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神国,仲夏,晴。
“当当”,在一个风景秀美却又人烟稀少的山脚下,一个坦露上身的男子正在雕凿这一块大石头,男子肌肤呈透黑色,透露出风吹日晒的痕迹。身上的肌肉线条很明显,这是长期干体力活的后果。
手上雕凿的石头有两米高,已经显示出轮廓来,好像是在雕刻一尊石像。男子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太阳好毒啊,晒的人浑身无力。还是下午出活,下午太阳被山挡住了,阴凉一些。但没办法,需要赶工期,这批活催的很急。
“爹,该回家吃饭了。”远处跑来一个十五六的小伙子,手里提着饭盒和水桶。看见他爹辛苦劳作的样子,很心疼的说道,“爹,歇会再干吧,这会太热了。”就从家走到这里的一段路,他就走出一身汗来,何况干重体力活的爹呢。
男子放下手中的锤子和凿子,用汗巾擦了擦手,“没事,这点热度不算什么,你娘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啊?”说着走到了一棵树下坐着休息会,树下放置着一个破席子,还有几个草堆。这应该是他干活累了休息的地方。
小伙子把饭盒放在他爹的身边,然后把水桶递给了男子,“做了条鱼,还有野菜,鱼是我在村边那条河里捉的,这水里娘加了些盐,怕你出汗太多。”
“哦。”男子拿过水桶咕咚咚灌下一大半。“你又去河里玩了,书都念完了吗?”
“屋里太闷热了,烦躁的读不下去,就和二牛去河里泡着了。”听到问读书,小伙子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读书嫌热是吧,那来给我干活,在这大太阳底下,看你还觉不觉的热。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嘻嘻,我要不去河里,你那里有的鱼吃啊。”小伙子辩解道。“干就干,我现在的力气做这些石头活没问题。”说着就要去凿那些石头,想着让他爹轻松点。
“回来,我辛辛苦苦的凿了这么久,你可别给我弄坏了。你现在的任务啊,就是好好读书,要是能考个什么一官半职的,我就能跟着享福啦。”男子开始扒拉起饭盒中的饭菜,两盘菜一大碗饭,呼噜噜一会就见底了,吃完后把饭盒递给小伙子。
“好了,快回去吧,下午别乱跑了,我这歇会就得赶工。”
“嗯,你中午多歇会。”小伙子收拾好饭盒,回家了。
这小伙子叫张爱臣,脸上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朴实。长得算不上英俊,但挺耐看的,高鼻梁,浓眉大眼。他爹张多宝是个石匠,手艺没得说,附近城镇需要个什么石材啊,石艺装饰品啊都会来找他。这次接的活是两尊神像,对方要的急,给的价钱也很丰厚,所以张多宝干起来特别卖力,已经雕刻完一尊,这一尊的大体模样也显现出来了,干完这个活能让家里宽松一阵子。所以自打接了这个活,他就吃住在山下,让家人来送饭。要说石像是没人偷的,但害怕出什么意外万一,所以晚上也在这里守着。
张爱臣回到了家里,他娘迎了出来。“怎么样,你爹那活快完事了吗?”“快了,都看出大概模样来了,估计再有个三四天吧。”
“哦。把盒子放在一边,咱们先吃饭,吃了饭我来收拾,你下午别乱跑了。”娘俩开始吃饭。吃饱后,张爱臣被撵进屋里,让他好好读书。
看着眼前的书,张爱臣犯困了,唉,好无趣啊,这些书讲个话吧非要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说什么不就好了。还非得让你自己去读去理解,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这写书的什么夫子估计是太闲了,人生那么短暂,干嘛都要浪费在一些没用的事情上,非要讲究炼字,恨不得一个字表达出他的全部心中所想,华而不实。搞得后人读他的书就得慢慢的自己理解,这样做好吗?张爱臣在心里抱怨。
强迫自己静心,死记硬背书上的语句。背着背着,越来越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臣子,臣子,走去逮兔子去。”一阵呼唤声把张爱臣叫醒了。张爱臣擦擦眼睛,是邻居家的二牛哥,二牛又来找他玩了。俩人打小就一起玩,一起偷过瓜果,一起挨过打,一起上过学,后来二牛不乐意学,加上二牛的父母也认为学那玩意儿没用,就一直没再去。
张爱臣往外面看了看,家里没人,他娘这会应该去菜地里忙活了。犹豫道,“不行,我不能出去了,要不然会挨骂的。”
“哎呀,骂两句能当的了什么,我挨好几回揍了,怕啥,你胆子这么小呢。”二牛满不在乎的说。
“谁说我胆子小,你忘了上次你偷苹果被抓还是我把人引开的。”
“那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别怪我逮到兔子不分你啊。”
张爱臣想起他爹干活的样子,“那去吧,逮个兔子给我爹补补。”
偷偷摸摸的关好门窗,二牛背起放在门外的弓箭,“走这边,从山后上去,咱们躲着你爹点,要不你爹又要骂你。”张爱臣点了点头。
酷夏时节,正是各种生物生命最旺盛的时候,山上虫鸣鸟语,声声悦耳,山风吹来,比憋在屋子里凉爽多了,忧闷的心情也被这山风给吹散了。二牛他爹是个猎户,耳濡目染下,二牛也有经验,能顺着草丛里的痕迹辨别出各种动物。
“嘘。”二牛做出个禁声的手势,顺着二牛看的方向,只见一只灰色的大兔子正趴在一块高高的石头后面,这兔子的习性,你不走到它跟前它就认为你没看见它。二牛拉弓射箭,也就拉开个一半,不过打个兔子是足够了。嗖的一声,正中兔子的屁股,兔子疼的一下子跳起来一米多高,然后趴在地上直蹬腿。
二牛上去用棍子把兔子敲晕,把箭拔下来,“拿着。”张爱臣用兜子把兔子装了起来。以前一直是这样分工,二牛打猎,张爱臣打下手。
在山里转了不一会,就射到了五六只兔子。正准备下山,忽然听到一处草窝里传来吱吱的叫声,“好像是野猪。”二牛说了一句。
“那别招惹野猪了,那玩意儿发起狠来叫人害怕。”张爱臣拉住二牛的手,不让二牛过去,“走吧,这些兔子够了。”
“别怕,是小野猪,我看看。”二牛扒开草窝,一窝刚睁开眼的小野猪,身上毛还软着呢。看见陌生人都吱吱的叫,二牛乐坏了,“十多只呢,这下好了,能吃好多天。”
张爱臣始终觉得不好,“别弄这些小野猪了,这么小没多少肉的,大野猪急了会吃人的。”
二牛不以为然,“你懂什么啊,这小野猪才好吃呢,肉又嫩又香,保准吃一次还想下次。”
见劝不动二牛,只好任由他去抓野猪,他抓起一只摔在地上,让张爱臣收好,接着又抓第二只。把张爱臣都看毛了,“行了行了,才这么大点,有点可惜了的,咱们走吧。”
“都抓走。”说着二牛又抓起一只,摔在地上,小野猪吱的一声惨叫死了。忽然远处传来野猪的叫声,紧接着将就看见远处草木晃动。“坏了,大野猪回来了。跑。”张爱臣也顾不得兔子了,拉起二牛就跑。这大野猪是山林里的一霸,浑身厚皮,弓箭都射不穿,跑的速度也很快。嘴里还有两颗獠牙凸出来,要是狂躁起来不管是老虎还是黑熊,都敢往上冲。
二牛也害怕了,“跑不过它,快上树。”正好旁边有一颗一人多粗的树,俩人慌忙爬了上去。刚爬上去,野猪就到了树下,一眼就看见摔死在地上的小野猪,急的发出一连串急促悠长的嚎叫,然后开始撞树,要把树上的两人撞下来。
野猪拼了命的撞,每撞一下,树就会晃动一次。吓得树上的张爱臣和二牛紧紧的抱住树干,生怕被晃下去。野猪边撞树边撕咬树干,不过树干太粗,导致野猪下不去嘴。野猪的嚎叫声太吓人了,撞了一会树,见撞不动,开始用嘴拱树根下的土,还用前肢刨,摆明了不咬死这俩人不罢休。
张爱臣心里很慌,“怎么办?这东西记仇了。”二牛也害怕,但还没有慌,“别怕,这玩意虽然凶,但是蠢得很,激怒他,分散它的注意力。”张爱臣和二舅开始折身边的树枝,折下来砸野猪,只要一砸它,野猪就会更加的恼怒,拼命的撞树。树他撞不断的,只要不拱树根就行。就这样只要野猪一拱树,俩人就激怒它,野猪够不着他们,死守在下面不肯离去。
一直到了晚上,野猪还在树下打转,撞树,刨坑,已经刨出个半米的坑了。张爱臣他娘发现回家后,发现他不在家,“又跑出去了,唉,还这么淘。”但到了送饭时候,还没见他回家,有点着急了。“这孩子贪玩归贪玩,可没误过正事啊,怎么该给他爹送饭了还不如来。”去二牛家问问,看看二牛在家里没。
到了二牛家,二牛爹听后,在家里看了看,坏了,把弓箭带出去了,这俩小子准是上山去玩了,这么晚没回来怕是有事情。赶紧拿上一把叉子,对张爱臣娘说,“别着急,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找找他俩。”
带上灯,想了想,又拿起一把叉子,到了张多宝干活的地方,“大兄弟,咱们孩子现在还没回来,我估计是在山上遇到困难了,走,咱俩去找找。”
张爱臣他爹一听,这还得了,顾不得满身的疲倦,从二牛他爹手里接过钢叉,俩人上了山,一路喊着两人的名字一路寻找。
张爱臣和二牛在树上抱了一下午了,胳膊都酸了,但不敢有半点的放松,野猪还在下面盯着呢。忽然听见传来呼唤两人的声音。“太好了,我爹来了。”二牛说道。大声回应起来,“爹我在这呢,爹我在这呢。”连着回应了十几声。
看见灯光向这边走来。“小心,有野猪。”听到提醒,寻来的两人握紧了手里的钢叉。树下的野猪也发现来人了,放过那棵树,嚎叫着转身冲着张爱臣和二牛的爹冲了过来。张爱臣他爹虽然在山下长大,可毕竟打猎时候少,有点不知所措。“别慌,千万别回头,回头你跑不过它。”二牛他爹提醒。
野猪直奔站在前方的二牛他爹,二牛他爹在野猪快到身前时,一个错身闪到一边,错身的同时,手里钢叉用力叉了下去,正好插在野猪的脖子上。野猪跑的很快,扎到脖子上的叉子又甩了出来。后面的张爱臣他爹举起叉子,对准野猪的眼睛扎了进去,扎中了,但野猪的冲击力太大,一下子把他顶飞了出去。
又往前跑了十几米,野猪才躺在了地上,疼的四腿乱蹬,好一会才死了。树上的两人赶紧下来,“爹,你没事吧。”张爱臣连滚带爬的跑到了爹的身前,他爹当在地上正抱着腿,“别动我,腿疼。”张爱臣很内疚,都是自己不听话,爹才受伤的。
二牛和他爹也围了过来,接着灯光检查伤势,“坏了,这小腿骨可能断了,咱们先回家,然后再去请大夫。”张爱臣打着灯,二牛他爹背起张多宝,二牛在后边扶着。回到家,放到床上,张多宝疼的满头汗,这一路的颠簸腿导致更疼了。
这么晚了也地方请大夫,又不是在城里。好在二牛他爹也懂点基础的医理,猎户吗经常在外面打猎,受伤是常有的事情。他把张多宝腿上的裤子减掉,露出受伤的部位,只见一圈淤血,用手一碰就喊疼。“骨头受伤了,别乱动。”二牛他爹说道,随后找来两根棍子固定在小腿的两边,再弄些了草药敷上。
“唉,今晚先这样吧,明天找大夫来,我这办法毕竟不是专业的,别落下什么毛病。”张爱臣他娘谢过后,二牛和他爹回了家。等他们走后,张爱臣他娘一把扯住张爱臣的耳朵,“跪下。”张爱臣跪在了他爹的床边,他娘开始数落他:“你看看你不听话,让你爹收了多大的伤,要是你爹,这条腿废了,或者更严重了你说怎么办。”
张爱臣此时也是泪流满面,不停的认错:“爹我错了,我不该出去瞎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张多宝忍住疼痛,“好了,记住这次教训,别让你爹为救你把命搭进去就行,以后好好在家读书,听见了没。”张爱臣点头。
第二天,请来了大夫,大夫检查完后,“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骨折,好好静养自然就会恢复的,多喝点骨头汤补补。”说完把小腿上的骨头正了正,又给包扎好,就走了。下午,二牛和他爹去山上把昨晚的兔子和野猪都弄了下来,都弄到了张爱臣的家里。“哎呀,你看这事出的,都怪孩子太淘气,兄弟先好好养养吧,别的事情放一放。弟妹啊,这些野味你都放好,给兄弟补补骨头。”
张爱臣他娘赶紧推辞。“这大热天的放不住这么多,留一点就行,你把剩下的都拿去卖了吧,给我们留点骨头,我好炖汤。”二牛他爹一想也是,就不在推辞,留下三只兔子,把野猪收拾好,拿到城里去换成钱。
张爱臣他爹在床上躺着,心里却躺不踏实,还有活没完成呢,收了定金,答应了人家,这下好了,要食言了,心情有点郁闷,老是挂在脸上。看来是没赚这份钱的命啊,等人家来把定金退给人家。
自己闯了大祸,张爱臣这两天特别的乖,守在家里伺候老爹。这天,刚给老爹敷完药,院子里进来几个人,穿着一看就不一般。为首一个身背宝剑的人问道:“石匠,活干完了吗”。张爱臣知道定做那两尊神像的人来了,赶紧回话,“大哥好,我爹他受伤了,所以没能完成,差了一点。”
为首那人一听没完活,眉毛立刻瞪起来了,“什么,没完活,误了我的大事了,混蛋,你爹在哪呢?”屋里传来张多宝的声音,“不好意思,出了点状况,我愿意退还定金,已经完成一尊了,要是您同意的话,这一尊您先带走,剩下的等我伤好了我马上给你完活,不收工钱,您看怎么样。”
为首这人咣的一脚把屋门踹开,丝毫不理会张多宝的伤势,“老东西,你什么意思?爷差你钱了吗?”
张多宝赶紧解释,“不是您差钱不差钱,是我没能遵守约定,所以想补偿一下您。”
“补偿,你怎么补偿,我需要这两尊神像有用,你现在误了我的事了,让我回去怎么交代?我当初是不是跟你说好我时间紧,有急用?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嗯,都TM忘了吗?”有点气急败坏了。
张多宝满脸赔笑:“是,是我的错,您看我这不是腿受伤了,处了意外情况,要不误不了您的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行吗。”话说到这里,有点哀求的意思了。
背剑的人跟班不搭理他这茬,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还误不了事?现在活没完,你就是在耍我,当我清风剑宗是你这种货色耍的吗?给我砸了。”话说完,身后的几人对着屋里的东西兵兵乓乓砸了起来,张爱臣上前阻止,被一脚踹倒了一边。砸完还不解气,“老东西,这次看你腿受伤了,放你一次。我告诉你,要是你没受伤的话不完成我交代的活,我刚才就会宰了你。”
出完了气,一行人走了。张爱臣走到床边,“爹,都是我惹的祸,你打我吧。”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从开始到最后张多宝都躺在床上一动没动,拉过张爱臣的手,“没事,就当买个教训了,这是代价大了一些。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只要你爹有手艺在,在哪都饿不着。人这一生,没有谁会一路顺顺当当的,这都不算什么。你现在受点教训比你老了再受教训好。行了,去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