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蔚蓝延绵无际,在风力的作用下,数十米高的海浪奔涌起伏。
这些嚣张的大浪可以肆意搅翻出行的渔船,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怒号,在大海里横行千里。可是无论多高的浪,当靠近亚欧大陆附近的一座无名岛屿时,受某种神奇的力量约束,都会变得温顺,轻风细浪。
这座小岛位于亚欧大陆南方,距大陆约两百海里。迷蒙的雾气从小岛向外扩散,把小岛隐藏在海天相接的光亮里,远处的船只若不是靠得很近,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个小岛。事实上,即使偶尔有勇敢的大船劈波斩浪地走近,也会被雾气迷得晕头转向的,慌张地掉头逃逸。
这座无名岛像是块世外之地,已经千百年没有船只在这里着陆。
然而今天这座岛屿似乎并不平静,岛上的刺眼光柱频频射向高空,钻进云层里。无数飞鸟扑扇着翅膀四散逃窜。
光柱由岛西南的旷野处发出,这里是一片沙滩,橘黄的沙粒,细浪卷起白色浪花不断扑打过来。往小岛中心方向看,沙滩上渐渐长满苔藓和杂草,颜色层由浅绿变成深绿。
草丛上立着十几个人,他们穿着宽松的袍子,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衣带也在缓缓摆动。这些人很自觉地分为两队,其中一队只有三人,另一个队伍人数众多。两队人紧张对峙着。
“唉,原以为可以轻松拿下这座岛,这下麻烦了,老人家出来了。”身材颀长,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叹口气,眼神膘了一眼对面站在最前边的老人。
另外两个队友也斜着眼地看过去。对面人数虽多,但明显更加紧张,多数人受了伤,地面被血滴染红。他们身后横躺着几具尸体。
唯独站在中间的老人还有几分冷静,他是此战的不确定因素,使得双方的胜败变得扑朔迷离。
“瑟幽斯,你这就怕了么!”粗壮的乌达尔瞪了络腮胡一眼,把手中的双斧晃了晃。
“别轻敌,他一个人的能力足够我们灭团了。”瑟幽斯平静地说,他望了望身边的女子,温柔地说,“你怎么看呢,雪娅?”
身材妩媚的女人笑了笑,声线轻柔动听,“你多虑了,瑟幽斯,欧冶子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是半个月前,炎魂大人亲自来过这里。欧冶子没死已经是奇迹了,那么现在的他,至少被废了吧。”
“那你们的意思是……?”瑟幽斯皱眉。
“打!”乌达尔说。
“有点冒险,万一他没受伤,他的剑阵一旦触发,瑟某的小命可能都保不住了。”瑟幽斯故意说得很慢。其实依瑟幽斯的实力,他要逃离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剑阵挺轻松的,他是在提醒乌达尔和雪娅,特别是实力弱小但从来不怂的乌达尔。
“老哥,你要相信我的判断。”雪娅说着,从怀里掏出银色长鞭。
一瞬间,银色的光辉破空而降,雪娅的长鞭甩向对面,对面的人急忙躲闪,“砰”地巨响,鞭子砸在了一块岩石上,石头碎成白色粉末,在空气中消散。银辉再次闪耀,横向往人群中切开,两个人躲闪不及,被鞭力震得吐一口血,飞了出去。
又多了两具尸体。
欧冶子震飞身上的布衣,他被刺痛了,怒睁双眼凌空一握,雪娅的长鞭顿时动弹不得。再一甩手,鞭子朝雪娅腹部飞速刺击,而雪娅明显躲避不及。
“嗡”地空气震动,鞭子却刺在一块金色书页上,被书页结界防御住了。
瑟幽斯收起左手,金色书页也随之消失。
欧冶子盯着瑟幽斯,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悲凉,“魔族的小子,我欧冶子跟学生们世代隐居在这里,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们一而再地闯进来屠杀,心不会不安么!”
“老人家,别说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座岛一定要拿下。算是我们对不起您了。”瑟幽斯低着眼说。
“呵呵!那你觉得我应该拱手让你么!”欧冶子大笑。
此时多说已经没有意义,欧冶子运作灵力,身体渐渐隐入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的形体。
瑟幽斯的脑子里算盘着,他刚才并没有感受到欧冶子的气息有什么波动,那么他的身体状况……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一次,有点赌命的成分啊。
他的灵力自然地流转,身体飘浮在空中,微微闭眼。
刚刚还微风徐徐,倾刻间空气剧烈震荡起来,沙石受气场挤压不安分地抖动。
“嘭”地一声地动天摇,数不清的古剑刹那间从地底陆续钻出,漫天耀眼的光华,在空中肆意飞舞斩杀。其中以名剑泰阿为首,以千均之力砍向乌达尔,乌达尔持斧格挡,可是剑气之磅礴,瞬间震碎了斧头,连同他左肩的铠甲也一并击碎。而名剑纯均围绕着欧冶子旋转,数次挡住雪娅的银鞭。
空中晃动的金色纸片也是渐渐增多,越舞越快。瑟幽斯也将灵力开发到极致,他端坐在巨大的书本上,飞速地翻阅书籍,数不清的纸片挡住了袭击他的所有剑气,连同雪娅和乌达尔也保护起来。尽管如此,雪娅和乌达尔也几处挂彩,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灰尘遮蔽了天光,这片沙滩在污浊之气中震动,唯独听到欧冶子的吼叫愈发洪亮,而经文的吟唱声渐弱。
形式本来对欧冶子一方有利,突然急转直下,欧冶子不知何故喷出一口气血,所有的古剑瞬间收势,密密麻麻地围绕着欧冶子,形成三个剑环。
雪娅冷傲地直起身子,她猜得没错,欧冶子的确有严重旧伤。
胜负已经很明显。可是胜方三人并不想罢手,他们的身形隐藏在灰尘中,一步步往前逼近。
烟尘散落,此时看清他们的容貌,他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血色的眼睛,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青色长发杂乱地披下来,像是黑暗里悄无声息地靠近你的脖子的吸血恶鬼。
这是瑟幽斯打过的最艰苦的战斗,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灵力损耗至此,以至于连基本的容貌都没办法维持。
他竟然在一群低级的亚欧人面前露出丑态。
无法原谅!瑟幽斯气恼异常,头不受控制地扭动一下。
“哈哈哈!我们这样子很丑,很吓人,对不对?”雪娅笑起来,悲凉、撕心裂肺,她一向以美貌自傲,在红渊大陆倍受宠爱,不曾想今天被低贱的亚欧人嫌恶。
众人连滚带爬地后退,他们惊恐的神情映入雪娅的眼帘,更加激发了她的愤怒,她的声音也变得狰狞,歇斯底里起来,“啊!你们这些下等的凡人!也配嫌弃我们!配么!我们魔族原本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我们远比你们高贵!”
她望着天空,嘶吼着,大叫,“这所有的恶,都是拜你们敬仰的天神所致!他虚伪、自私、暴戾又愚蠢!原本哪有什么神族?哪有什么魔族?为什么他们是神,受万人仰望;我们不断遭受噬心之苦,却还是成了魔?都是因为神族人的卑劣!哈哈,很快会有一天,我们振兴起来,魔族千百年来的怒火,必定烧掉整个天痕大陆!”
她指着吓得站立不稳的人,冷笑着说,“连同你们这些神的子民,这些懦夫,一齐烧死!”
“够了!”欧冶子呵斥,他是唯一稳如磐石的人,尽管他已经无法站稳,守卫他的剑,也在一把把地掉落,“我们是尊敬天神,可什么时候伤害过你们魔族?低贱就低贱吧,我们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神族和魔族的纠缠,是你们的恩怨,与我们何干?”
“因为你们的冷漠,在我们受尽苦难时的无动于衷。”瑟幽斯伸手一握,把欧冶子凌空吊起,“就该死!”
此时,他们左侧的空气抖动了几下,三个人影也不经意地加入了战场。
那是三名少年男女,衣着鲜艳,散发出青春的活力,其中一个还拖着个大箱子。他们脸上的灿烂笑容,在发现有人打架斗殴时凝固,其中一个少年大喊一声“老师!”,他打开漆黑剑鞘,御剑冲进战场。
白倾一向温柔随和,笑容干净,不过此刻成了冷若冰霜的战神。黑色龙影在他身边飘忽游动,他的剑化成无数幻影,冰白的剑刃碎裂,空气中尽密密麻麻的剑光,这些寒冰剑光杂乱无序地朝着三人刺去。
瑟幽斯等人此时灵力耗尽,被白衣的少年打得节节败退,在乌达尔受伤不支的一刻,长剑”吱“地刺穿他的胸部,随后把他打入海里。
雪娅注意到来人之中还有一个漂亮女孩,心里的怒火莫名烧起来,银鞭狠狠地甩向她。
鞭子速度太快,女孩甚至没看清楚。但她的前面雷光屏障瞬间打开,银鞭反弹,雪娅反倒被闪电击伤。
“这是……亚欧大陆的守护灵,开始觉醒了啊……”瑟幽斯的眼光余角瞥了一眼守护在女孩身边的少年,喃喃地说。
他化成一道黑影,掠过雪娅,抓起她逃向茫茫大海。
白倾愤恨地朝他们逃跑的方向看一眼,蔚蓝的色彩中很快没了他们踪影,他收起剑势,快步走到老师欧冶子的身边。
天色变得明亮,刚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的打斗,欧冶子十分享受此刻的宁静,尽管他伤得快要昏迷了。他缓缓闭下眼睛,最后那一秒,他看到宽大的落叶翩翩降落,而后出现的是少年那被微风吹起的刘海,刘海下的眼睛,明亮沉静,像是和风平静之下暗藏急流的大海。
这孩子……就是被亚欧大陆守护灵选中的守护灵尊么。欧冶子微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