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表姑娘怎的拖到这把年纪才出嫁,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我听我家在杨府的亲戚说,这杨家表姑娘之前是替外祖母守孝,守了三年,这才拖到现在的。”
“照这么说,这杨家表姑娘也是个有孝心的。”
“这样的说辞也就忽悠你们这些啥都不知道的,杨家的那位表姑娘自小丧父丧母,三年前又把最疼她的外祖母克死了...这城里哪家不晓得,这样硬的命谁还敢上门提亲?杨家也是为了面上好看,才对外宣称是替外祖母守孝拖到至今...”
“那岂不可惜了宋家少爷?”
“......”
打进城开始,姜晚宁的耳边不断听到这样的碎语,可是前面这几人说得这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临行前,祖父再三叮嘱不要惹祸,不然照着她以往的性子,指定一鞭子抽过去,让对方半天起不来身。
骑在马背上的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边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手上微微用力扯住控马的缰绳,略微调整了马头的方向,放慢速度,当渐渐接近那群好事的人群时,猛然扬鞭,加快速度从人群边险险略过,马术精湛的少女倒是没什么,边上凑在一起的几人吓得半死,最外头的两个妇人为了躲闪突然逼近的马蹄,身子向后倒下,旁边的人躲闪不及,不是撞翻了旁边小贩的摊子,就是也跟着摔倒在地,一时间场面十分慌乱。
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话题立马变成了各种叫骂。
“对不住啊。”少女回头道歉,可身下的马却未停止步伐,短短一会儿便只能看见一道远远的背影。
“给我站住!”
摔倒的几人爬起身来,叫骂着想要追上去,却被东西洒一地的小贩拽住了要赔偿。
虽是初春,前几日下的初雪尚未化完,一路走来,还能看得见几点白。杨府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脖子上已经系上醒目的红绸。
门口正忙活着往牌匾上继续挂着红绸的小厮看到来人,赶忙停住了手上的活计,一人急忙往府内跑去通报,另一人迎了上来。
“表小姐!”
姜晚宁利索下马,大步迈上台阶。小厮接过甩来的缰绳马鞭,刚想说着什么,一抬头,只看到他口中表小姐的一个背影。
她一路急行,直至那人的院子前,却骤然停住了脚步。
这一路走来,红色的灯笼、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姜晚宁略过一路上不断行礼的仆人,径直来到那人住的院子。只因和那个人已经三年没见了,她很想她,有一肚子话想问她,此刻那人就在院内,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好。
院子里的丫头看着突然闯进的姜晚宁,也是一愣,怕是刚刚的小厮先去报了主屋,她回来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罢。
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红色的东西要做着什么,到处热烈的红格外刺眼。她喜欢这样的景象吗?
姜晚宁鼻头开始泛酸,她走近了,两个丫鬟在门口站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内桌上摆满的各种精美的瓷器、妆奁。
迈步进去,影影绰绰的珠帘遮掩下,只看到端坐在梳妆台待嫁新娘的侧脸。
她对着面前的铜镜,铜镜内呈现的是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眼睛垂着不知看向哪里,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发梢,女子不知在想着什么,连姜晚宁走近了也未发觉。
等到姜晚宁在她背后站定,坐着的人才恍然反应过来,梳理着发梢的手停住了,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转而又恢复平静,沉静的脸上对着镜中的映着的姜晚宁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次回来,她骑马先行,甩开了一道赶来的祖父祖母好大一截,府里的人也没想到她会回来的这样快吧。女子看着突然出现的姜晚宁,却是一点也没露出吃惊的表情,似乎这样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
“姐姐,你真要嫁他?”
原本在路上,姜晚宁想象着两人见面时的各种场景,相拥而泣亦或是互诉衷肠,可真见了她,那些全被抛之脑后,这场出嫁来得这样急,她没法再慢慢细问。
被她叫做姐姐的女子,放下了手里的梳子,转身站起,盯着姜晚宁的眼睛浅浅笑着。“又是一个人先跑回来的吧?祖父祖母表哥他们又被你甩在后面了?”
这场景像极了小时候,姜晚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鼻酸又起来了,她抽抽鼻子,嘴巴张张合合想说着什么,眼泪却先跑了出来。
“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女子有些无奈的替她擦拭着眼泪。
她被女子拉坐在床榻前,好一会才算止住了眼泪。女子任由她紧紧拽着手,脸上始终挂着温柔恬淡的笑意。姜晚宁别过脸去,看着床榻上堆着的红色被褥,窗台上贴着的大红喜字,眼泪又有要冒出来的趋势。
这些一点也配不上她的姐姐!
看着有些闹脾气的姜晚宁,女子的目光落在姜晚宁的脸上,刚哭过的眼睛湿漉漉的格外水灵,鼻头红红的,因为在闹脾气,嘴巴紧紧抿着。
“姐姐,你真要嫁他?”问不到确定的答案不罢休,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腔,姜晚宁倔强的盯着女子的脸。
“待会跟我一起去跟外祖父请安,都这么大了,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女子浅浅笑着,避开了问题。
“来之前祖父都打听了,那个宋家少爷今年都二十三了,一直未娶亲,肯定身体有什么隐疾。”姜晚宁自顾自的说道。“是不是舅舅他们逼你的?姐姐,不要怕,祖父他们今天傍晚一到,咱们就走!”
“宋家少爷并未有什么隐疾,他因母亲过世和我一般,要守孝三年这才耽误的。”
“姐姐...”女子清冷的声音让姜晚宁止住了下半句。
“外人说什么我是不信的。”女子可以感受到姜晚宁的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还是挂着那抹自小被训练出称作“端庄”的笑容,细细看着眼前已经三年未见的妹妹。虽是一路骑马的缘故,头发只被简单束起,并没有多余的发饰,可却是这样的利落好看,她却...永远做不来这样子。
久久...目光移去,投向窗外。“放下罢。”女子默默告诉自己,心里格外平静,没有任何憎恨不甘。
外头微微掠过一阵风,院内光秃秃的树枝似乎晃动了几下,风停下,它便也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