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柳槐,我的日常就是去老街料理奶奶留下来的杂货店。所谓杂货店就是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香火鞭炮料酒纸钱什么的,虽然我学艺不精,但总有那么几个老熟人会每天光顾这家店,也可以说是看在奶奶的面儿上来照顾生意。
而我等了这么多年,它终于回来。
是奶奶以前养的老黑猫“黑耀”回来了,而“琥珀”“石榴”“白堂”依旧不知所踪,我曾找过它们,但“瞎算子”告诉我,它们只是出趟远门而已,会回来的。
不知怎的,黑耀窝在门框边上呼呼大睡,只要我一有出门的念头,它就睁开那幽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当我放弃出门的念头后,它又继续呼呼大睡,真是奇怪家伙,可我并不讨厌它。
自我记事起,我喜欢抓黑耀的尾巴,它会拿爪子拍我,琥珀窝在屋顶里晒太阳睡午觉,石榴不知所踪,白堂偶尔回来的时候总会叼着野鸡,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的最珍贵的宝贝。
好景不长,六年前,奶奶生病,瞎算子把老箱底都拿出来还是没能留住奶奶。
丧事是瞎算子一手操办,而我被禁止出席奶奶的葬礼,被关在山上的老竹林,我清楚事情远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但我又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咕咕…”黑耀发出沉闷的呼噜声,幽绿的猫瞳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门外,可是门外似乎什么都没有,蓝天白云之下依稀可见,红眼珠子的乌鸦落在电线杆上,也不知道左顾右盼的看谁。
奶奶曾说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就是杂货店的规矩,日出开门,日落关店,周围人都知道奶奶的规矩,天不亮不准开门,天黑不营业,所以有什么需要都赶早的来。
当天晚上,久违的和黑耀一起吃晚饭,它也不走了,就在杂货店睡,而事情正是发生在这天晚上。
夜里有人在门外哭喊着要买纸钱,尖锐的叫喊声刺得我耳朵根生疼生疼的,任她怎么闹,而我不为所动。
在老旧的抽屉里翻出莲台,立上白蜡并点燃,任由她如何哭喊着叫我开门,我依旧继续若无其事折船而叠元宝来消磨时间。
黑耀睡的很死,可能是很久没有回来了,不然它已经炸毛的巴不得冲出门去把对方挠的大花脸。它窝在奶奶生前喜欢坐的黑椅上,烛火映照不出它的前后模样,它像是与椅子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它。
黑耀是只黑色的猫,公猫一只,以前我一直以为它是母猫,后来我从来没见过它生孩子才知道是公猫。怎么说它好呢,它是那种黑不溜秋像块煤球一样,虽然别人都说黑猫不吉利,因为它们极其有灵性,能做妖。托它的福,来店里的都毕恭毕敬,也许是碍于黑耀是只黑猫的原因。说它高冷,但其实也很温柔,它很喜欢呆在奶奶的身边,偶尔会蹲坐在奶奶的肩膀上,前提是没有外人在,在我还小的时候,它就特别喜欢趴在我头上。我出门去溜达的时候,它会放弃睡觉的时间一路跟着,当然就是趴在我头是直接睡,我怕它掉下来,我又不敢抱它,于是乎我就顶着它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回杂货店。
琥珀是一只橘黄色的猫,和黑耀一样是公猫。性格与黑耀不同,它一点都不黏人,非常喜欢安静,而且是个暴脾气,和黑耀见面就是打架,我深受其害,手臂被它挠了道痕,自那以后,琥珀就安静很多了。奇怪的是,它特别喜欢抱着被它挠的手臂睡觉,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我都是被热醒的。它喜欢在屋顶晒太阳,一睡就是一整天,每当找不到它的时候,奶奶就拿她老拐杖在地上敲几下,它就下来。虽然说我没有经常和它玩,但我每天睡醒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它,它总喜欢蹲在床边直勾勾盯着我,仿佛在说“总算醒了”,又头也不回的了事走开。我甚至怀疑它睡在我床上,只是醒得比我早,守在我床边等着我醒,托它的福,我从没做过恶梦。
石榴是小白蛇,很小很小的那种,又细又长,二十厘米不到,白色的鳞,红色的眼珠像红宝石一样。我总能把它和白素贞联系在在一块,但是又不对,白素贞是大蛇,石榴是小白蛇,每当我这样跟奶奶说的时候,石榴就从房梁下掉下来,用蛇尾甩我脑袋瓜子,就像是那种轻轻的拍一下,奶奶总是笑笑不说话,揉了揉我脑袋瓜子。我从没见过它在白天出来,可能是它的纯白的,属于稀有物种,所谓物以稀为贵,不在白天出来也是为了避嫌。它就在杂货店的房梁上扎窝,安安静静的睡觉,我都怀疑它是不是猫头鹰,但它又的确不是猫头鹰,而且我从来没有在店里见过一只老鼠,估计是被它吃了。我和它的交集不多,它也很少出现,除了,奶奶得病那年里,它从房梁下来,终日窝在奶奶身边守候。奶奶总是自言自语的说“没事的”“别担心”之类的话。
白堂是黑色的四眼狗,是帅气公狗,村里的人们总想借去配种,而又找不到它。我今年多少岁,它就多少岁。据瞎算子说,我出生那年,正好白堂也出生了,只不过可惜的是,我爹娘走的早,白堂也是那窝唯一活下来的一只,这可能就是缘分。白堂和其他的狗不太一样,它从不叫,每天在周围走来走去,见人也不上前,更不会随意摇尾巴,但小孩子都很喜欢和它玩,偶尔它也会摇摇尾巴叫上几声。村里小孩从没走丢过,白堂会一一的把他们送回去,谁家小孩要是丢了,拿小孩衣服给白堂嗅一鼻子,它总能找到那小孩,并且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它早上出去,晚饭回来,奶奶和瞎算子联系就是白堂。瞎算子住的远,隔着十几里路,而白堂的日常就是每天的天亮以后,吃的饱饱的,去找瞎算子,在晚饭时回来。它总是很忙,但闲下的时候就会往我身上扑,伸出舌头舔我,和它最有默契的事就是,我们都喜欢在树下乘凉。
一切都发生在奶奶去了以后,它们都走了,那时候我本上学,但我也无心继续上学,终日守着杂货店,哪也不去,我怕他们回来,见不到我会着急。
那之后的时间里,周边镇子成为了旅游景区,不凑巧的是因为我所在的镇子靠山,而逃过被开发的一劫,只是依旧有些人在旅游的途中误打误撞的来到这里。
瞎算子承包了几块地建了宾馆以备那些迷路而来的人们休息,陆陆续续的,镇上建起饭店什么的,只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能在这里逗留一个星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陆陆续续有人想要开发这里,但都莫名其妙的放弃。
在这个纷纷扰扰的高科技时代,没什么是做不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镇子终究还是被开发了,只是老街被保留了下来,有一部分的人经营起了宾馆饭店农家乐,而剩下的那些人们,继续若无其事的生活着,于他们而言,还是脚踏实地,心才安。
“咕…”也不知道忙到几点了,趴在桌上睡着了,再次醒来,黑耀蹲在桌上,绿瞳幽幽的盯着我,还能爪子拍我,声音好像有些不满。
“已经早上?”望向墙上的老钟,显示五点半,莲台的烛火还在摇拽,门外的叫喊声也停了。我自言自语的收拾着折好的船儿和元宝,现在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天没亮。
我还在想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强风突然敲打老窗,吓得我心脏扑通乱跳,冷汗骤起,那声快速且有序,有什么要冲进来似的,却始终进不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黑耀立即从桌上快速扑向窗台,弓着腰竖着尾,嘴里列着牙尖叫着,一副随时扑窗而出。
“喵…”黑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趴在我头上,就是它好像轻了很多,看来是减过肥了,它拿尾巴拍打我的脸,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仿佛它刚才那副模样是我一场梦,同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乍起。
“今早喝粥,配菜是酸菜鱼,豆腐肉,蒸排骨,要不要再做份爆炒小鱼干。”
“喵呜!”
“再来份油炸鱼头?”
“喵喵!”
“哎!黑耀你别挠我!!”
“咕噜咕噜…”
“呜哇!我看不见路!!!”
“咕咕…”
“呜哇!疼疼疼!!”
搞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终于可以吃上了,虽然说脸被挠了,黑耀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吃。
天已经亮了,今天就开门了,带黑耀去看瞎算子好了,上次和瞎算子见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