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青云子的进度并不顺利。其实他要是排查得出病因,秦荒这边还能省下不少人力物力。
“病根不在员外体内吧?”
他三两步晃到病榻边,试探青云子道。
“废话!要是那么简单,我早就……嗯?”
话说过半,青云子谨慎而狐疑地扫了秦荒一眼,问:
“……你早知道,病因不在体内?”
谁知道啊。
“然也。”
青云子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见秦荒一派不疾不徐,大局在握的样子,顿时就信了他的邪。
“小子倒有几分歪门本事。那依你看,此事作何解?”
“调查未完,不应妄下定论,我暂且没有看法。”秦荒虽然装神弄鬼,却从不撑无谓的脸面,爽快承认了自己此刻还没有头绪,接着他压低声音,“可以确认的是,崔家同道学有奇怪的渊源,相关者守口如瓶、欲盖弥彰,此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青云子听他如此一说,颇为赞同,“你也这么觉得?这湿气随病患移动,使我以为有邪道在他脏腑间种下蛊术,体内反复搜寻,除了他体质异常虚弱外却一无所获。”
“崔员外身体虚弱?”秦荒有些意外。他的独子崔辛仕身体也有问题,显然是继承父亲,那牛妈妈为什么会说不清楚少爷遗传了谁?这不是一目了然么?
“他六十多岁了,身体素质却如古稀老人……这不重要。”
秦荒胡思乱想时,青云子捋了捋胡子,眉间纠结,“想凝聚如此之多的湿气,无媒则不能成,可他身上也无符咒携带,不在身上的话,还能在何处……糟糕!”
青云子不知想到什么关节,“啪”地一拍脑门,又猛扯住秦荒衣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若无媒介相辅,又具体到患者,则施术人必在近处,可控距离越远则道行越深。事情麻烦了,对方恐有天眼通监视,我那师弟恰好也是天眼通……以防万一,小子留于崔府,排查下仆中有无可疑人物,贫道往四周寻施法者。”
说着,他往秦荒手中塞了张符咒。
“给病患贴上,吊命。”
“你把安全的工作留给我?”他之前故意气了青云子两三回,此时听到对方不假思索的安排,明白对方把他留在这里,独自揽下了更危险的活计,不免有些意外。
“废话,我指望你同我一道寻师弟去,又不打算要你性命、断你前程。”
话音刚落,他便迈腿跨出房间,看似随随便便走了一步,却已经站在门外,定睛再看,已失却了踪影。
想来他应该就是用此番本事,赶在崔辛茹几人之前拜访崔府。
秦荒不禁想起葛由误会自己的所谓妙法“神境通”,葛由是此人师弟,按字面意思解,大约这便是真正的神境通了。
不过青云子的安排倒还算合理,排查府上人员正是秦荒交给雀儿做的事,而他决定保留青云子设想的可能性,按原计划推进调查。
不过在此之前,他展开道士给的符咒观察了一番。
说它吊命用还挺贴切,此符以离火卦为核心,思路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差不多,用热力蒸干水汽,自然就不湿了。
不过这符贴在体表用可能会烫伤,秦荒略加思索,贴在了床铺内偏北的位置,离火居北,效果会聊胜于无地好上一点儿。
在贴符的时候,秦荒意外发现,崔承衍床头塞着枚锦囊,他立即叫住一旁的崔辛仕:
“秀才郎,这是什么?方便在下拆开检查么?”
“是我娘留下的护身符。”这位斯文少爷靠近床铺,被迅速蒸腾汇聚的热气熏得倒退两步,又强忍着上前,“青云子道长方才已观过一次,说是无碍,兄台请便。”
秦荒打开锦囊,倒出内容物在手心,是块打磨圆润、雕花精细的木牌,正反两面书有同一个字。
“文”。
“有……有什么问题吗?”崔辛仕问得小心翼翼。
秦荒仔细观察,恨不得看到木纹里面去,还是只能摇头,承认它只是块普通的木牌。
将护身符塞回锦囊中放下,秦荒嘱咐崔辛仕,保持有人守在床边不要松懈,看到异常情况立刻喊他来,说完就出了卧房,决定在这崔宅里四处转转,看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哪怕再微小的异常,其后都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秘密。
石下苔、院中竹、堂前燕、屋上瓦,他先花了好些时间把这些细节处都搜过一遍,期间碰到雀儿认真履行他的嘱咐,拉着银杏做中介人,同几名杂役聊得火热,还抽出空来偷摸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看来雀儿那边进展顺利。
秦荒就不一样了,这个战绩辉煌、深入敌阵,靠一把随身匕首捅死了邪道葛由的男人,上蹿下跳摸了半天,颗粒无收。
“不应该啊……”
思路陷入僵局,秦荒盘腿坐在横贯崔宅院中的步廊上霸占道路,极熟练而迅速地左右手轮流打着响指。
这条步廊将整个崔宅分成南北两部分,北部属于后院,马棚、伙房、仓库以及仆役的卧室都在这里,仆役大都从后门进出;南部则是主家生活的区域,在实地调查之前秦荒都在南部活动,崔承衍的卧室自然也在南部,是采光最好的一间屋子。
除了那些与整座宅院基调不太匹配的、实在有些多的道学挂轴和摆件以外,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看来得找找已逝夫人的原因。
秦荒没有在同一个方向上纠结太久,这位去世三年的夫人他本来就想着要下手调查,只是考虑到死者为大,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
一整天折腾下来,日头已西斜了,他原地站起,打算去听听雀儿潜伏仆役之中一下午,都有些什么收获。
“秦公子?是秦公子吗?”
没想到他还没迈开步子,一名家丁从前厅方向径直朝他奔来。
“是我。”
“前门有个汉子,说是陶斩陶公子派来寻你的,有话要同你说。”
陶斩的人?吴子明吗?
秦荒否定了这个判断,如果是吴子明上门,他直接报名字就行。
想来不会是什么大事,秦荒跟着家丁回到前厅,来寻他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年纪不大,仪态端正,遮面的斗笠摘下放在膝上——不是别个,正是陶斩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