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大厦一共五层、营业面积约1万平方米的复晚间高峰期的客流量即使说有上万人也毫不夸张。刚刚发生的车祸似乎是被当做了一场意外事故，人们还沉浸在购物的乐趣之中。
“妈妈，这边！这边！”
“你看这件衣服我穿起来怎么样？”
“走慢一点啦！”
商场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夏璃呆呆的伫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间。海星和边威的手被手铐铐着，跟在她身后，吸引了众多目光，就像两个不明所以的行为艺术家。
这是最好的机会，必须做点什么，趁边行不在。
“观察者女士，我们这样戴着手铐不太好吧？要是让那些人类知道有两个活蹦乱跳的新人类在他们中间，一定会引发骚乱的。”边威和夏璃搭起话来。
“嗯……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是我打开后，你们逃跑了怎么办？”
“不，绝对不会逃跑。我以我的人格做担保。”边威在胸前画着十字架，信誓旦旦地说道。
夏璃真的就帮边威和海星打开了手铐。边威有点哭笑不得，这女孩简直傻得可爱。
“假如，我只是假如。”边威继续试探。
“嗯，你说。”夏璃爽快地回应道。
“假如有一天，你带着新人类进入一家人满为患的商厦，结果犯人逃跑了，你会采取很暴力的方式追捕他们吗？”
“当然不会！不能在公共场所引起恐慌或者激怒新人类是身为观察者的常识。”夏璃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那我就放心了。”海星和边威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但是我怎么可能会带着新人类进入商场，我还没有那么傻——”
“一、二、三，跑！”
海星、边威拔腿就跑，挤进人群。
“诶、诶？你、你们去哪里啊！不要跑，等等我！”夏璃的肺活量远比脑容量大得多，但是任凭她怎么喊边威和海星都不会回头，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人山人海中。
边威领着海星穿过生活区和食品区，堵上性命的躲猫猫游戏让他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原本熟悉的卖场现在却如迷宫般错综复杂。
“走这边！”
两人躲进了逃生通道，因为那里面没有监控摄像头。行走在通道的阶梯上，边威的手机突然响了，话筒里传来了世涵的声音：“你在哪里？一会儿咱们码头碰面。”
边威突然想起来了，今天是搭船去三番区的日子。和世涵约定好了的，他甚至每天都要专门拿出半个小时给世涵讲未来生活在海边的日子。
即使评级是修改的也无所谓，反正那里的观察者不认识他们。啤酒、沙滩还有那面挂满回忆的照片墙，看似触手可及的生活在眨眼间被揉成一团废纸，扔进了垃圾桶。
边威哽咽了一下，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在复兴区百货大楼。对不起，世涵，我搞砸了，可能去不成三番区了。”
世涵沉默了一秒，然后用平静地语气说道：“没事的，等着我。”
电话被挂断了，边威鼻子酸酸的，但他只能继续向前。根据脑海中超市的平面图，两人从地下通道逃到地下停车场，出口的光亮在不远处闪烁着。
“出口！看啊，阿威！前面就是出口！”海星兴奋地叫了出来。
梦想，是凝聚了人生全部虚妄的镇痛剂，而现实则是那柄捅进心窝里的刀。
毫无预兆地，边威突然停下脚步，双腿打起颤来。他想借助墙壁支撑起身体，可身体却沿着光滑的墙面一点一点下滑。
“根本没有出口……明天之后是明天，明天之后还是明天，没有尽头的明天，我的生活就是一摊狗屎……就像诅咒一样，明天总是会到来……”
边威崩溃了，他哭倒在地，倚靠墙壁，双手紧紧捂住眼睛，潸然而下的泪水渗进指尖，陷入极端无助的悲恸中。
“现在还不能倒下，阿威！”海星不明白，压垮一颗成年人的心其实不需要多少重量。
但是海星的心也颤抖起来，直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从边威那双哭泣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绝望，深深的绝望。
“我不想死……”虽然恐惧的是完全不同的事物，但海星也跟着哭了出来。
这时边威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尽管被生活逼入死角，被生活折磨得支离破碎，他还是得站起来。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强扭成一抹难看的微笑，伸手把海星抱在怀里。
“走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海星。”
边威拉着海星又跑了起来。停车场的光线要暗一些，也清静一些，但这正是边威所害怕的，他害怕身后突然传来夏璃的脚步声。
“太好了，终于出来了……”站在复兴大厦的后门，边威长舒一口气，拽着海星的那条胳膊酸了，他得歇一会儿。
百货大楼后门的台阶上聚集了不少人。他们穿着大靴子、旧长衣，肩上背着袋子，未经打理过的
长发、胡须遮挡住面容。
这些人是游荡在城市中的流浪汉，和鼠穴里的老鼠不同，他们遵纪守法，却也因此更窘迫、卑微，靠嗟来之食度日。
他们正在等待超市关门，库管人员会把一些不能过夜的食物、水果扔给他们。而代价仅是承受鄙夷的目光，和消耗一点点早已不存在的自尊心。
在这群流浪汉中间，唯有一个人非常扎眼。她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看着海星和边威：“哈哈哈哈！找到你们了！这局捉迷藏的胜利者是我！”
夏璃是捉迷藏的高手，因为她每天都要和边行玩捉迷藏。下班时、吃饭时、任务时，边行总是想甩开她。然而经过百般锤炼，夏璃终于练就了一身追踪本领，并且获得边行的高度称赞：“你是金鱼屎么？”
“妈的……”边威低声咒骂着，他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最脏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夏璃就站在那里，赤手空拳，却仍然散发着极端危险的气息。如果说边威是新人类中的稀有个体的话，那么夏璃也可以算得上是人类中间的极端异类。
“快跑，我来拖住她……”说这话时边威也没有什么底，因为他现在装填的是海星的能力，而且双手还戴着手铐。
“可是……”海星犹豫着。
“难道你们还想逃跑吗？”
说着说着，夏璃的视线偏移了，她看向边威和海星的身后，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从那个方向飘了过来。
那是大量血迹溅到身上，匆匆扔掉外套，用几瓶矿泉水简单地冲洗下衬衣和身体，再把现买来的新外套穿在身上后残留的血腥味。
那是拉姆的血，恶心的味道刺激着巴克的鼻子，不断提醒他观察者刚刚杀死了拉姆，而现在又想要杀死海星。
巴克无视了边威和海星，从两人中间穿过，甩开了海星的手，走向夏璃。
“爸爸！”海星激动地大喊，然而重逢的喜悦转眼被撕心裂肺的尖叫代替。
巴克朝夏璃开枪，直到打空弹夹里的所有子弹。动如脱兔的夏璃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和流水般的动作闪避、近身，踢飞了他手上的枪。
“臭婊子，我要帮你的下边多开几个洞，让你爽到窒息。”
巴克愤怒地掏出匕首，脸已经扭曲成很可怕的样子。他咒骂着，嘴里说着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平时如果有海星在场，他说话都是尽量不吐脏字的。
夏璃的拳头毫无保留地砸了上去，巴克甚至能听到自己面颊骨碎裂的声音，他无法发声了，张开嘴只能发出“呼噜呼噜”声，血顺着裂口滴落下来。
但是疼痛很快被止住了，绿色的荧光同时从海星和边威手中发出，巴克脸上的伤口瞬间愈合。没有感激的话语，巴克对边威吼道：“边威，你不是说要去三番区吗？带上我女儿。这里交给我，我是人类，她不会杀了我。”
“别自欺欺人了，你根本拦不住她，她的力量连变色龙都扛不住。”
“不要浪费时间，偷渡只能让你们罪加一等。除了观察中心，你们哪也去不了。”夏璃掏出手铐，“而且，我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了。”
打倒她……打倒她……打倒她……不，是杀了她，边威已经做出决断，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他不能窝囊得像丧家犬一样被赶出去。
想要到达天堂，必须跨越死亡。
“你听好，巴克，在干掉这个疯女人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