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巷子里常常有小孩，唱这首歌。当时觉得这首歌幼稚，恨不得永远不要听到。但邻居家小姑娘，天天坐在家门口唱，反而听顺耳了。那时父母，还没闹离婚，家里平静又祥和......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一辈子。但，没有。
在我刚刚上中学的那年，父母之间的危机第一次爆发了。看着他们吵架时、狰狞的面孔。听着他们吵架时、粗俗的语言。我无数次怀疑，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不是那个和睦相处、温柔待我的父母。我蹲在家门口，背抵着门。耳边传来的尽是辱骂。
“姐姐。天冷了，去我家吧。”
我抬头，是邻居家的小姑娘。扎着双马尾，穿着红色格子裙。我胡乱抹了抹眼泪。
“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姐姐，我一个人害怕！”
她盯着我，我盯着她。就这样许久，她静静站在那儿不动，我也没动。我起身拉住她的手。
“姐姐陪你回去。”
“嗯！”
我们两家之间相隔，也不远。只是中间隔了，一条一到晚上，就黑不见底的小巷。原是胡同的一条道。后来砌墙封了，也就荒废了。因为这条巷，经常有人排废水，所以常年阴冷潮湿。经过时，从里面传来一阵冷风，吹在身上。不禁哆嗦起来，握着小姑娘的手也收紧了些。小姑娘没说话，但握着我的手，也收紧了。
将她送到她家门口。门口的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好了，到家了。”
她没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盯着自己的家门，手中揣着一个小泰迪熊。刚刚竟没有注意到。
“姐姐，你怕吗？”
“啊？什么？”
“我问你，怕不怕？”
“嗬，为什么要怕啊？”
“因为爸爸妈妈不在啊！”
因为爸爸妈妈不在。所以害怕。等小姑娘睡着了。我才回家，到家了我依然想着这句话。直到我妈叫了一声：
“澄澄？”
“嗯？”
不等她先开口，我就先说：
“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我才意识到没有看到爸。估计吵完跑出去了，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远远地离开他们。随便去任何地方。我洗漱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看着那盏灯。我又想起小姑娘那句话。
是啊！爸爸妈妈没在的时候，我特别怕。但，我又无能为力。
想着，我沉沉睡去。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爸爸妈妈还和以前一样......
------过了很多天，我都没有再见过小姑娘。
直到那天放学。天气不太好，云遮住了西下的太阳。一辆警车停在巷口。警察将她家围起，照相取样本。该不会被盗了吧？她家大人又不经常在家，就一个小女孩。......她不会有事吧？回到家，今天我妈突然下班很早，做了饭等着我。这两天，我爸也没回来。我妈也不提他，我也懒过问他们的事。相反，我对小姑娘家那件事，比较感兴趣。
“妈。隔壁怎么了？”
“不知道。你一小孩别瞎管。”
“哦。”
我咬着筷头，有些不死心。想着要怎么打听时，我妈开口了：
“对了。澄澄，过两天咱们就要搬家了。”
“为什么？”
“想换个新环境。”
“随便吧，我饱了。回房间做作业了啊。”
“嗯，去吧。”
回到房间，我急忙打开窗户，看了眼表。时间刚刚好，不急不忙拿出作业写起了。没过多久，不负我望的声音传来了。
“你听说了吗？严敏家那小妞儿，被那个了。”
“怎么了？”
“啧！性侵犯呐！”
“啊。那娃才多大啊？太可怜了。”
“是啊。严敏本来就是单亲母亲，就一个娃，现在躺医院呢。能不能活，都不知道。”
“别瞎说，给人家听见，怕多想啊！”
“我说实话嘛！要我看，这儿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听到这，我起身出了家门，连我妈说话，都没搭理。我穿着拖鞋，站在她家门口。脑中浮现小姑娘哭着的画面，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她哭着说：
“姐姐，我怕。”
我恍恍惚惚地走着，走到了那条废弃的小巷前。我望着那阴冷潮湿的小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就站在我眼前。
“澄澄，在这干嘛呢？”
我转过头，吹起一阵大风。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妈叫我啊。她也穿着拖鞋，宽松的居家服，被风吹了鼓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狂风大作中，她身躯是那么瘦小。我冲过去抱住她，妈妈的手心也轻轻抚上我的背。我低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我跟她说，妈妈我怕。她问我为什么怕。我还是说，我怕。那究竟是怕什么呢？
我想大概是怕......妈妈不在吧。
------时隔半月，小姑娘依旧没有出院。但，我就要搬回姥姥家了。搬家那天，我正在门口检查有没有遗落的物品。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过来。走近了，我才发现，她双眼红肿。
“你是叫韩澄吗？”
“嗯。你有事？”
她拿出一个泰迪熊递给我。我愣住了。这......这个是小姑娘的。我与她双眼对视，许多话到嘴边，又堵住了。不知从何问起。
“这......这是？”
她盯着泰迪熊，用沙哑的声音说：
“这是我家萤萤生前一直让我带给你的。”
我接过打量着泰迪熊，又反应过来，猛地抬头。
“生前？她......”
她的妈妈终究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手忙脚乱地给她的妈妈递纸巾。过了一会儿，她的妈妈才擦擦眼泪说：
“萤萤太小了，没有撑过来......”
说完她拿出一封信给我。说是小姑娘让她写给我的。之后她的妈妈又急忙跟我道别，走了。看着她妈妈的背影，我心中无限酸楚，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我打开信：
小姐姐，我叫萤萤。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家。你一定不要随便给坏人开门哦。我就是随便给坏人开了门，才住在医院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哟！
我强忍着泪看完了，最终也没有绷住，蹲下把头埋在膝盖处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感触很深，那些所谓的大人，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年幼的我们。
家庭冷暴力、语言的打击、身体伤害......看似平平无常的一些事，铸就的却是一个孩子一生抹不去的阴影。
孩子是无罪的，但他们所受到的伤害永远大于有罪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