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堂中时,孙掌柜手里多了一件绸缎了新芽绿金钱纹长褂,虽然做工不错,但怎么也不值得十两,二、三钱银子顶了天了。
“这哪里够十两!”银杏脾气急,又嚷嚷起来。
秦荒也很疑惑,他虽然不太讲究穿着,却总觉得这种审美和自己有点差距。
孙掌柜胸有成竹:“在我手里是没什么不凡,可到了小姐手里却又不同。”
崔辛茹将信将疑取过衣服,不可思议的情况出现了。
眨眼前还分明是一件绿油油的长褂,到她手中却成了一件长刚过小腿肚的皮质圆领袍,结实挡风,配双长靴骑马去正正好。
“咦?我想做这么一件袍子有许久了,爹总不同意……银杏,是我眼花吗?”
银杏丫头瞪圆一对黑眼珠,将袍子看了又看,“不知道呀,小姐,它,它方才不是还绿色的……”
崔大小姐不信邪,将皮袍往银杏手里一塞,又是眨眼不到,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皮袍变作粉嫩的藕荷色齐胸裙,胸前绣有银杏枝条相互交错,配件淡色上襦一定好看。
“哇……”
银杏还没来得及感叹神奇,却见道士青云子一把抓住裙摆,“就是它!虽然不知为何,此物定与贫道师弟有关!”
“秦大……”
雀儿原想低声问问秦荒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却只见那人身形一模糊,势如闪电地将银杏手中的齐胸裙抄在手中。
与前两次变化不同,此次这件价值十两的衣服先是改换了基本样式,然后从衣角袖摆处,丝丝缕缕似火焰而非火焰的,杂乱中隐隐透出某种规律纹理的图样,缓慢地四处蔓延,直到占据整件衣服。
直到每个角落都爬满这种图样之后,整件衣服亮起一团柔和的红光,不过没怎么持续就开始变暗了。
直到光芒逐渐褪尽,衣服的最终样式才得以揭晓,是一件布满微亮暗纹、绛红为底、赭褐镶边的大袖衫,布料看似普通,却非棉非麻非丝非绢非绸非缎,竟是看不出材质。
这种低调的不凡正是秦荒所追求的,他十分满意。
“小子,你欲意何为?”
他特意没发言,上来就抢衣服,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
“没什么,只不过赎回自己的衣服。”
说着,他缓缓取出当票,在青云子道士眼前晃过,交给一旁恭恭敬敬束手而立的孙掌柜。
在场几人不是愣着看秦荒,就是愣着看他的衣服。此情此景实在好笑,雀儿废了好大劲憋住笑声,快步上前,站在秦荒侧后方,替他递出赎衣服的十两银。
“前日里此物被盗,在下同雀儿姑娘几经追查才找到犯人,未曾想为贵店带来如此波折,还请掌柜的与主家小姐多多担待。”
“公子寻回失物可喜可贺,倒是小女需得感谢公子与这位姑娘雪中送炭,家父此次病势诡异,正是需要现银周转的时候。”
崔小姐向二人礼道。
不过秦荒估计此话还是客套成分多些,这姑娘穿金戴银,家中必定不缺这十两。
孙掌柜收下当票入了账,又多记一笔,提前将收到的十两银交与崔辛茹,当铺贪污风波就此解决,两人各自低头赔礼,解除了嫌隙。
不过青云子道士那里,却还有问题未曾解决。
如果说这个青云子确实有真本事,那他的师弟多半就是已亡于祭祀石室内的葛由没错了。
他宣称他的目的是清除葛由,为师门除害,这事大概只要由秦荒告诉他,葛由已死,就能结束,最多不过引个路,带他去看被烧毁的石室遗迹,看看一堆灰土焦炭里有没有他师弟的遗骨。
但这不是秦荒的打算。
他虽然还不清楚自己是谁,却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和道学关系深远,而此刻就有一个疑似业内人士的家伙出现在他面前,秦荒身上正好还有对方想要的情报,不要合作共赢一下,都对不起自己被葛由献祭时切掉的脚。
说起来,当时切的脚似乎没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初回身体时跛了两下,但很快就行走如常了,肉身好像也没有缺损。
不过,自己切了只脚是事实,他时刻没有忘记过,早一步进入修真者圈内,就有早一天查清这件事对自身到底有没有影响的可能性。
人的恐惧多来源于未知,秦荒少有恐惧,因为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将未知变为已知的欲望。
青云子见秦荒明刚才还津津有味地听完陈词,此刻却忽然视自己于无物,招呼同来的小丫头就要一走了之,伸臂就要拦人。
可秦荒的身手哪是他能拦住的,只见青年人身躯一晃,瞬间侧身躲开了他拦住去路的手臂,提踵跨过门槛,就要朝西街而去。
“怎么走来着?雀儿带路。”
“哎!来啦——”
虽然不知道秦荒为什么不同青云子讲明情况,但她比起其他人,更信任出生入死过,还救了自己一命的秦荒,行动也都以配合他为上。
更何况,雀儿对这个道士是真是假都有疑惑,会发光的戏法本来不稀奇,街头耍把式的也会吐点火,占卜同样不稀奇,秦荒也会。
两人立刻融入人群中,不过雀儿的黄裙还算显眼,青云子跟在后面,不至于弄丢了目标。
“小子,你别走!”
他朝两人的背影大声呼喊,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别走太快。”秦荒控制着雀儿的步伐,防止青云子跟不上他们。
走了一段,小姑娘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人群道:
“是刚才的崔小姐。”
秦荒顺着她指尖望去,果然看到崔辛茹带着丫鬟匆匆赶路的背影。
“眼睛挺尖。”
“她长得好看!”
雀儿还没来得及详述崔小姐在自己眼中有多好看,却见秦荒快步走上前去搭讪道:
“我等与崔小姐竟同路么?真巧。”
她顿时拉下脸来,心中只道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急色忘友,啐。
“公子见笑,小女同银杏今日出门收账,正要去最后一间铺子。”
雀儿气鼓鼓地远离了秦荒几步,那两人和乐融融已经交换了名姓,好似下一秒就要谈婚论嫁。
当然,事实与雀儿的想象有一定距离,她还没气上一会儿,秦荒就穿过人群来揪她一道走了。
“我问过崔小姐,她同我们一样都要去‘景丰玉行’,不过她是去收账,她已知我要买回自己被卖出的赃物,便答应用买入钱还我革带,不收差价了。”
“哇……”
雀儿发现,以自己之心度秦荒之腹不太行得通。
“这路上你只消同她多多搭话,说不定等会儿看中了什么珠钗玉坠子,她也低价让你。”
等到这话一出,秦荒就又变成她出生入死过的,最好最亲的秦大哥了。
“好呀……不,还是算了。”
“怎么?刚买了这么好的衣服穿,还打算一直簪木头?”
雀儿当然不愿意只簪木签子,反而费了好大劲才将新首饰的诱惑从脑海中排除。
但她排除得很坚定:“衣服……衣服有一半是陶公子给的补贴啦,说是工作损失,挑件好的他负责报销。首饰戴了,好看归好看,还是不如存点钱,给娘和弟弟添床冬被。”
话说至此,秦荒也就不再劝她,他看出雀儿似乎对她的人生有了全新的打算,只不过想法还没成熟,或者时机未到。
“买裙时我同陶公子过市,看到一支钗子特别配我,我都强忍住没有要呢!哎呀可眼馋死我了……”
首饰虽说不买了,和漂亮大小姐交朋友却还可以有,雀儿絮絮叨叨和秦荒讲完近日琐事,便毫不犹豫地小跑上去,同崔辛茹搭话,而秦荒为给她们营造良好的交谈气氛,主动落后脚步,吸引青云子的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