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酒吧，曾是我的最爱，我就是用它来慢慢忘却美亞离开的事实，但我知道，我再也忘不掉了，至少这次我再也忘不掉灰羽，那张清纯美丽的面容。
喧闹的房间，霓虹灯四射，侍者恭敬地递来被白兰地。
灯暗了下来，一个女孩站上了舞台，声音很美，唱的是黑木明纱的Hero lives in You，一直都很喜欢的一个调子。因为是热血高校的歌曲，对于我，对于我这样一个叛逆的男孩子来说，是喜欢那种片子的。
我泯着白兰地，望向舞台上那个声音有穿透力的女孩，熟悉的脸孔，是雪菱？欧雪菱？美亞的妹妹怎么会在这种场合卖唱，吃惊的我给侍者打了个招呼，将小费递给他，轻语：“帮我把那唱歌的女孩子叫来。”
我只想问问，为什么欧雪菱会在这里卖唱？据我所知，欧家的经济情况也不会太差。
良久，欧雪菱来了。她化了很浓的妆，不再是那个我所认识的女孩，也不再是美亞心中青纯乖巧的妹妹。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了这么多。不过，我也变了，不是吗？
她似乎有些吃惊，但她还是坐在了我的面前，声音有点不屑：“你来这里做什么，韩家少爷。”嘲笑的话语，自从美亞死后，她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你怎么会这里？你爸妈就允许你这样吗？”我看了眼她浓妆淡抹的脸庞，淡笑着：“你不是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吗？”四年前，我和灰羽逛街的时候，遇上了她，那些天，她对我说，她考上了，是北影，美亞一直希望考进的大学。
“毕业了。”她帮自己倒了杯白兰地，说：“可惜一场大火，烧了一切。”她的话？什么意思？
“去年，当我刚毕业的时候，准备接拍第一个广告的时候，我家失火了，爸妈，都死了。”她似是嘲弄自己般的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眶微红：“你会可怜我吗？自从姐姐死掉后，你过得倒是挺快乐的。”
还是在责怪我当年没有保护好美亞吗？当年，美亞为了救将她绑架到山上的韩巧薇，失足坠崖。我也伤痛，我也自责，但我还是原谅了韩巧薇，不是吗？
这些年，我过得确实不开心，确实。
“雪菱，”我抢过她的酒杯，冷静的凝视着她的脸：“不要这么堕落。我公司旗下有个化妆品广告需要广告明星，你暂时先接吧。”这就算是，我为美亞做的吧。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确实没为她做过任何事。
她挑眉冷视着我：“你那么好？可怜我吗？还是觉得对不起我姐姐？”对我，就一定要这么的有敌意吗？
“随便你怎么想。”我将她从座位上拉起，直视着她：“但你必须听我的。这算是我替你姐姐做的。”
“我姐死了。”她噙着泪水甩开我的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怜。”她离开了我的视线，对我来说，那是有点寂寥的背影，我想拉住她，但又停住了，既然她还是无法忘记，对我还是无法释怀，就让她再自己生活一段时间吧，等找到灰羽，回去的时候，再将她带离北京。
这是我在这陌生的城市所遇到的第一个熟人，我不知道接下去还会遇上谁，但我知道，我终究会遇上她的，我亲爱的她。
外面飘起了小雨，初夏的雨。
一个人望向远处的霓虹灯，我陷入了沉思。北京的夜晚确实是很美的，美得让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北京，我的国家首都，一个装载着许许多多少年的梦想的地方。但真正来到北京之后，之前的梦想，那天真烂漫的梦想，是否也就随之消逝，就像……雪菱一样？
夜深了，但我还是没有睡意，我期待着在明天的北京会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情。或许，明天就让我遇到了，我的灰羽？我祈祷，我在盼望着。
打开窗户，我凝视着繁华的夜景，思绪——飘到了好久前——
美亞，那是个还有美亞的日子——
学校的樱花，盛开得很美。一个女孩，在这花瓣飞舞的樱木下，轻轻旋转着，旋转着。她的笑容很美，美得动人心魄……
“皓。”她猛地停下脚步，慢慢走向我，白皙的脸颊有些红晕：“你来多久了？看到了？”她总是害怕我撞见她在跳舞。她曾经跟我说过，她会的舞，只是皮毛。但我觉得，她的舞，很美，没有哪支舞可以和它相提并论。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最美的。
“刚来不久。”我笑笑，用纸巾帮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累了吗？”她是个热爱表演的女孩，一直都是。
“嗯……”她摇摇头：“不累。”
我凝视着她清秀的脸庞，声音有点颤抖：“美亞，我爱你。”
这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我猜她也怔住了。
良久，她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轻轻拥住我。
她一直都依赖我，尽管她是个自强的女孩子。
美亞，我曾经想过，很认真的想过，她将是，我这辈子的新娘，最美的新娘。尽管那时我才16岁。
宁静的樱木下，绯红的花瓣随风轻舞。她淡笑着依偎在我的身旁：“皓，和家里人闹翻，真的不要紧吗？”好看的眉头深锁，她担忧的抬眸看向我。
从家里出来已经很久了，父亲反对我和她在一起，极力反对。年少的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心中，笃定了一个想法。
“美亞，我不读书了。”为了美亞，也为了自己，我一定要拼出一个成绩给父亲看，让他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她大惊，直视着我，她的双眸有种说不清的不舍与歉意。
“皓，不要这样。”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伯父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先分开吧。你回家吧，这样对谁都好。”相对于当时年少轻狂的我，美亞的思想似乎成熟了许多。
我紧紧将她拥进怀里：“美亞，不要赶我。”我想和她永远的在一起，永远的。
她微怔，柔弱的身体略显颤抖，她反拥住我，轻声抽泣……
樱花瓣飘零，天蓝得美丽……
欧美亞，这个在我年少的时候，让我视如生命的女孩子，我不愿她的离开，甚至舍不得她离开，竟然害怕，她的离开……
至今还记得，那时个阴天，阴霾的天空让空气变得沉闷。
樱花飘零，当我结束工作后，门口，竟少了她瘦弱的身影。她没来接我？我的心头一惊，迅速向我们居住的公寓奔去……
房间里很整洁，窗户没关，白色的窗纱轻轻随风飘舞……
美亞，你在哪里？
我发疯似的，奔向她的学校——镜中。
“美亞呢？”我抓住她的同学，声音有点嘶哑：“她去哪里了？”我好担心，好着急。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但愿她不要出事。
“一下课的时候，她被韩巧薇叫走了。”
韩巧薇，我知道这个人。是个小我好多届的女孩，那天在镜中门口救了她之后，她就一直纠缠着我，一直以来都是。
她把美亞叫走了？为什么会叫走美亞？我的心跳得很快，看向刚才那位女同学。
“她把她叫去哪里了？”
“好像是去了后山。我也不知道。”她怔怔的看着我：“还有事吗？”
后山？她们去后山做什么？
我松开那女孩，慌忙奔向后山。
雨开始下，山路很是难走，不管打了多少个趔趄，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山顶，嘴巴不停乱喊着：“美亞，美亞。”
老天，请你保佑她没有事。
“救命啊。救命啊。”不远处，一个女孩哽咽着呼叫着。美亞吗？
是韩巧薇，她惊怔的看着我，声音有点惊恐：“美亞她……她为了救我，从这儿摔下去了。”
什么？这是山崖？从这儿摔下去还了得？
我推开韩巧薇，冲到悬崖大喊：“美亞，你在哪儿？听得见吗？”我努力抑制眼眶中温热的液体，但我无法控制自己内心中的悲伤，失声痛哭。
“皓。”一声轻柔的声音幽幽响起，我慌忙向下望去，是美亞，她紧紧抓着一条山藤，艰难的抬头看我，她笑了，很美的笑容：“我没事，不要担心。”
谢天谢地。
我伸下手，试图将她拉起来，谢天谢地，我拉到她了，她的手很冰凉，但她苍白的脸孔依旧扬着美丽的笑容。
可是，没办法没办法将她拉起，距离太远，雨水让我们的手变得太过光滑了。
“皓。“她惊呼：”快点放掉我，快点。否则，你也会掉下去的。”都已经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我。傻瓜。
“不放，我不放。”我大喊着，拼命将她拉上来。
可上天似乎跟我们之间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我松开了她的手，天哪，我居然送掉了她的手。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尖叫声也慢慢变得小声。
周围一片死寂，雨的声音很大。
“美亞。”我失声痛哭，准备跳下悬崖，但韩巧薇拉住了我，她死命的拽住我……
美亞，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血肉模糊了。
美亞，你像一个天使，从我的生命，从我的世界，离逝了……
思绪猛地拉回，我喘着粗气，望向远方的霓虹。
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湿了我的脸；呼吸不平整，我努力调试好呼吸，心却隐然作痛。
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但为什么现在想来，还是会如此遗憾与心痛。
我失去了一个天使，难道我还要再失去一个天使吗？难道我还要再次接受那种痛吗？
我承受不了，也无法再承受了。
我一定要找回灰羽，真真切切的对她好，不再让自己，遗憾一次。
很宁静的清晨，望着天际朝阳印起的彩霞，我的思绪宁乱了。我好想她，好想好想。
洗漱完毕，我走下楼，旅店的装潢很美。
庭院里，几个外国人正在吃早餐，他们冲我笑笑。有点惊怔的我走出院门，走向车库。灰羽，天亮了，我该好好寻找你了。可亲爱的，北京这么大，你究竟在哪里？
北京的清晨显得有些宁静，有淡淡的晨雾，几个老人在公园里熟练的练着太极拳。
车子行走在林荫道里。太阳出来了，金黄色的光芒。两旁是高大的梧桐，初夏的时候，梧桐树总显得郁郁葱葱。
是我看错了吗？欧雪菱怎么在那儿？
我在慌乱中停下车子，走向躺在草地上的她。
“你怎么睡在这里？”我摇摇她的身体，烫极了？发烧了吗？她哼了一声，睁眼看着我，眼眶泛红。
真的病了吗？昨天还在酒吧撞见，今日再见，怎么如此狼狈？
我抱起她，将她放进车子里，向医院驶去……
时间过得很慢，冷清的医院长廊，只剩下我一个人静静独坐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院外的枝桠上，几只蝉在努力嘶叫着。
“你是她男朋友？”医生从急诊室出来，一脸狐疑的看向我。
“不是，我是她朋友！”我微怔，轻语：“怎么了？”
“她做过太多次人流了，子宫膜破损，恐怕终生不孕啊。”医生惋惜的叹口气：“现在的女孩子啊……”
终生不孕？我惊怔的看着医生的身影渐渐远去，冷寂的走廊里，只有偶尔几声蝉鸣传入，有点宁静，有点悲伤。
推开病房的门，她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摇曳的枝桠，良久，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外……
“雪菱？”我轻唤：“怎么了？”美亞的妹妹，为什么和美亞却没有半点相似呢？
她回眸，脸上依稀可见心酸的泪痕，我的心微怔：“雪菱，回家吧。”北京，她成就了太多人，也让太多人失去原来的自己。
“我的病？”她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声音略显颤抖：“很严重吗？”
我该告诉她吗？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是多么的残忍！可不告诉她，将来她始终有一天是要知道的，我担心，到那时，她会更痛！
“医生说，你恐怕……终生不孕。”犹豫了好久，我还是告诉她了。
她直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数的惊讶与痛苦，我明显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那么柔弱，那么可怜，那么，令人心疼。
她在忽然间大笑着，泪水和笑声同时进行着，我知道，哭着笑，是最痛。
“我就知道，上帝在惩罚我。在惩罚我。”她紧紧的拥住我，那么紧，她哭得，那么悲，那么伤。我想，如果美亞知道你现在这种情况，她会发疯，她会感到痛心。
“没有谁在惩罚你。”我将纸巾递给她，说：“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就不要再错了。雪菱，回家吧，回到以前生活的城市。我保证，你将衣食无忧。”只要我还在韩氏里一天，我将代替美亞，照顾你一天。
她惊怔的抬眸，泪眼婆娑：“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你变了，和以前不一样，感觉……成熟了。”良久，她幽幽的吐出这两句。
周围很静，知了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仿佛连阳光射进这病房里的时候，都发出了，轻微的脚步声。
我长大了？或许，因为也该长大了。年少的青春，年少的懵懂，是时候该结束了。
我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开始在改变了？从美亞离开？还是从认识灰羽之后？还是……回到韩氏，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
但我知道，始终知道，命运的枷锁，始终牢牢的绑住我，让我没有自由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