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都城内住着一户人家，一家四口，两个孩子上学，哥哥曾洁阳光积极，品学兼优，是一高中优秀学生干部，国旗部部长，热衷于做一切有益于社会的事，课堂回答问题总是第一个举手;弟弟文雅含蓄，从小兴趣广泛，热衷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作文行云流水，在家里被称为“小作家”;父母是普通工人，一家人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孩子的大姑曾琼是他们家的常客，给一位老领导做保姆，大姑心地善良，朴实厚道，做事干净利落，就是有时说话有些固执，遇到事也不会认真思考，总觉得自己都是命不好，就该为别人服务，眼睛也稍有近视而且是轻微色盲，常常看不清也看不透身边些许事。
一次大姑傍晚回家，有一小孩牵着一个奇行怪异的彩色气球跟在她后面走，她回来说有一身材高大威猛的盗贼一直跟踪着她，睡着了还在她身边，害得她一段时间过去还常常做着噩梦，她就一个这样常常疑神疑鬼，充满自卑，很认命的人。
当时我在书房正以积极的心情看一本叫《红心照耀中国》的书，客厅里有两个人在，一个是我哥曾洁，一个是母亲陈陌。偶然，我听到一声轻微开门声，我想除了物管和保安大叔，一般不会有陌生人到访，亲戚来了，也不一定就会比保安受欢迎，有时还宣扬西方一些狗屁人权，奢靡文化，不时还会小声的聊着某些农村家庭妇女，聊微信导致出轨，被老公打得鼻青脸肿、腿脚伤残;有的亲戚来访就是邀请你参加最近他们的什么公司发布会，教你如何微信群营销，如何卖互联网心灵大师课，宝妈一个月可以赚五六万，一两年下来百万富翁不是梦，最后有人几张信用卡刷爆，穷困潦倒，颠沛流离;什么“牛总”“马总”“张总”非法吸收资金锒铛入狱。
不是亲戚不害人，比起亲戚，保安大叔更有安全感，也没那些无聊的论段。只听到有一个卑微而柔弱却有一丝中肯且欣慰的声音说:“这是八宝饭，还有东坡肉，加州牛排，听都没听说过，动也没有动过，还冒着热气，儿哦！你吃不吃……”曾琼的声音和开门声一样轻得像做贼一样不自信。
不管下雨天晴，大姑总穿着几件外衣，最外面的一件陈旧油亮，补着陈旧的补吧，胸前还系着一个厚实围腰，围腰里总会被一些杂乱的物品撑得鼓鼓的;从外到里，衣裤逐渐干净整洁，越是里面的衣裤会很新，似乎几年都没有解开过扣子，她又怎么会舍得解开呢！
只听到我哥曾洁大声说道:“老美早已向我发起了贸易战，谁还稀罕加州牛排，你以为老美真的把你当合作伙伴”，我恨不得马上站起来把那冒着热气的“加州牛排”整盘地摔倒垃圾箱里。
年轻时曾琼嫁给一个从乡下来城里的混混，李智的嘴却不像他的样子一样蠢，哄得大姑为他团团转，实际上李智没有任何一处能够和大姑真情实意匹配，“相信什么也不要相信男人的嘴”，曾琼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社会上的现象，也看不透社会上发生的现象，他又如何能看透人生，恍兮惚兮到天亮。
曾琼对这个傻瓜百依百顺，捡垃圾存了几个月的钱给李智买了一件白衬衣，有时候早上不到七点连热腾腾的面条也抬到那两块空心砖搭着一块板的床上给他吃。说李智傻他还不傻，曾琼供他吃喝玩乐三五年，终因一场病不能生孩子便被李智撵出了家门，还给一个冠冕堂皇理由，我李家得有个根啊！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李智在一菜农地边上一个不起眼的乱石头上，后面一破旧厂房，就将就那快倒的一堵强，搭了一个临时棚子，前面是一条臭水沟，臭水沟对面是菜农的厕所，乱石周围是垃圾堆，李智就在垃圾堆里捡了些破门，周围立起来，顶上盖上泡沫板，泡沫板上押了些破木板，用几颗锈钉子订上去，破窗子和破门用锈铁丝连在一起，再用一些标语布和废旧油纸围上几转，堵住风，在正对臭水沟的西面离地半尺高的地方戳开一个小洞。
一天早晨，太阳刚出来，正射在菜农的茅厕上，李智匍匐在铺有两层纸壳的乱石上，头上笼着一个绿色的油纸带，他把自己的鼓鼓的眼睛扣出来，对着那半尺高的小洞。
菜农的女儿两年前因为一场病才变成瞎子，她对自己经历了十几年的茅路还是蛮有经验和把握的，当她沉浸在上厕所的明媚阳光与快乐时光里时时候，不会想到有另一个人却享受在她的风景里，太阳光刚好被手上的玻璃表盖反射到李智临时房子的小洞上，李智怎么也看不清她想看的部分。
李智气愤之余，想出了一个很实用的计策，他用左手把头撑着，用右大拇指按紧右面鼻孔，左手微微搭在左鼻上面，使劲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像一只大公鸡叫了起来。菜农的瞎子女儿骂到:“妈的，等了好久，总遇到一个公的了，公的就是不一样，马上被宰还如此张狂”。
骂完就站起来，提起裤子就想回去，李智实在忍不住“嘿嘿”叫了出来，瞎子心里想:“又是一公的啊”！一点不害臊的说到:“大哥，笑什么，屙屎屙尿，正名公道，说白了，大哥是不是想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啊，不会是想尝尝咱娘们的味道吧”！
后来有一次，李智这傻瓜大白天的趁酒性把菜农的瞎子女儿拉到临时房子里给玩了，还生了一个胖儿子，他以为老丈母会给他办户口，定会成为一个城市人，经过长时间的斗争，最终李智被菜农踢了出来，他才发现原来是他自己被这娘两玩了，准岳母撂给他一句话，“他娘的，我养一个外甥和一个残疾女儿够了，也能传宗接代，姑娘长大也有个照顾，你这两刷子老娘早就看眼里，现在还养你这个油腔滑调的累赘有什么用，你给老娘滚得远远的！”。
李智这家伙还真不知道羞耻，他又哪知道羞耻二字呢！大姑已经和一位戴眼镜的下岗工人借住在一单位的煤房里了，李智还几次乘眼睛出去打工时去纠缠大姑想缓和关系，还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尾吵架床头和。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他还说经常想大姑深夜都惊醒起来。
眼镜的姐夫一南下干部，是市公安局一副局长，李智一听这懒汉还有这等亲戚关系，心想还是理智一点，也就死心了。
眼镜的老婆让他下岗后也没留下一句祝福的话，心是碎了，就剩下一副眼镜还算完好，他就一个技术工，除开自己的专业什么也干不了，做技术的师傅离开厂子，就像英勇的士兵离开战场，说说也悲哀。
阴差阳错这懒汉又和大姑走在了一起，曾琼是这样一个人，除开她自己的父亲，她对所有的男人都服服帖帖，这个懒汉自然又占尽了曾琼的便宜，获得曾琼的芳心。
再后来，眼镜的前妻得了宫颈癌，懒汉罪死在厕所里，眼镜的女儿和曾琼一样，又各自继续着原来的日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各一方，也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牵挂。
今天是大姑做保姆这老爷的生日，老头说，一桌菜二万多，我只需订餐，也不用掏一分钱，老头身旁坐的那位是他在位时提拔起来的财务科长，那科长牵着老头的女儿对着我大姑说:“我们与爹爹虽不到五分钟路程，可是事情多，几个月见不到一次！还是曾大姐照顾老人体贴，比我们做儿女的称职得多，来我们敬大姐你一杯”。
财务科长带着奸笑一饮而尽。
今晚借着过生日他们招待大姑，平时是大姑替他们照看老头，还说今天哪里照顾大姑不周还望多多包涵，我心想，犬马皆能有养，出点钱找个人养他们的亲生父亲和养猫养狗有区别吗？
那财务科长还不断向我挤眉弄眼，说像是在哪里见过。我倒见不惯这种虚伪丑恶的面孔，他们那么多钱哪儿来的，老狐狸小心哪天也跟着进去。
大姑一天服服帖帖帮们家照顾老人，一个月就那点钱工资，还不够买这一桌吃剩的饭菜，明是过生日不收礼金，大姑还是买了礼物，还给老头发了个“大红包”。连我母亲也要接受羞辱，得陪着她们笑。
他们姐姐假情假意接客，大姑总是露出憨厚朴实的笑脸，都是女人，凭什么有如此大的悬殊，曾琼第一次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吃饭，哪里会觉得是被侮辱，开心还来不及，从她自然张大的瞳孔和仰慕的眼神看得出她是幸福的。
此时，我的心却仿佛被刀搅一样不是滋味。
下午去“赴宴”经过圣地亚哥酒店时看到酒店门前那一群农民工，他们骄傲的划拳，大口吸着旱烟，大口啃着鸡屁股，还不停大声的调情着，一个毛胡子把短烟斗放在女人上，对另外两个划拳的人大声嚷着:“这一回合，你们谁赢了谁来吧一口”，“三丁拐，亏五首，继续！”他们精神抖擞，愚昧而又乐观得令人发指，笑声走出很远后还在我耳边回荡，刺激着我的身体。
上次曾琼在酒席上打包的大螃蟹我看都没看，今天曾琼把这个月怜悯和东坡肉，加州牛排一起打包回来，她总是觉得别人不要的都很好，都属于自己的。
我合上书，心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想想生命中被安排的“盛宴”，似乎有一种力量在牵动着我，我又以一种相反的力量去斗争着，想想曾琼，我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洁白的月光，静静的洒在荷花上，水面上金光闪闪，月亮悬挂在遥远的地方，柳叶间一颗闪亮的星星若隐若现，一个长发农民工裸露着脊背，紫黑色的背上背着一大背篓水泥和沙子，他们要在小广场建造一个思想者的雕塑，这时身体的影子在阴冷的空气中左右颤抖，他始终坚定的往前走，似乎他一点也没有感到累，没感到冷，也未曾有过迷茫。
第二天，一辆警车拉着警报，公开把财务科长带走了，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大姑高谈那边的消息，大姑还是那样，像喝了一杯小红米酒的浪人，不管别人经历着什么跌宕起伏，大风大浪，她还是她，带着迷茫和无知继续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