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盛已经坐在临苏河畔半日了,站在北陵王府的后门,凉春与方年筹立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方年筹手里的折扇垂下,“你们很像。”
凉春知道,这话是说那日她在京都的王府门口不进去的事,“我们都没有那么强大,可是坦然地去接受爱的人离开,而自己无能为力。”
“卓盛问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解毒,问了我好多遍,那时候竟把我问得有些愧疚了。”方年筹不得不承认,行医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救不了的人了。
凉春看着方年筹,“师兄,其实我也想问你,很多次想问你,可我也是个大夫,更怕你也告诉我是的,不可以。”
“已经找到师父了,他这些年游历四方,定是有许多收获,或许他会有法子救王爷的,至少有法子可以延缓毒发吧。”方年筹这样安慰凉春,可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今日早上,我去他房里喊他,第一声时他未醒来,那一刻,你知道我多害怕吗?我都不敢喊第二声,深怕第二声也唤不醒他了……”凉春此时想起还是有些恐惧,“所以,我不能天真的怀抱着他一定会好的奢望,那会让我错过现在仅有的日子。”
“我听说了,你们要成亲的事。”方年筹说道,其实他原本想着要阻止的,因为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这不是一个好选择,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好歹我也算是娘家人,该给你凑一份嫁妆的。”
凉春对他笑了,自己要与牧北野成亲的事没有告诉端木府的任何人,因为她知道,若是让哥哥们知道了定是不会答应的,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解释,去让他们理解。
“有卓大哥,有你,我与王爷成亲已经够热闹了。”
牧北野信步而来,手中提着一件披风,给凉春披上,“这里风大,你且先回院子里去,卓大哥那个犟头我去劝劝。”
凉春点点头,“我先去烧晚饭,你与他说完了回来就什么都没得吃了。”
牧北野点点头,看着凉春随方年筹往府内走去,自己回头看向卓盛那个背影之时,眼神里也有一些落寞,他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最好的劝说不过一句,“我不会死的。”可这却是他唯一无法说出口的。
卓盛坐在临苏河畔,他看着平静的河水心里却满是涟漪,当牧北野坐到他身畔时,他转头望去的时候,眼里那股子悲伤就那么自然地流露出来,但顺即就转开了脑袋,因为他知道这样不好。
“卓大哥,以前我每一次出征,你都会去寺庙里给我求个平安符回来,那时候我总笑话你堂堂七尺男儿跟个小媳妇似的。”
卓盛听牧北野说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他的平安符都是凉春去寺里求,给他缝在荷包里,此时他倒是有些自责,或许自己也该再准备一个才好。
“那时候我嘴上虽然嫌那个平安符多余,可是在外打仗的时候,特别安心,总觉得有那个平安符罩着,我一定万事可以逢凶化吉的。”
卓盛涩涩地开嗓说道:“明日,我去沉香寺,给你求一个,这一次你也定会逢凶化吉的。”
牧北野点点头,他拍了拍卓盛的肩膀,“还有,卓大哥,凉春她把我的银子都拿走了,可是马上我就要和她成亲了,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未给她置办,你挪点月银给我,总不能让我娶个媳妇太寒酸了。”
卓盛点点头,“凉春把你银子收走是对的,你哪里知道银子是什么的,在你心里与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接着卓盛又正经思考起来,“你娶媳妇的钱我早就给你备好了,凉春是个好姑娘不能亏了她,就算是简单操办可是该有的聘礼不能少,明日你随我去城西的翠玉轩看看,给她买些收拾,金的怕是她不喜欢,得挑些上好的玉器。”
牧北野听着卓盛唠唠叨叨地说着,仿佛他就变成了那个他最熟悉的卓大哥。
“我瞧着府里什么都没有准备,你们日子可选了?明日还是先去趟沉香寺,把日子定一下,选个好的吉日,旁的繁文缛节都能省了,可这凉春总不能从王府出嫁再进王府,这不合规矩,选个好的客栈让她先住着,到时候好接亲。”
牧北野此时没有安静听着,插了嘴,“卓大哥,迎亲就算了吧,凉春不喜欢那样的热闹。”
卓盛看着牧北野,他神情闪烁,知道定是因为旁的原因,“怎么,你不想太过热闹,是怕别人知道你娶亲了,还是怕别人知道她嫁人了?”
牧北野的心思被卓盛看出来了,他情不自禁的一丝苦笑,“娶凉春,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能娶到她我一切都满足了,可是她的日子还有以后的……”
“混账!”卓盛劈头盖脸就开骂了,“你以为凉春嫁给你是过家家闹着玩的?既然要娶她就风风光光的,她若是想什么以后就不会想要嫁给你,既然娶她了就不能让她日后对这场婚事有任何遗憾的地方。你可知道,秋生没了之后,我最后悔的就是那一日听她的没有成亲,没有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卓夫人!”
被卓盛这么一顿骂,牧北野的心里倒是舒服一些了,他一直在犹豫,害怕自己娶了凉春就是对她日后最大的耽误。
“都听你的,卓大哥。”此时的牧北野像是个乖顺的晚辈。
卓盛点点头,“这便对了,这婚事你与凉春便不用操心了,我来操办就是。”
此时的卓盛又有了活力,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做些什么了。
“卓大哥,我们回去吃晚饭吧,凉春说晚了就不给饭了。”牧北野说道,拉着卓盛起了身,但是卓盛坐了太久一时之间身子还有些僵硬,一个踉跄反倒跌在了地上。
这狼狈的一甩,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北野,你害怕吗?”卓盛坐在地上,笑着笑着突然静下来,问了这么一句。
牧北野此时也收了笑颜,看着卓盛真挚的眼神,他嘴角勉强拉开一丝浅笑,那微微的点点头显得那样的无助。
他怕,非常怕。今早凉春来喊他起床,第一声之时他听见了可就是睁不开眼睛,他感觉得到凉春握着他手的手在颤抖,他的凉春在害怕,所以他努力睁开了眼睛,可是抱着凉春的那一刻,他在想若是他就这么永远睁不开眼睛了。
那他的凉春该怎么办……
“卓大哥,我第一次这么惧怕死亡,因为离得太近了。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我原本想过的,等天下安定,我要带着凉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在那里生许多娃娃的……”
怎么,就这么来不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