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北野听秋生说凉春走了便立即带了人去追,留了仟吉与几个侍卫在沉香寺里等着。待一番折腾回到寺里已经是大半夜过去了,仟吉早于寺里的方丈说明了牧北野的身份,在寺院里求了几间厢房出来。
“王爷!”孟凌云一直在房中等着,见牧北野抱着凉春大步进来赶紧迎了上去,正欲开口询问,牧北野一个眼神杀了过来,屋子里也只剩下安静。
孟凌云跟在他身侧,平日里觉得牧北野是个武人,素来是不拘小节的,今日瞧他缓缓将凉春放在床上,再替她盖上薄被的样子细致得很,不禁还是有些意外的。
“受了点惊吓,秋生呢?”牧北野四下看了一眼,此时才见秋生从外头进来,眼睛哭得红肿,她已在大殿菩萨跟前跪了两个时辰了,见床上躺着的人儿立刻跑了过来,只听头上有声音,“好生伺候着。”话里没了平日的和气,甚是严厉,秋生不自觉都有些哆嗦。
牧北野再瞧了一眼床榻上那巴掌大的小脸,虽是倔强可脸上还是有泪痕残存的,他凝眉心中仍然郁结,他鲜少见过她的眼泪,那些人到底与她是何干系?他没有再多言语,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孟凌云心思细,瞧着方才凉春衣袖口上有红色血渍,自然不是她的不然牧北野可没有现在这份沉稳淡定,她朝着外头看向卓盛,再对着牧北野的手臂使了使眼色,卓盛自然是明白的,快步跟了上去。
寺里厢房并不多,牧北野将大些的给了凉春她们,自己与卓盛记载小沙尼腾出的小屋,对着烛火,仟吉与卓盛在替牧北野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身侧有个女人倒的确是细心些,若不是孟姑娘提醒,我们还真没有发现王爷受伤。”卓盛在替牧北野扯掉粘在伤口上的衣料,扯到了伤口时牧北野会不禁皱皱眉头,但这些小伤可比不得战场上那些,自然他也未放在心上。
“又是哪里的派来的杀手?这是对凉春姑娘也要下手了?”仟吉愤愤不平,替牧北野擦着药,“若是我在,定宰了他们!”
“我瞧着不是杀手,应是家养的护院,身手倒真是不错。”卓盛自然不会武艺没与那些人交手,在一旁看着自然还是看得出门道的,“听口音是南边来的。”
“淮安端木府的,不是来杀我的,也不是要杀凉春,看着应是有误会。”他信凉春的话,不然就算是淮南端木府,敢动凉春他也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牧北野这么一说,卓盛倒觉得是对的,“看装束倒真是的,那些护院的腰带上都绣了字,只是天黑瞧不清,此时向来的确是个端字。可这淮南端木府的怎么跑来我们北陵了?向来与我们并无来往,也无恩怨。是否要我去查查?”
“不必了。我想这是凉春的私事,且让她自己去处理,她似乎并不想旁人知道太多。”牧北野还记得在那破屋里凉春的样子,她鲜少那么在乎一个人,在他对那人动手时,她似乎要以身相互,这让他心里一直暗暗不爽,原来她也不是天生凉薄。
卓盛此时倒是皱起了眉头,“凉春的私事?她竟与端木府有交情?若是与端木府有交情当年也不至于沦落至花柳巷,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见卓盛吞吞吐吐,牧北野反问。
仟吉抢了回答,“莫不是当年凉春姑娘正是得罪了端木府,所以才流落到了花柳巷?”
牧北野白了仟吉一眼,“我瞧着那不是对仇家的态度,凉春若是遇到仇家定是出狠手,可对那端木家的小子,她护得紧。”
卓盛听牧北野这么说突然笑开了,“护得紧那就对了,我就猜定是丫头瞧上了他家的公子了吧,毕竟都过了及笄的年纪了,该动春心了!”越说卓盛越觉得自己说得对,一个激动竟一个巴掌排在了牧北野伤口上。
“啊!”一个吃痛牧北野愤然起身,“胡说个什么,她……她……这佛门圣地胡说些什么!”
仟吉在一旁甚是不解,主子这是气个什么劲,莫不是那伤口真疼着了?卓盛一脸使坏得意的暗自笑着,为了不被波及,主动提出去给牧北野去寻些吃得来充饥。
卓盛出了门,却隐约瞧见前头有个背影转身从巷子口消失了,想着许是巡夜的寺僧,便也没有多心。而那消失的背影曾在他们门外稍稍驻足过,他消失的方向正是凉春睡着的厢房。
第二日清晨,醒来后的凉春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发现一个物件,那是与唐明怀里掉出来一样的玉佩,只是这一枚玉的色泽更为清透,而上面雕刻的并不是“明”字,而是一个“泠”字,凉春大惊,手在上头轻抚着都是微微颤抖的,她不敢出声,趁着屋里没人赶紧悄悄放进怀中。
此时来送洗脸水的秋生见她醒了,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姐姐可是醒了,昨夜睡得不甚安稳,可有些不适?”
“还好,昨夜你一直守着我,可有谁来过吗?”
秋生搁下水盆点点头,“昨个是王爷抱着姐姐回来的,王爷去换了衣裳就过来守了一会儿姐姐,姐姐可不知道昨个的王爷甚是吓人,孟姑娘都不敢在屋里大出气,卓管家说了,那是王爷紧张姐姐……”
“好了好了,谁让你说这些,我是问可还有其他人来过。”秋生说的话凉春听了心里是暖的,可眼前她只想着知道那玉佩是何处来的。
“孟小姐与青姐姐都在,后来……”
“不是她们,我说的是旁人,我不认得的人。”
秋生瞧了一眼桌案上那燃尽的香灰,猛地想起什么,“昨夜寺里的住持无为大师来过,说是听闻姑娘受了惊,送来了一支安神香,却是很受用,姐姐后来睡得看起来香甜了许多。”
凉春起身,走到那安神香前,俯下身子微微嗅了残余的气味,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她记得这香气,那无为大师的面容在她面前再浮现起,她竟觉着与记忆中某个人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又记起昨夜在破屋里唐明的话,他说无为大师是他伯父生前好友。
“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秋生一把拉住了像是要出门的凉春,“王爷说了,若再让姐姐独自出去,就不让我留在王府了。”一脸的委屈,昨夜定是被牧北野吓着了。
“那你随我一起去,我想着去主持那里道个谢,顺道问问这安神香可还有,如何制作,我常常夜里难眠你也是知道的。”
秋生听凉春这么说了,心安了许多,“既是在寺里,那我便放心了,姐姐且先去,我去取些早点来,等姐姐回来便可以吃饭了。”
凉春点点头,步子放缓了许多,幸得秋生拉住了她,若是方才那样急匆匆的去,定是让人起了疑心的,她并不能声张。
而凉春没能见到无为大师,像是预见了她会来一样,无为的大弟子在门口候着,对她甚是有礼,“阿弥陀佛,师父今晨去后山闭关了,让小僧在此等候,让小僧将这盒安神香交给施主,师父留话,佛讲因果循环,施主所困惑的缘分到了自会有答案的。”
这是有心避她,凉春如何看不明白,她对那小僧点点头,“劳烦小师父替我转告大师,前尘往事我看不破,故而执着,但仍愿生者安康逝者安息。”
怀抱着那盒安神香,凉春的耳畔是佛音袅袅,踩着清风步子没了来时的轻浮略显得坚定沉重,眼里有些迷茫,似乎眼前并不是这千年古寺,她听到有人唤她了。
“凉春……”
原是牧北野,对啊,她如今是凉春了,是凉春许久许久了。
“这又是要去哪里?日后若有想去之处,我且陪你去,莫要一人冲动。”牧北野将斗篷披在她身上,许久未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神情了。
“我本想去趟半月村,当年我爹就是将我留在了那里,可他终是没有回来,走后第十五日花柳巷红坊就来人带我走了,我说爹死了将我卖给了他们,不久便迁府入京了,我想再回去看一看,我总觉得,爹爹或许没有死,他或许回来找过我……”
牧北野其实从未听她说过去花柳巷之前的事,只知道她父母都已故了,今日见她如此心有不忍,“你该早些与我说,我陪你走一趟。”
凉春的十指紧紧扣着怀里抱着的安神香,“不用了,从前不敢回,怕真去了连点念想都没有了,王府入京我才下了决心去看一次,却不想再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她的明白阿爹既然都托付给了旁人,定是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她记得阿爹当年拿走她命牌之时便说过,若无命牌那原来的她便是死人,那身份便再也用不得了。
如今命牌重归,莫不是阿爹在天之灵的暗示,她且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