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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程世昌疲惫地拿着一个盆来到刘月季烧水的伙房打水。刘月季往炉里加了几把柴说:“程技术员,我想同你说几句话,行不?”刘月季和程世昌坐在田埂上。刘月季说:“程技术员,钟匡民找你谈过话啦?”程世昌说:“是。”刘月季说:“程技术员,我和钟匡民的关系你知道吧?”程世昌点点头。

刘月季说:“正因为我是钟匡民的前妻,是他孩子们的娘,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我让钟柳叫你干爹,谁反对我都不会听。但就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钟匡民所顾虑的那些事就不能不考虑。”程世昌说:“月季大姐,我觉得钟团长考虑得对。我这干爹不叫就不叫了吧。不过月季大姐,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心里也真是憋闷得慌,我程世昌到底咋啦?我是师里张政委把我请到团里来的,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干吗要这么看我?尤其是郭政委,他那对我不信任的态度,真让人受不了!我不就是在旧社会上过几年大学么。”刘月季说:“程技术员,我是个农村妇女,政治上的事我不懂。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我对钟柳说了,在没别人的时候,见了你,还是叫干爹,人家的救命之恩咋也不能忘!程技术员,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程世昌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含着泪说:“月季大姐,谢谢你能这么看我!”

在新开垦出来的荒土地前,钟匡民卷起图纸对郭文云说:“如果秋天我们播上冬小麦后,真要遇到了洪水怎么办?”郭文云气恼地说:“他妈的,这情况程世昌为啥不早点讲?弄到现在才讲?”钟匡民说:“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当时部队为了能及早地投入开荒,只做了局部的测绘,人马就上去了。现在整个地形都测绘定了,这问题才被发现。”郭文云说:“看来,程世昌这家伙把这事的责任全推到我身上了。他的报复心理可真够强的啊!”钟匡民说:“他没有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他只是把情况如实地反映了。”郭文云恼怒地说:“他是在哄鬼呢!”钟匡民说:“那我就是鬼了?”郭文云说:“我就觉得你老钟脑袋里少根弦,少了根政治上的弦。在我看来,他以前不说是因为他还没划归到我们团来,将来测绘一结束,他屁股一拍就可以溜号,现在划归到我们团了,真出了事,他就跑不了了,所以才把这事兜出来的!”钟匡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你把这事想得太复杂了。你太不相信人了,我还是相信他自己的解释,当时急于找到立即可开垦的荒地,从整个地形地势上,我们忽视了。”郭文云说:“我才不信他的这种说法呢!老实说,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这个人。老是以为自己很懂行的样子,尾巴翘得老高的,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钟匡民说:“老郭,你这是在用有色眼镜看人哪,我看他在工作上还是很认真负责的。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郭文云说:“你才是在用有色眼镜看他呢,所以看不到人的本质!我看这家伙,本质就有问题,我看了他的档案,出身不好不说,社会关系也极其复杂。”钟匡民说:“现在表现不还可以嘛。”

河边,钟杨打完水,躲在水车后面,手中捏着根粗短的棍子。

两只野兔一前一后地在水车前跳跳停停。钟杨瞄准着前面的一只,短棍飞了出去,棍子刚好砸到野兔的头上。野兔蹬蹬腿,便不动了。

钟杨得意地抓起野兔看看。兔子的鼻子流着血,钟杨又伤感地叹了口气。自语着说:“嗨,你这家伙,别仇恨我,我得让你为我小妹妹去做点贡献,抱歉了啊。”

太阳升得很高了。钟杨赶着装满水的小车来到炉灶旁。刘月季因为钟杨送水有点晚,眼中流出抱怨,但看到他手上拎着只刚被打死的野兔,心里就明白了,脸上露出笑容,对儿子的聪明能干表示满意。

钟杨说:“娘,给。”刘月季说:“你怎么弄到的?”钟杨说:“它从我脚边跳过去时,我一棒子砸过去,它蹬蹬腿就没气了。”钟杨脸上露着不忍说:“娘,你要野兔干吗?”刘月季说:“为了让你钟桃妹妹有奶吃。”钟杨说:“爹同意小妹妹叫钟桃了?”刘月季说:“你爹说,钟杨起的这名字不错,就叫钟桃吧。将来咱们农场建的果园里,也要种上桃树,一到春天,就会开满桃花。这事过不了两年,就可以实现的。”钟杨笑得既得意又灿烂。

夕阳西斜。钟杨又赶着水车来到炉灶前,手上拎着大小不一的一长串鱼。

钟杨说:“娘,给。”刘月季惊喜地说:“哟,全是鲫鱼。这吃了是能下奶,哪儿弄的?”钟杨更得意地说:“河边上有个小池塘,里面全是鱼,我下到池塘里,鱼就在我的小腿上乱碰。”刘月季说:“我让张班长也去弄点来,好给战士们改善伙食。”

中午,钟杨赶着水车回来,手中拎着只野鸡递给刘月季。

郭文云和程世昌都拿着暖瓶朝刘月季烧水的地方走来。两人虽然刚开完会,但依然在争论着。程世昌说:“郭政委,你怎么批评我都行,我没意见,但有些事我想说明白我还要说明白。当时我提出,再等十五天,我就可以初步把这儿整个地形的概况告诉你,如果那样的话,就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情况。”郭文云说:“这条防洪渠一定要修吗?”程世昌说:“对!我在会上已经说了。”郭文云说:“如果暂时不修呢?”程世昌说:“入冬前一定得修。”郭文云说:“我们全部劳力上,得干一个多月,是吗?”程世昌说:“是。”郭文云说:“你知道这一个多月我们可以多开多少荒地吗?”程世昌说:“知道。但如果不修,洪水一来,就可能把我们已开出的农田和马上要种下的冬麦全部淹没。那我们今年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活儿就等于白干了。”郭文云恼怒地说:“如果这样,我首先就要处分你!”程世昌说:“处分我一个不要紧。但这开垦出的大片土地和种下去的庄稼所造成的损失光处分我一个就可以弥补了?郭政委,你对我的话一直就持怀疑态度,你根本就不信任我!”郭文云说:“对,你没说错!”程世昌说:“郭政委,我虽是个旧知识分子,但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是爱国的!我是愿意干社会主义的。我这么辛辛苦苦白天黑夜地在荒原上奔波,我是为了什么?不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吗?”郭文云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看人我们不能只看他的一事一时,而是要看长久!”程世昌没再说什么,只是打了开水拎着暖瓶走了。

郭文云和程世昌的争论刘月季听到了。刘月季走上来替郭文云打开水,说:“郭政委,你咋对程技术员这么说话!”郭文云说:“他和我们不是同路人。”刘月季说:“咋不是同路人?他在这儿这么辛苦地干活,不是为我们在干那他在为谁干。我看这个人蛮不错的。”郭文云说:“月季大姐,咋回事?你怎么跟老钟一个样,脑子里少根弦啊。我听说,你还让你女儿认他做干爹?”刘月季说:“对,有这事,后来老钟不让认了,那就不认。可我不知道你说的我脑子少了根啥弦。我是个农村妇女,你们政治上的事我不懂,可我觉得程技术员这个人不错。工作上很认真,也很辛苦,他还救了我女儿,在我眼里他是个好人。”郭文云说:“这个人不但成分高,社会关系也很复杂,又是个旧社会出来的大学生。这个问题我这个当团领导的得考虑,月季大姐,你也不能不考虑哦。”刘月季说:“哪朝哪代都有坏人也都有好人。成分高,旧社会出来的大学生就一定是坏人?成分低不识字的就没坏人了?关键要看人,看他做了些啥。不能凭你说的那些个东西来定什么好人坏人。”郭文云说:“月季大姐,你这话说得可出原则哦!”刘月季说:“自古以来,人人都是这么看的,啥原则不原则的。”郭文云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说:“月季大姐,你啊……”

钟匡民也过来打水,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几句。钟匡民抱怨地对刘月季说:“你刚才跟老郭说了些什么!不懂的事你不要胡说。”刘月季说:“我只是说了几句我想说的话!以后你们的开水,不用你们的警卫员打,也不用你们自己打,我来给你们打。你看看,战士们还在地里干活,你们开完会都自己跑来打开水,把开会的事弄到我这儿来说。我又不能装哑巴,我说了几句自己的想法,你又过来抱怨。”钟匡民说:“行了,行了,烧你的水吧!”

入夜,孟苇婷的地窝子里。孟苇婷搂着婴儿在喂奶。钟匡民回到家中,看到婴儿在香香地吮着孟苇婷的奶。钟匡民说:“怎么?你有奶了?”孟苇婷说:“那得感谢月季大姐还有钟杨、钟柳。钟杨弄来了野兔、野鸡,还有鱼。每天月季大姐熬好了让钟柳给我送来。没有他们,这孩子恐怕就活不下来了。”说着泪涟涟的:“唉,当初要是按我们的意思,让他们回老家去,我们这小钟桃可活不成了……”钟匡民沉思一会,内疚地摇了摇头说:“没想到啊。钟杨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我得想办法把他送到县城的学校去学习,要是把他耽搁了真是可惜了。”孟苇婷说:“那钟柳呢?这孩子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唉,可怜的孩子!”钟匡民说:“我把她一起送去上学。”

伙房后面那片菜地的大白菜已长得很旺盛。菜地四周的荒原已显出初秋的迹象。钟匡民站在地边上与刘月季说话。刘月季说:“你当爹的能想到这点,就是个当爹的样子了。县城那边的学校你已经联系好了?”钟匡民说:“联系好了,学校这两天就要开学了。我明天就想把他俩送过去。”刘月季说:“这就好。”钟匡民说:“他俩在哪儿?”刘月季说:“抽空帮着割苇子去了。”

苇湖一望无际。钟匡民来到苇湖边。见到小秦,钟匡民说:“你见到钟杨没有?”小秦说:“在里面帮着割苇子呢。”朝里喊:“钟杨,你爹找你呢。”

芦苇挤出一条线。满脸满身涂满泥浆的钟杨钻了出来,后面跟着也是全身涂满泥浆的钟柳。像两个泥人,只有眼睛是鲜活的。

钟匡民生气地说:“你们这是干啥?图好玩,钟柳,你个女孩子家怎么也跟着学。”钟匡民边说边劈劈啪啪地打着脸上脖子上成群叮上来的蚊子。钟杨说:“爹,我这是防蚊子咬呢。”

结果苇湖里钻出来的全是泥人。一战士说:“团长,你儿子想出这办法好啊,不然苇子没割成,蚊子就把我们吃了。”钟匡民有点哭笑不得地对钟杨、钟柳说:“回去,好好洗一洗。让你娘给你俩都做个书包,明天爹让小秦送你们到县城上学去!”

第二天清晨。小秦赶着一辆单匹马拉的马车,跟着钟匡民来到刘月季的地窝子前。钟匡民说:“月季,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刘月季的声音:“准备好啦。”随着声音,刘月季拉着穿着一新的钟杨、钟柳走出地窝子。钟匡民说:“上路吧。从这儿到县城有几十里地呢。”刘月季看到程世昌等扛着标杆正准备出工。刘月季说:“你们等一等。”刘月季拉着钟柳走到程世昌跟前。刘月季说:“来,钟柳,跟你干爹告个别。”钟柳说:“干爹。”钟柳鞠了个躬。程世昌看到不远处的钟匡民有点不自在。

刘月季说:“钟柳是我的女儿,我就让她这么叫你。钟柳,叫。”钟柳说:“干爹,我今天要上县城上学去了。”程世昌既惶恐又激动,说:“好,好。”想了想,从上衣口袋里拔出一支金笔,“来,给你,程叔叔没啥好送你的,就给你这支金笔吧,去学校后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啊?”钟柳看看刘月季。刘月季说:“拿上吧。好好上学,将来要报答你干爹的救命之恩,啊?”钟柳说:“知道了。”程世昌情不自禁地搂着钟柳亲了一下。他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汪汪的。

刘月季走回来,又拉上钟杨。刘月季说:“走。”钟匡民说:“你又要去哪儿?”刘月季说:“让他俩去给你老婆告个别不行吗?”

孟苇婷抱着两个月大的婴儿从地窝里走出来。钟杨、钟柳向孟苇婷告别。孟苇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给钟杨。孟苇婷说:“你们去上学的事,昨天我就知道了。钟杨,到学校后,一定要照顾好你妹妹。钟杨、钟柳,我要谢谢你们,不是你娘和你们这么照顾我,钟桃可能活不下来了。”钟匡民说:“快上车吧,路远着呢。”钟杨说:“爹,娘,孟阿姨,我们走了。”

钟杨、钟柳坐上马车。小秦也跳上马车,甩了个响鞭:“驾!”马车叮叮当当地上路了。钟匡民、刘月季、孟苇婷都有些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马车消失。

钟匡民有些气恼地跟着刘月季向伙房走去。钟匡民说:“月季,我不知道你这么跟着我,是来跟我作对的还是真想来帮我忙的。”刘月季说:“你说呢?没有我和钟杨,还有钟槐为我买的那头毛驴,钟桃能不能活下来还说不上呢!我说人家程世昌救过钟柳的命,是我让钟柳认他当干爹。既然认了,就不能变,哪能今天认了,明天就不认了,人活在世上能这么不讲信义吗?钟柳是我女儿,你要不认这个女儿,那我就让她改姓刘!”钟匡民感到又气又恼又无奈地说:“刘月季,你让我好为难啊!”

秋风染黄了荒原。营区中间,盖起了一栋平房,团机关就设在这栋平房里。王朝刚背着个挎包,满面春风,风尘仆仆地走进团部。王朝刚走到政委办公室门口,喊了声报告。里面郭文云说了声进来,王朝刚推门走了进去。郭文云看到是王朝刚,高兴地站起来同他握手。郭文云说:“培训结束啦?”王朝刚说:“结业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快要把我憋死了。”郭文云说:“你回来就好。回来后就去勘察组工作,程世昌有钟匡民做靠山不太听我话,弄得我的一些想法都实现不了。”王朝刚说:“政委,我在那边听说,钟团长真的要提副师长了。”郭文云说:“真有这事?”王朝刚说:“是,不过还兼任咱们团的团长,升副师长后让他主管瀚海市的基本建设,这样,师部明年下半年就可以搬过来了。”郭文云说:“我说么,他坚持要把团部设在瀚海市的边上,就是有野心么。说不定张政委事先就给他透了风。”王朝刚说:“钟团长的运气可真好。”郭文云不服地说:“要说呢,能打仗,人也聪明,又有点文化。这是他的长处。可在生活作风上,他在没跟刘月季离婚前,就同孟苇婷勾搭上了,这总不妥当吧?而且思想也有点右,尤其在用人上,缺乏政治原则。好了,不说了,朝刚你在我身边跟了那么些年,我这话只对你说,你要把话传一点出去,我可饶不了你!”王朝刚说:“政委,咋会呢?你那么看重我,我咋会做这种昧良心的事呢?”郭文云说:“唉,钟匡民这家伙真是运道好啊,当团长不到一年,就要升副师长了。”王朝刚看到郭文云心里不服气就劝解道:“政委,钟团长在师部当作战科科长时就是个团职干部,也那么些年了。再说剿匪又有功,又有张政委那一层关系。”郭文云说:“所以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当官啊。”

郭文云来到团长办公室。钟匡民正坐在办公桌前看地图。郭文云说:“老钟,啊,现在该叫你钟副师长了。”钟匡民说:“还是叫老钟吧。”郭文云说:“你要的基建队的人员我已经组织好了。我让高占斌协理员担任基建队的队长你看怎么样?”钟匡民说:“就他吧。”郭文云说:“那孟苇婷跟不跟你去?”钟匡民说:“她带着这么小的一个婴儿,去了还不够添麻烦的。”郭文云说:“我怕你离不开老婆。”钟匡民说:“我是这样的人吗?”郭文云说:“那谁知道。”钟匡民说:“你这个老郭啊,整天老婆老婆的,我看你倒是该赶快找一个了。”郭文云说:“那就请你钟副师长为我多操心了。”钟匡民说:“怎么,你想让我给你包办一个?我看你还是自己找吧。包办婚姻的苦水我可是喝够了。”郭文云说:“怎么,刘月季不好吗?我看包办上这么个老婆,那是男人一辈子的福气。老钟,你要也能给我包办上这么一个,那我就谢天谢地谢你钟副师长了。”钟匡民说:“刘月季是个好女人。但世上的好女人很多,不见得你都能爱上她们。孟苇婷在好些方面比不上刘月季,但我们却产生了感情。所以感情这东西,是很说不清的。”郭文云说:“你把这事说得太玄了。老钟,你们基建队去瀚海市,谁给你们做饭?”钟匡民说:“你看派谁好?”郭文云一笑,说:“我已经物色好了。”钟匡民说:“谁?”郭文云说:“刘月季。”钟匡民说:“你在开什么玩笑。”郭文云说:“这怎么是开玩笑呢?让她跟着你们是最合适的。顺便还可以照顾你。我再给她配个助手。”钟匡民说:“你这个老郭啊,看上去是个直性子,其实肚子里弯弯道也多得很。不行,她跟我们去不合适。”郭文云说:“那我派不出更好更合适的人了,你自己挑选吧。”钟匡民说:“让炊事班的张班长去吧。”郭文云说:“那团部这几百口人的伙食怎么办?”钟匡民说:“你就再找,刘月季跟着我去绝对不合适。”郭文云说:“她有什么不合适的。”钟匡民说:“因为,她只会给我添乱,她要硬跟你打起仗来,会把你逼得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行不能让她跟我去!”

钟匡民和郭文云出办公室,向开荒工地走去。

开荒工地上尘土飞扬。钟槐光着膀子,在用钢钎撬一棵枯朽的大树。他看到钟匡民朝他走来,他用力把大树撬倒,然后转身朝别处走去,显然有意不想再理钟匡民。郭文云看看钟匡民,钟匡民感到很不自在。

郭文云说:“老钟,你是不是把钟槐也带上?”钟匡民说:“他现在不是你的通讯员吗?我带上他干啥?让他跟我作对啊?老郭,你干吗老爱搅和我们家的事!我跟我儿子的事已经让我够烦心的了!”郭文云笑着说:“你看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吧?我是觉得你们父子关系有点那个。我想让你们多接触接触,这样可以改善一下关系嘛。”钟匡民说:“关系肯定要想办法改善的,但现在不是时候。”说着伤感地叹口气说:“我离开他时,他才两岁,是刘月季把他带大的,他又特别孝顺他娘,看到我跟他娘离了婚,对我当然有看法。还是让他待在你身边当你的通讯员吧。我看你俩的关系不错。只要你不在我后院烧火就行。”郭文云说:“我喜欢这孩子,特别忠厚,当然脾气也特犟。”钟匡民说:“你不会利用我儿子同我作对吧?”郭文云说:“这事你放心,你不还是我的团长吗?我干吗要在你后院点火?我会那么缺德吗?哎,你是不是认为我把月季大姐派到你们基建队去当炊事员,也是我想利用她同你作对吧?”钟匡民说:“好了,好了,你把张班长留下,就让刘月季去我们基建大队吧!咱们再上冬麦地去看看。把程世昌和王朝刚也叫上。”

冬麦地上。拖拉机正在新开垦出来的土地上压种冬小麦。钟匡民、郭文云、程世昌、王朝刚站在地边的一个土包上。钟匡民说:“现在我们研究一下麦田防洪的事。程技术员,你谈谈你的看法。”程世昌说:“钟副师长,郭政委,根据我的经验,如果冬天降雪量大,积雪厚,一到开春,冰雪融化时也会发生洪水。我还是那个建议,入冬时,最好修条排洪渠,起码在地边也要筑道防洪堤。”钟匡民说:“那就先筑道防洪堤吧。等有劳力了,再修防洪渠。老郭你看呢?”郭文云说:“你现在是副师长,你说了算!”钟匡民说:“那就这么定了。老郭啊,现在勘察组一共有六个人。我看分成两个组,我们基建队要一个组去,你们这儿留一个组。”郭文云说:“那就程技术员和王朝刚各带一个组吧。程技术员连同小张、小王,原班人马,跟你钟副师长去。王朝刚那个组就留在这儿。”钟匡民说:“我看这样吧,王朝刚跟小张、小王编成一个组,程世昌和另外两位新同志编一个组,这样新老交替,可以经验互补。王朝刚这个组跟我走,程世昌这个组留下。让程技术员他们负责防洪堤的修建。要是开春真的发洪水把麦田淹了,全团就要跟着喝西北风,我和你老郭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郭文云不悦,但又没有更充分的理由来反驳,再加上钟匡民已是副师长了,便敷衍地说:“也行,就这样吧!”钟匡民看了郭文云一眼,笑了笑。

晚上,刘月季的地窝子里。刘月季正在整理行李。钟槐不悦地坐在一边。钟槐说:“娘!你干吗一定要跟着爹走呀?”刘月季说:“不是跟着你爹走,是跟着基建大队走。这是组织上安排给娘的工作。娘走后,你一定要好好听郭政委的话!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过了年,你就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啊?”钟槐说:“娘,我咋也想不通你。郭政委说你一点都没原则性!”刘月季说:“那郭政委为啥要安排我给基建大队去做饭?钟槐……”刘月季想起了什么,眼里突然涌上了泪。钟槐说:“娘,你咋啦?”刘月季说:“钟槐,今天你又对你爹耍态度了是不?一想到你对你爹那个样子,娘心里就像刀割的一样。他毕竟是你爹呀!”钟槐说:“娘,他对你这么无情,我干吗要认他这个爹?我从小就是娘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大的。他就没尽到当爹的责任!我们千辛万苦地从老家来到这儿找到他,不到几个月,他就把娘给撇下了,这哪像个当爹当丈夫的样子啊!这件事我咋都想不通,理不顺!”刘月季说:“钟槐,你这心实的咋就直得转不成一个弯呢?离婚的事,娘已经给你说清楚了。不要再怪你爹了。”钟槐说:“娘,你说你说清楚了,但我心里咋也想不通。他跟你已经生下了我和钟杨,他就有责任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就不应该跟那个孟苇婷结婚。娘,你愿意跟爹去,你就跟他去。我没法认他这个爹!”刘月季叹了口气说:“钟槐,你是个好孩子,你这么看你爹,娘也没法说你的不是。不过娘还是求你一件事。”钟槐说:“啥事?”刘月季说:“明天去送送你爹,然后再叫他一声爹,也跟娘道个别,让你爹和你娘痛痛快快地走。这一去,说不定要有好长时间见不上面了。别让你爹和你娘这么牵肠挂肚的,行不?”钟槐说:“娘,今晚我跟政委讲一下,不睡在办公室值班,回家来睡。明天一大早我跟娘道别后再去上班。娘,明天你自己套车,坐着毛驴车走吧。”刘月季说:“这么说,你还是不肯跟你爹道别?”钟槐说:“不想!”刘月季说:“儿子,你要不肯跟你爹道别,不去叫一声爹,你为娘置办的这毛驴车,娘也不用了!”钟槐说:“娘!……”

深秋的早晨,荒野已是一片枯黄,新开垦的土地上拖拉机仍在播种。郭文云带着钟槐在察看着播种进度。

郭文云和钟槐沿着地边匆匆朝营区的方向走去。钟槐说:“政委,你干吗走得那么快?”郭文云说:“去送你爹呀,他带着基建大队今天就出发了。走快点吧,不然就赶不上了。我不去送,你爹会有想法的。”钟槐突然停住脚步。郭文云说:“咋啦?”钟槐说:“我不去了。”郭文云说:“为啥?他现在可是副师长了。你还不认这个爹?”钟槐说:“他就是当司令员,撇下我娘,我照样不认!我娘是个多好的娘啊!”郭文云说:“行,你小子原则性挺强!”钟槐说:“政委,那我干活去了。”郭文云说:“去吧。”

钟槐向开荒工地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拔腿直奔伙房。钟槐赶到伙房,看到刘月季不在而木桩上拴着母毛驴,已经长得很大的小毛驴在一边蹦跳着。钟槐急忙解开毛驴,套上小车,赶着毛驴车直奔营地。钟匡民已骑着马,带着队伍,离开营地,走进荒原。

刘月季不但背着行李,还背着口铁锅,行进在队伍中。钟槐赶着毛驴车,追上队伍,追到刘月季身边。钟槐心疼地喊:“娘!”刘月季说:“啥事?”钟槐说:“娘,你坐上车吧。把锅和行李都放在车上,这多累人啊!”刘月季说:“娘说了,你不听娘的话,娘也不要你的这种孝顺。”钟槐哭丧着脸说:“娘,我求你了。”刘月季说:“那你去给你爹告个别,再上去叫声爹。不然,你对我的这份孝心我不领。”钟槐含泪喊:“娘!……”

钟槐含着泪追到钟匡民身边,咬着牙,想了想,喊:“爹。”钟匡民吃惊地看着钟槐,说:“你喊啥?”钟槐说:“爹,娘让我来跟你道个别。”钟匡民激动地跳下马,紧紧地拥抱住了钟槐。钟槐说:“爹,你要照顾好我娘。”钟匡民动情地说:“钟槐,这点你放心,我虽同你娘离婚了,但你娘给我的好处,我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你跟着郭政委,要把活儿干好。”钟槐点点头,却说:“不过爹,你撇下我娘的事。我不会原谅你,也没法原谅你!”说着转身跑了。钟匡民很沉重地叹了口气,眼睛也湿润了,自语说:“这孩子!干活能气死牛,可这犟牛脾气却要气死人哪!”

钟槐把刘月季扶上小毛驴车,说:“娘,你一路小心。”刘月季不忍地点点头。她又觉得自己对儿子有点太苛刻了。钟槐目送着他娘和队伍走远,眼中渗出了泪。他舍不得他娘。

深秋的荒原已是一片萧条。夜幕降临。荒原的一个高坡上扎下了几顶帐篷。帐篷外燃着篝火。坐在篝火边的人都穿上了棉大衣,在抵御深秋夜晚的寒冷。大多数人都已歪倒在篝火旁入睡。

钟匡民坐在篝火前,抽着烟在沉思。刘月季端了碗汤走到他身旁。刘月季说:“匡民,喝口姜汤御御寒吧。”钟匡民接过碗,点点头说:“月季,你坐,我有话跟你说。”刘月季在篝火旁坐下。钟匡民说:“月季,辛苦你了。”刘月季说:“我小的时候,我爹给我讲,要是男人肯搞事业,女人可以帮衬上一把,那这女人也就是个有出息的女人了。”钟匡民愧疚地说:“月季,我真没想到。自我们结婚后,我一直嫌弃你,连话都不肯跟你讲一句,一直到我参军离家出走。从此以后,我几乎就把你彻底地忘记了。到全国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因为高兴,我才又想到了你。另外,我也不瞒你,我和苇婷之间有了感情。你和我的事要有个了结,我才能跟苇婷有个结果。所以我才给你写了封短信。这些年来,你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刘月季一笑说:“现在呢?我听说,郭政委这次让我跟你来,开始你也反对,为啥后来又同意了呢?”钟匡民说:“很对不起,我又伤你心了。老郭的用意是什么,我不怎么清楚。但我知道,我如果真不让你跟来的话,会伤你的心的。”刘月季说:“匡民,你开始弄懂我的心事了。咱俩不可能再重新在一起了,这点我很清楚。但我毕竟当过你的妻子,是你两个孩子的娘。所以你能让我帮衬上你一把,我就知足了。我现在也就这么点心愿。”

篝火在熊熊燃烧,映红了他俩的脸,他俩眼里都含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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