就放你走。”
“就这么简单?”
“解开这东西需要用鬼术,所以我得给你松绑,但是松绑前,我们先做个契约。”谢霖说,“你知道苦槐花吧?苦槐树上结两生花,两个人分开吃下,短时间内性命相连,伤我身,即伤你身”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钟先生曾经给他讲过些各地的奇闻异事,他知道望丘有种苦槐树,树上开两生花味极苦,摘下同枝分开吃下,有体感同步的效果。
如此一来,他既能放心让他用鬼术,也能对他之后的行为有所牵制。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毕竟鬼都是很惜命的,长寿的鬼尤其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