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还沉静在肯德基美味中的我毫无准备地步入了小学。
开学前一天,不记得是因为他厂里发了工资还是只想单纯地请我这个就要上学的外甥好好地吃一顿,小舅舅竟带我们全家来到了新街口的肯德基店,那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虽然在幼儿园早就听闻肯德基的鸡特别好吃,但从不曾迈进过这高端的洋快餐店。
进店的一瞬间,我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所震慑,这从未闻到过的气味进入鼻腔直冲我头顶,让我不知所措又兴奋不已,哈着腰把头埋进裤裆里,缓缓抬起头自下而上、认认真真地嗅着空气里每一丝鸡肉的香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子坐了下来,看到旁边的桌子上金黄金黄的鸡翅,幼小的我开始怀疑人生,之前吃鸡怎么不是这个颜色?外国的鸡都是黄色的吗?一脑子的疑虑也不妨碍我深情地望着别人把鸡翅送入口中撕拽,一张一合间金黄色的鸡翅露出白里透红的鸡肉,是那样诱惑让人陶醉,我眼鼻共用,闻的不亦乐乎。
不一会,小舅舅端着满满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白色盒子走来,就像一个凯旋归来的英雄带着丰盛的战利品。坐下后,他一个个把盒子打开,我仿佛看到了他全身都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还有那迷人的鸡香。一时之间我无从下手,都是我不认识的东西,从谁先开始下嘴呢?我犹豫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金黄色物体已被放到了我鼻子下面。“快,自己用手拿着啃”,话音刚落,我双手接过不假思索地长开血盆大口,咬下了一块金黄色外皮,虽然没有吃到肉,但这皮的香脆已让我不能自已地狂嚼不止,越嚼越起劲,誓要吸干每一滴藏在鸡皮中的油汁。我一口接着一口,咀嚼的速度明显已跟不上脑袋的指令,包着满满一嘴的鸡肉,也不肯吐出一点,硬生生地往下咽,眼镜憋的通红。“慢慢吃,快喝点水,快喝点水!”我满脑子全是鸡沉静其中无法自拔,手上又抓起了两块鸡翅不愿放下,只好用嘴够着杯子上的吸管,猛地一吸,那感觉犹如刚被炸过的猪蹄被浸入在冰水盆里,堵了半个世纪的马桶被疏通了,顺着喉咙打起一个小漩涡,鸡肉在可乐的冲击下,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顺利地进入到我的肠胃,肚子感觉到一阵冰凉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我又准备拿起盒中鸡块的时候,我妈习惯性的唠叨起来:“别光吃肉,吃点蔬的”,说话间,把一个玉米棒子放到了我的手上,我嫌啃得麻烦,而且玉米又不是没吃过,机智地找到了桌子上另外一个蔬菜——汉堡,我双手捧起就是一口,虽然生的菜叶子有点吃不惯,但是中间的酱是甜甜的,再一口就吃到了中间的鸡肉,而且还没骨头,恨自己笨,早知道这个鸡肉里没骨头就先吃这个了。同样,又是包着一嘴汉堡,接着又是猛啄一口可乐,顺利送入肚中。
我一边努力吞咽一边用眼睛搜索桌面上的食物,发现小舅舅一直都在拿黄色的小棍子蘸餐盘前红色的酱吃,于是我也照猫画虎,拿起一根蘸着他面前的红色酱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细细咀嚼。我不太敢确定地问道:“这是土豆吗?”,“这叫薯条,是用土豆做的,蘸着番茄酱好吃”小舅舅颇有学识的告诉我土豆又叫马铃薯、番茄就是西红柿的知识,他还说外国人都喜欢这么吃,他也喜欢这么吃。我赶快又抓起几根薯条蘸着番茄酱津津有味地嚼着,虽然没嚼出土豆烧西红柿的味道,但是绝对比我妈炒的土豆丝好吃,我心中这么想,却没敢说出来。
虽然我已经吃了生菜、西红柿、土豆这样的蔬菜,我妈还是坚定地把玉米棒子塞回到我的手中,让我吃一口蔬菜,我无奈地撕下黄色的包装纸,才发现包装下另有洞天。这玉米好水嫩,我情不自禁地把鼻子贴在了玉米粒上,热气在鼻头环绕,不一般的玉米香气闻的我有些上了头,一口咬下去汁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里,我来不及擦又是第二口,甜甜的汁水又从手掌上流进了袖口。怎么这玉米可以这么嫩?外国人他们天天都可以吃这些,日子过的也太好了吧。
等玉米被我啃得七零八落,满嘴满手都是的时候,小舅舅又给我普及了一个新的名词——圣代。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冰淇淋要叫圣代,他煞有见识地说:“就像土豆又叫马铃薯一样,外国都这么叫,一样的东西叫法不一样而已,今天就买一个让你尝尝。”经管我妈在旁说道:“不要给他买了,你看他肚皮都要炸开了,今天吃太多了,不能再吃了。”我是知道的,只要他说了买的就一定要买,心里窃喜,虽然真的吃的很撑了,但也想尝一尝这圣代与我平日吃的三色杯冰淇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我拿着圣代,左右打量,问:“冰淇淋也蘸番茄酱?好吃吗?”邻桌的小情侣都笑出了声,小舅舅连忙指正道:“这是草莓酱,不是番茄酱,知道了吗?以后可别说错了!”
我用小勺子轻轻的划过红色的草莓酱,然后插入白色的冰淇淋中,一股脑的挖起来迅速地塞入口中,用口中满满的鸡肉香气来融化这团冰凉细腻的圣代,美妙极了!还没等我吃上第二口,我妈以一贯强硬的手腕夺走了我手中的圣代,义正言辞道:“小孩不能吃这么多冰淇淋,你今天已经吃太多东西了”,“这是圣代,是圣代,圣代!”我调高了音量,随后很快被一道犀利的眼神逼退,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一个人独享了整杯圣代,她用小勺把杯壁刮的干干净净,连勺子上都被舔的好似跟没用过一般,放下杯子和勺,还不忘抿抿嘴唇,砸吧砸吧,回味着圣代不同于日常冰淇淋的魔力。
我挺着肚子,依靠在软包的沙发座上心想,外国人烧的肉这么好吃不说,连冰淇淋都可以算做菜,而且荤菜蔬菜全都有,还有饮料和水果,吃饭时可以正大光明地吃这么多零食,简直太适合我了。以后我得过上外国人的日子才行啊!完全忘记了明天要上学的兴奋与紧张,只想活在这满是鸡香的房子里,被香辣鸡翅、香辣鸡腿堡、吮指原味鸡、薯条、可乐还有没吃够的圣代包围着,就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王子和肯德基在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