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山神庙中,杨廉解说书籍的声音整夜不停,待得四野鸟鸣啾啾,天际翻起鱼肚白时,他随身携带的五六本书已是讲了个遍。
篝火余烬旁,二人虽彻夜未眠,但此刻却是不显疲态,只听杨廉十分紧张地问道:
“恩公,小生已讲完了,恩公当真...当真都记住了吗?”
春福闻言,先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这才答道:
“嗯,俺...哦不对!是在下,哈哈!在下的确已经熟记于胸,再无遗漏了!多谢杨叔授业!”
杨廉仍难以置信,又从每一本书中挑了些较为晦涩地言辞考较春福,而春福皆能对答如流,毫无差错,这下子杨廉再不能保持平静,跪拜地下颤声道:
“恩公真乃神人也!只一夜功夫,便抵得小生寒窗十载!这...恩公定是文曲下凡,能与恩公相识,实乃小生前世修来的福分!”
春福见杨廉拜倒,赶紧将他扶起,笑道:
“杨叔,书中不是说了吗,读书之法,在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如今我只不过是死记而已,尚不知何时方能领会!”
杨廉闻言感慨道:
“话虽如此,可似恩公这般天资,小生当真是闻所未闻!”
对于自己能够过目不忘,春福也是一头雾水,只是隐隐感觉或许跟自己练习兽皮书有关。
见天已亮了,便不再与杨廉纠结此事,开口道:
“杨叔当初不是要进京赶考吗?现下动身前往可还来得及?”
杨廉思索片刻,答道:
“小生当初就是怕路上有何差错,所以提前三个月便动身了,只是在这灯笼镇里耽搁了三月有余,不过算来尚有半载才到会试,当下动身应该能赶上。”
春福闻言道:
“既能赶上,那杨叔不如就即刻出发,参加会试一展所学,也才不枉寒窗十载!”
杨廉看了看春福,低头道:
“可是...小生的盘缠全被那林四窃了,如今身无分文,只怕...只怕是去不成了...”
春福闻言一愣,继而笑道:
“哈哈!对不住啊杨叔,我竟忘了此事!”说罢取出钱袋,将银子统统倒在地上,又道:
“银子我这里有,杨叔且看可够此行花销?”
杨廉出身也非富贵,当初抵押了祖产也仅凑得五两纹银,可他倒颇有些文人风骨,见状连忙开口道:
“恩公使不得!小生已承恩公搭救,如何能再要恩公的钱财?!”
春福却正色道:
“杨叔,你我虽相识不久,可好歹也算得上共患难过,既然我有银两可助你上京,你又何必推辞!”
杨廉这数月间流离失所,本已觉得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抬头见春福满脸真诚要资助自己,顿时心头一暖,热泪盈眶地哽咽道:
“恩公高义!小生...小生真是...真是...呜......”话未说完便抽泣起来。
春福见他这般模样,失笑道:
“嘿!我说杨叔,你都这般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我笑话么!”说着伸手拍了拍杨廉的肩膀,以示安慰。
杨廉哭了片刻后也自觉失态,抹干净眼泪后便告知春福,徒步去京城只需四五两银子。
可春福却硬塞给他一锭十两的元宝,虽然自觉受之有愧,可无奈拗不过春福,便只好收下。
随后杨廉邀春福同去京城,说以他的天资,必定可以出人头地。
可春福却想着这灯笼镇是自己离家后到达的第一个集镇,按理说猴儿岭应该就在周遭才对,于是打算就以灯笼镇为中心,一点点向外围找寻回家的路。
杨廉知春福归家心切,便也不再相邀,二人离开山神庙来到大路旁,临别之际,杨廉泪目道:
“恩公,大恩不言谢!山长水远,只盼你我能有重逢之日,好叫小生报答恩公!我这便去了!恩公珍重!!”
春福笑道:
“哈哈,杨叔保重!有缘自会重逢,快些去吧!”
杨廉朝春福深深施了一礼,这才转身去了,春福则在路旁挥手作别,待他走远,这才迈步离开...
灯笼镇里一间普通的民房内,林四正躺在床上不住咳嗽,床边站着一名身着圆领黑衫的男子,头上戴着黑色幞头,此刻正脸色阴沉地看着林四。
“咳咳!呃!...咳!”林四剧烈地咳嗽两声,口中又渗出血来,望着床前男子,他惨然道:
“大...大哥!兄弟怕是活不成啦...大哥...一定要为我报仇...咳咳...”
原来这男子便是林四的兄长,灯笼镇的捕头,这林捕头闻言,又见林四这般惨状,沉声道:
“你这蠢货!平日我再三叮嘱,叫你不要惹是生非,你偏听不进去,若非你我是亲兄弟,我早自己动手收拾了你!”
林四闻言,咳嗽得更厉害,但还是艰难开口:
“大哥...兄弟承你照拂,也算快活了半生...能与大哥...咳咳...做这一世的兄弟...我...也知足了...只求大哥为我报...仇...咳咳...”
林捕头闻言,心终是软了下来,开口道:
“方才已叫郎中与你诊过脉,你这伤势虽重,但性命无虞,好生调养或能痊愈!”
他顿了顿又道:
“往后这里我会找人照看,你只需安心养伤,其他的便不需多想,我自会处置。”
林四闻言还想再说什么,可林捕头却转身出去了。
门外正有十余个地痞围着,见林捕头出来,其中一人开口道:
“大哥!昨日您老外出公干,我们上衙门也没寻着人,打了四哥的那小子我已派人去找了,只是他似乎颇有些手段,只怕还得大哥出手!”
一众地痞本以为林捕头见了林四,定会暴怒寻仇,哪知却听他道:
“哼!我出手做什么?你们这些脓包,平日里游手好闲,如今踢了铁板却又怂了?”
地痞们面面相觑,先前那人道:
“可是...莫非四哥这事就算了吗?”
林捕头见一众地痞垂头,轻叹一声道:
“唉,近来衙门收到风声,有一大批江湖人士要在附近聚会,似是有所图谋,而据你们所言,那少年小小年纪便如此厉害,你们就不怕他身后尚有靠山?!”
众人闻言一惊,林捕头又道:
“听说连那‘阎罗剑’与‘丹心鬼指’都要参与,若那少年与他们有关,你们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此事就此作罢,这段日子都给我少出门,他日惹到不该惹的人,就莫怪我没提醒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