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明哉奉孝
【原文】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也。初，北见袁绍，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于是遂去之。先是时，颍川戏志才，筹画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与荀彧书曰：“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彧荐嘉。召见，论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
【译文】
郭嘉字奉孝，颍川郡阳翟县人。
当初，郭嘉曾北行去见袁绍，对袁绍的谋臣辛评、郭图说：
“明智的人能审慎周到地衡量他的主人，所以凡有举措都很周全，从而可以立功扬名。袁公只想要仿效周公的礼贤下士，却不知道使用人才的道理。思虑多端而缺乏要领，喜欢谋划而没有决断，想和他共同拯救国家危难，建称王称霸的大业，实在很难啊！”
于是离开了袁绍。
在这之前，颍川郡人戏志才，是个善于筹划的人士，太祖很器重他。
戏志才死得早。
太祖给荀彧写信说：
“自从志才去世后，我就没有可以与之计议大事的人了。汝南、颍川本来多有奇特人士，有谁可以继承戏志才呢？”
荀彧推荐了郭嘉。
太祖召见郭嘉，谈论天下大事。
太祖说：“能使我成就大事业的人，一定就是这个人了。”
郭嘉出来后，也高兴地说：“这才是我的真正主人啊！”
【评点】
郭嘉，曹操早期军事智囊团的核心人物。虽然年轻，但是战略眼光超卓不凡，察人目力入骨三分。袁绍、吕布等实力强悍，而最终败于曹操手下，郭嘉居功至伟。
这一段交代了三件事。
一件是郭嘉的生平：
这个人少有大志，《三国志》引《傅子》注曰：“嘉少有远量。汉末天下将乱，自弱冠匿名迹，密交结英隽，不与俗接，故时人多莫知，惟识达者奇之。”
《傅子》也是一本颇为了不起的书，是魏晋时期的傅玄的重要著作，其“撰论经国九流及三史故事，评断得失，各为区例，名为《傅子》，为内外中篇，凡有四部六录，合百四十首，数十万言，并文集百余卷行于世”。
引注的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郭嘉这个人少有大志。东汉末年，朝政荒废，阉竖专权，卖官鬻爵，民不聊生。郭嘉为避将要到来的祸乱，隐姓埋名，低调做事，低调做人。但是低调不等于平庸，他只是秘密结交英才，不结交俗人。天下还是俗人多，所以当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但是只要是见识高，和他交往过的人，必对他啧啧称赞。
一件是郭嘉离开袁绍的原因：
郭嘉列了袁绍的两条罪状、一个结局：
第一条罪状：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就是说袁绍手下人才不少，却不知怎么用。所谓外宽内忌，好贤而不能用——这话不假，田丰不就是这么冤死的吗？
第二：多端寡要，好谋无决。就是说做事情眉毛胡子一把抓，分不出重点；谋略不少，却做不出正确有效的决断。说实话，一个当领导的人，平时看上去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着，被人“老板”“老板”地叫着，看上去风光无限，有了事又有人一窝蜂地出主意，省心得很。可是，当领导却是最费心的，费就费在他要做决断。一件事当头，谋士们鸡一嘴鸭一嘴，有的说往东有的说往西，这个时候，如果做不出正确的决断，那就铁定要失败！
可惜袁绍真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郭嘉预测他的结局也很准：“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
事实证明，郭嘉料得对。料事如神。
郭嘉离开袁绍，是在他被荀彧推荐给曹操之前，也就是说，在没找到自己这根萝卜的下一个坑之前，他就离开袁绍这个坑，不端他的饭碗了。可见这个人不但识人，而且不大乐意委屈自己。
一件是他和曹操的相识、相知。
他被推荐给曹操的过程中也有一番波折。《三国演义》第十回是这样说的：
“操在兖州，招贤纳士。有叔侄二人来投操：乃颍川颍阴人，姓荀，名彧，字文若，荀绲之子也；旧事袁绍，今弃绍投操；操与语大悦，曰：‘此吾之子房也！’遂以为行军司马。其侄荀攸，字公达，海内名士，曾拜黄门侍郎，后弃官归乡，今与其叔同投曹操，操以为行军教授。荀彧曰：
“‘某闻兖州有一贤士，今此人不知何在。’操问是谁，彧曰：‘乃东郡东阿人，姓程，名昱，字仲德。’操曰：‘吾亦闻名久矣。’遂遣人于乡中寻问。访得他在山中读书，操拜请之。程昱来见，曹操大喜。昱谓荀彧曰：‘某孤陋寡闻，不足当公之荐。公之乡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当今贤士，何不罗而致之？’彧猛省曰：‘吾几忘却！’遂启操征聘郭嘉到兖州，共论天下之事。”
曹操赏识他不用说，曹操的确是个识货的；郭嘉对曹操的评价也很高，对自己的定位也很准，“真吾主”这三个字，把自己定位在了谋士的地位，辅助人安邦定国的地位；把曹操定位在了谋主的地位。
那么对照他对袁绍的评价，曹操显然做得非常高端：在“礼贤下士”这个相同的大前提下，把人才招纳到麾下之后，曹操比袁绍知道怎么用人，比袁绍知道怎么决断。那么，曹公当济天下之难，定霸王之业。
所以，他和曹操一见面就如鱼得水，相互欣赏，作为千古知音，传成一段佳话。
第二节 智哉奉孝
【原文】
孙策转斗千里，尽有江东，闻太祖与袁绍相持于官渡，将渡江北袭许。众闻皆惧，嘉料之曰：“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策临江未济，果为许贡客所杀。
【译文】
孙策转战千里，占据了全部江东地区，听说太祖与袁绍在官渡相持不下，于是想渡江向北袭击许县。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害怕。
郭嘉预测说：“孙策刚刚吞并了江东，所诛杀的都是些英雄豪杰，他是能让人效死力之人。
“但是孙策这个人轻率而不善于防备，虽然他的部队有一百万人之多，却和他一个人来到中原没什么两样。
“如果有刺客伏击，那他就不过是一人之敌罢了。
“在我看来，孙策必定要死在一个平常的人手中。”
孙策到了江边，尚未渡江，果然被许贡派出的刺客杀死。
【评点】
郭嘉到了曹操帐下，好比一块美玉拂去了尘土，发出熠熠光华。那年他年仅二十七岁，和诸葛亮出山时的年龄相差无几，可惜早逝，否则三国历史上必会有郭嘉对决诸葛亮的精彩好戏。
其实，即使郭嘉没有对上诸葛亮，他也在曹操身边谋划了一系列连台好戏：
公元197年，曹操讨张绣，因为自己拈花惹草，勾搭了张绣的婶婶，被张绣杀了一个回马枪，差点把命搭上。这已经够丢人的了，袁绍还写信羞辱他（活该）。曹操就问怎么办。郭嘉初来乍到，却是有备而来，心中早有一盘棋，详细而又立体地给曹操分析了他和袁绍之间的情况对比，提出有名的“十胜十败论”：
“今袁绍有十败，主公有十胜，袁绍兵虽盛，不足惧也：袁绍繁礼多仪，主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袁绍以逆动，主公以顺率，此义胜也；桓、灵以来，政失于宽，袁绍以宽济，主公以猛纠，此治胜也；袁绍外宽内忌，所任多亲戚，主公外简内明，用人唯才，此度胜也；袁绍多谋少决，主公得策辄行，此谋胜也；袁绍专收名誉，主公以至诚待人，此德胜也；袁绍恤近忽远，主公虑无不周，此仁胜也；袁绍听谗惑乱，主公浸润不行，此明胜也；袁绍是非混淆，主公法度严明，此文胜也；袁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主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此武胜也。主公有此十胜，于以败袁绍无难矣。”
总的来说，所谓十胜，就是道胜、义胜、治胜、度胜、谋胜、德胜、仁胜、明胜、文胜、武胜。和荀彧的“四胜”：度胜、谋胜、武胜、德胜，二者一个像大纲，一个像论文，总之是一脉相承。
荀彧的四胜四败论出自《三国志》的正传，郭嘉的十胜十败论则引自裴松之引注的《傅子》，二者都算有据可依，也可见这两位顶尖级谋士英雄所见略同。
事情的结局和郭嘉预料的一致，袁绍败，曹操胜。
公元198年，吕布虎踞徐州，曹操大半年都攻之不下，士兵疲弊，操生退心。可是他帐下的谋士里面，郭嘉和荀攸都主张坚持。项羽厉害吧，可是有勇无谋之人，光凭着勇力，到那气衰力竭之时，一根指头都能推得倒，郭嘉说吕布就好比项羽，仗的是勇力，现在他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了，咱们不要退，来个急攻，一鼓作气，肯定拿下！曹操听其言，果然一鼓作气擒杀吕布，除去心头大患。
公元199年，曹操派刘备、朱灵出差，联合袁术，此一举无异于放虎归山。郭嘉和程昱、董昭都说“刘备不可遣”，曹操回过神来，也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赶紧派人去追，可惜晚了，刘备打死不回来。这件事在《资治通鉴》里有相关记载，而《三国志》里的记载却是有人劝曹操杀备，郭嘉则劝曹操莫因一害而伤众士之心，曹操就答应了他。如果这是史实的话，刘备一命，从某种程度上讲，还是郭嘉救的呢。
公元200年，曹操派兵遣将征讨刘备，不行，无功；他揎拳撸袖，要自个儿上阵，亲自挂帅。大家都怕袁绍趁他不在偷袭，曹操也拿不定主意，就问郭嘉，郭嘉把人性早看透了，对曹操说：
“袁绍这个人性子迟缓，反应慢，又生性多疑，拿不定准主意。就算他要偷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定得了的事；刘备又势力刚起，羽毛未丰，众心未附，咱要打也可以，但要打闪电战，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没等袁绍有反应，这边早结束了。”
曹操心里有了底，举师东征，果然大破刘备，抓了他老婆，关羽也就是这一战被曹操擒获的，才有了《三国演义》中以后的情节后续：关公温酒斩华雄、千里走单骑。
而他对于孙策之死的“预言”，尽显超一流谋士的风采。
正在曹操跟袁绍苦斗官渡的时候，孙策想趁火打劫，袭击曹操的大本营许县。
曹操手下的人个个害怕。也是，孙策气吞万里如虎，吞并江东，诛杀豪杰，众人仰望归心。
可是郭嘉说了，他说孙策这个人虽然有本事，但是做事不周密，相当轻率，不善于防备。一个不善于周密防备的人，就算他带了百万精兵，也处处有漏子可钻，就像一个人独自来到平原，真要被伏击，他也就是个“一人敌”。所以，他一定会死在一个一般人手里。
事实证明，他说得太对了。孙策还没渡江就被许贡门下的门客给刺杀掉了。果然是“一人敌”。看来，做一个杀敌掠阵的英雄易，做一个深密有智防的智士难啊！
公元203年，袁绍死掉了，他的两个儿子被赶着退到黎阳。大家都想趁势，一鼓作气灭掉二袁。郭嘉别有建议。同样，他也是对于人性摸得精熟，知道袁谭和袁尚互不服气，他们手底下的谋臣也没一个能成事的，都各保其主，在里面一瞎掺和，兄弟俩必定反目。咱不如以逸待劳，先南征刘表，给他们兄弟俩反目的时间和机会；要是现在一打，两个人又拧成一股绳，攥成一个铁拳，反而难以攻克。
曹操听他的话，南征，果然袁谭和袁尚窝里斗起来，曹操分兵而破之。
公元205年，郭嘉建议曹操多招名士，收附民心，曹操也听了他的话，而且还做得十分到位。陈琳曾经替袁绍写过一道《讨曹操檄》，在檄文里把曹操大骂了一顿，先骂他爹和他爷爷：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訇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狡锋协，好乱乐祸。”
意思就是他爷爷曹腾是个太监，跟十常侍张让之流一样，都是祸国殃民的货色；又说他爹曹嵩原姓夏侯，被曹腾收为养子，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不知来历的货色——在那个格外讲门阀出身的时代，这话骂得可真是厉害，有如剥皮拆骨。
而且陈琳连他的“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的龌龊事也都给骂出来了，就是在大热的盗墓小说《鬼吹灯》里的那些专有名词，其实就是骂曹操是个特大号的盗墓贼。
就这，曹操都不计前嫌，破袁绍后重用了他，起到了“千金市马骨”的奇效。
“千金市马骨”说的是古代有个国君爱马，为得良骑，许诺千金。可是千里马太难找了，三年过去，连根马毛也没见着。
一个大臣就自告奋勇，揽下这个任务，然后向天下百姓重金悬赏：只要提供千里马的消息的，就赏五百金；直接贡献千里马的，赏金千两。
几天后，就有人报告说找到千里马了。结果那大臣跑过去一看，嘿，是一匹死马！那主人不知道这是一匹千里马，叫它吃杂粮，干粗活，活活累死了。
大臣仍然给了那个提供消息的老百姓五百金，然后把死马运回皇宫。国王生气，说他败家，办事不力，给我弄一匹死马回来。
大臣说您别生气，千里马死了，您都愿意花五百金买回一具马骨，何况活着的千里马呢？这个消息一定会传得飞快，您的愿购千里马的决心也会流布四海，您的重信用的美名也会流布四海。您就瞧好吧，您很快就能得到千里马了。
果然，以前他三年时间也没见着一根千里马的毛，如今一年不到，就有三匹千里马被牵到他的面前。
郭嘉的这个建议意义重大，曹操广纳谏的胸怀也很大，所起到的效果也很大。
公元207年，袁绍的小儿子袁尚逃到乌桓，大家都不赞成曹操远征。一方面是说关外的胡人秉性贪婪，不讲信义，不会支持袁尚，他跑到那儿也没用；另一方面，咱们再远征的话，刘备一定会挑拨刘表袭击许昌，咱们的大本营就有危险。
郭嘉却持反对意见，说：“胡人觉得自己地处偏远，咱们不会轻而易举攻打他们，所以他们必定没有防备，如果来个突然袭击，一定能够把他们消灭。再说了，虽然胡人不讲信义，但是袁绍对胡人可是有恩的，袁尚是他的儿子，也必然在胡人中有威望。虽然袁绍死了，袁家在胡人中还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如果任由袁尚在那里发展自己的力量，胡人也听他调遣，以前的旧臣也响应他的召唤，老百姓都听他的命令，咱们的后方可就岌岌不稳了。
“再说刘备这方面，就算他想要怂恿刘表，刘表这家伙也只知坐谈，又对刘备心生防备，刘备就是说什么他也不肯听，所以这一点大可放心。
“当然了，咱们这一趟也确实冒着不小的风险，所谓‘虚国远征’，不过，所获取的收益也是蛮大的，如果得胜，就可以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曹操又听从了郭嘉的建议，进兵辽东。然后在路上再听从郭嘉的建议，留下辎重，轻兵速进，行小路奇袭柳城，敌军仓促应战，大破之。这是兵法中典型的“兵贵神速”“出奇制胜”。
按易中天的说法，刘备和曹操的斗争胜负在于他们力量的对比：“诸葛亮来到刘备的身边，是刘备‘长’，同时意味着曹操‘消’；郭嘉去世，那么意味着曹操‘消’，同时意味着刘备‘长’。就是诸葛亮出山和郭嘉去世这两件事情都是刘备赚了，曹操亏了。”
也就是说，郭嘉的分量和量级和诸葛亮相当：“郭嘉对于曹操来说极为重要……郭嘉来到他身边以后，到去世，曹操基本上是一路凯歌，成功地平定和统一了中国的北部，一直到郭嘉参与的最后一次战争，就是曹操征乌丸，大获全胜，彻底消灭了袁绍家族的力量。那么这个时候曹操志得意满，率兵南下，打荆州，打刘表，也很顺利。一直到最后曹操打到江陵，又接管了刘表在江陵的舰船顺江而东来到赤壁，结果怎么样？遭到迎头痛击，曹操是碰了钉子了，船烧了，人撤了，这个时候曹操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第三节 哀哉奉孝
【原文】
嘉深通有算略，达于事情。太祖曰：“唯奉孝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还，疾笃，太祖问疾者交错。及薨，临其丧，哀甚，谓荀攸等曰：“诸君年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乃表曰：“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谥曰贞侯。子奕嗣。
后太祖征荆州还，于巴丘遇疾疫，烧船，叹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初，陈群非嘉不治行检，数廷诉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群能持正，亦悦焉。
【译文】
郭嘉深沉通达，有谋略，通晓事物情理。太祖说：“只有郭奉孝能知道我的心思。”
三十八岁时，郭嘉从柳城回来，病得很重，太祖派去探问病情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郭嘉去世后，太祖亲自前去吊丧，对荀攸等人说：
“你们诸位的年纪和我是同辈，只有郭奉孝年纪最轻。天下战事完毕，我还要把身后的事务托付给他，而他却中年早逝，真是天命啊！”
随即上表，增加他的封邑八百户，连同以前所有，共一千户。追谥贞侯，由他的儿子郭奕继承。
后来太祖征战荆州返回时，在巴丘遇上了流行疾病，烧掉了船只，太祖叹息说：“郭奉孝如果还健在，不会让我落到这个地步。”
当初，陈群曾批评郭嘉行为不检点，几次在太祖面前诉说郭嘉的不是，郭嘉不以为意，神情自若。
太祖更加器重他，但同时因为陈群能秉持公正，对陈群也很欣赏。
【评点】
就是在这次远征中，郭嘉获疾辞世，年仅三十八岁。一代星陨，曹操痛哭失声。其实，我倒觉得，郭嘉年轻去世，是被活活累死的。自从到了曹操阵营，算无遗策，奇计百出，得耗死多少脑细胞啊！
《魏书》原文记载了曹操请求表彰亡臣郭嘉的上表全文：
“臣闻褒忠宠贤，未必当身，念功惟绩，恩隆后嗣。是以楚宗孙叔，显封厥子；岑彭既没，爵及支庶。故军祭酒郭嘉，忠良渊淑，体通性达。每有大议，发言盈庭，执中处理，动无遗策。自在军旅，十有余年，行同骑乘，坐共幄席，东禽吕布，西取眭固，斩袁谭之首，平朔土之众，逾越险塞，荡定乌丸，震威辽东，以枭袁尚。虽假天威，易为指麾，至于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殄，勋实由嘉。方将表显，短命早终。上为朝廷悼惜良臣，下自毒恨丧失奇佐。宜追增嘉封，并前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也。”
其中“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读来格外使人伤感。
郭嘉被嘉表，增邑八百户，谥贞侯，尽享哀荣。
郭嘉虽死，余韵不绝。公元208年，曹操赤壁大败，浩然长叹：“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傅子》里还记载了曹操的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悲痛情状：“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郭奉孝，史书上没有他跨马提枪的勇武记载，处处都是他的谋定后动、算无遗策。在大家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青衫的儒生，却长了一双望穿尘世、洞悉人心的眼睛。
他看透了袁绍是个绣花枕头，所以离开了袁绍；他看透了吕布有勇无谋，所以灭掉了吕布；他看透了孙策的勇猛粗疏，所以预料了孙策必亡；他看透了曹操，所以才敢献奇计、献险计、献难计、献别人不敢献的计。因为他是一个军事天才，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因为他知道曹操的胸怀比别人大，能够接受和采纳正确的意见。
如果曹操像袁绍、像刘表、像吕布，他又怎么敢献这样的计呢？在这些不是刚愎自用，就是妒贤嫉能，不是犹豫不定，就是自以为是的领导面前，他的智慧再大也无用。所以曹操得郭嘉，是曹操宏图霸业之幸；郭嘉得曹操，是郭嘉万丈雄心之幸。
郭嘉早逝，天不佑英才。他二十七岁出山，三十八岁去世，只为曹操集团服务了十一年；诸葛亮二十六岁出山，五十四岁病逝，在刘备集团里服务了二十八年，其中有十一年是大权独揽。
真是：“虽然天数三分定，妙算神机亦可图。若是当时存奉孝，难容西蜀与东吴。”
他的去世，是他个人的小不幸、曹操集团的大不幸。
于是，历史的深处，到现在还回荡着这样的哀音：
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