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白这两天是真的无聊,他打电话催了周工头好几次,得到的消息都是:“正在忙、会安排的、保证不超时。”这种口头保证听一两次也就是算了,次次都一样,总让人有一种念台词的诡异感。
胖子的乌龙事件第二天,林飞白踩着他的破自行车去了中心公园。他心想的是反正无聊,不如去晨练。
冬天的早晨不比九月份了,太阳出来得晚,早上黑漆漆的。打完拳老太太们才慢慢出现在公园里,音箱被一双双带着手套的双手连接在一起,音乐响起,一天就醒过来了。
中午时候逛到商业区,打电话和胖子约了一顿午饭。胖子第二天上班,依旧精神抖擞。两个人坐进快餐店吃汉堡,林飞白说:“昨天晚上垃圾食品没吃够还是怎么的?”胖子咬着可乐吸管:“快餐快啊,吃完回去工作。”林飞白嘲他:“那么拼命,读书的时候没看你那么拼命。”胖子无奈地摇摇头:“现在有家庭了,有奋斗目标了,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他说完又偷偷摸摸似的站起来凑近林飞白的耳朵边说:“你别说,你们老板待遇给的真的好,你可千万别放跑他。”
一顿饭只吃了十几分钟,胖子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林飞白又花了十分钟仔仔细细吃完一个甜筒,才慢慢站起来逛商场。
办公区的商业大楼在中午午休期间总是人满为患,地下一层二层满满人群簇拥在一家一家店面前面,等待食物热腾腾出锅。林飞白拿着一杯加了奶盖的绿茶到处晃悠,突然在面包房里看到一个西装背影。
他偷偷凑过去,发现刘同方正拿着手机,半蹲着,认真地一个一个对焦定做蛋糕册子上的照片,然后拍下来。林飞白坏心眼地从后方拍他的肩膀:“在干嘛?”刘同方吓一跳,心虚地险些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掉在地上。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了,也算是个救星。刘同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到是刘凯安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让他过去一趟,刘同方装作着急地问:“老师,是刘凯安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情吗?”其实他自心里一点也不担心,刘凯安早熟得吓人,和人精似的,在学校里一定吃不了亏。如意算盘差一点被撞破,他急需迅速撤退。
林飞白看他紧蹙的眉头也担心起来,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接着问。电话里老师态度严厉说:“你孩子在学校和同学打架,快过来一趟吧。”
刘同方赶忙问:“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老师又说了些什么,刘同方匆匆挂掉了电话,手上快速把蛋糕册子一合推到一边,装出着急的样子欲言又止。林飞白心领神会,挥挥手说:“快去吧。”刘同方点点头,落荒而逃。
这一出之后,林飞白也没了再逛办公楼的心情,生怕再遇到什么熟人,端着绿茶走出了大厦。
他今天穿了一身运动装,外面罩一件大风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往武馆走,全当是饭后散步。这天天气不错,阳光盛开,点缀了整个街道。
刘同方虽然不担心刘凯安吃亏,还是打车直接去了中心小学。他经常来接小孩,而刘凯安也经常和保安们下棋,嘴又甜,早就混了个眼熟。刘同方就直接走了过去,和保安恭谨地打了招呼:“班主任有事找家长。”保安给他挥挥手,刘同方也点头示意,就进去了。
他还穿着一身工作用西装,身姿笔挺,走廊上女老师看见他都有些娇羞地扭过脸,不敢打扰他似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询问。进了办公室找到班主任,一副谦谦君子样问:“老师,刘凯安是犯了什么错误吗?”
刘凯安正坐在办公桌那里写作业,刘同方抬头给他使了个眼色,前者给他回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眨眼。班主任解释说:“xx同学今天中午在教室摔了一跤,说是你家孩子推的,我责备了他两句,嗯……可能是错怪了。他委屈地哭了很久情绪也不太稳定,你先领回家吧。”年轻的女老师话语间有些愧疚,不过还是拿出一位班主任的威严来接着教育,“不过无风不起浪,同学关系的相处也是以后步入社会之前的一个重要考验,需要重点培养的。你好好了解一下做做思想工作吧。”
刘凯安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一副委屈得要命的样子,刘同方连连说:“好好好。”带着刘凯安走出校门,全程都默不作声。上了车发动车子,刘凯安还是水汪汪的大眼睛,刘同方忍不住问他:“你干嘛?入戏太深?”刘凯安用手背擦擦眼睛说:“乖宝宝的形象真难。”
“嘿。”刘同方笑了,说,“怎么回事没吃亏吧?”刘凯安难得有大表情,笑得嘴角上翘,却像是一只小狐狸:“同学嘲笑说我妈死了,我威胁他说我没有妈妈。他吓了一跳但还是说,我就偷偷把那人打了一顿。后来那家伙跑去老师那儿告状,老师一开始不信但是去质问我。”
“你就开始狂哭?”刘同方问他。刘凯安不置可否:“老师骂了那个同学,后来我又偷偷把他打了一顿。”顿时两个人都笑起来,像是两只偷腥的狐狸。
说话间,刘同方已经将车开进小区,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拿出来,翻开相册给刘凯安看:“安仔,你看哪个蛋糕好看?”刘凯安凑头过去,刘同方手指不断滑动,图片也不断闪动、快速跳跃,几乎看不清楚什么东西。刘凯安扭头过去说:“都不好看。”刘同方手指又换了一个方向,翻回去两页说:“你看这个多好看啊,彩色的,好几层呢。”刘凯安奇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定做一个。这么重要的时刻竟然想去面包房买现成的,你怎么想的?”刘同方把手缩回去,声音委屈:“刘浩当年表白就巴掌大一个蛋糕,人家也同意了啊。”刘凯安不想理他:“那你去买吧,最好别超过十块钱。”
最后刘同方还是去问了王莎,挑了个午休时间心惊胆战凑到办公桌前面:“问一下,怎么定做蛋糕啊?”王莎斜睨他一眼,头没有偏动地盯着电脑看数据报表:“给谁的?年龄多大?什么时候要?什么目的?有什么特殊要求吗?”刘同方抖抖索索说:“我有一个朋友……”话音还没落下,王莎噼里啪啦打键盘的声音就停了,转过头盯住他。刘同方接着说,“这个朋友……他……想要向年轻人表白……”
王莎听完,面无表情地转回去继续看电脑:“对象男性、二十岁出头、同行,是吗?”刘同方惊出一身冷汗,不想也不敢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交给王莎就证明事情一半已经办好了:“是的。”王莎顺着话往下说:“还要准备什么其它礼物吗?有点特殊含义的。”刘同方这个是早就想好的:“这个我已经准备好了。”
另一头林飞白接到生日当天晚上的邀约,刘同方说他对工作室贡献极大,也没用别的借口,直接说想请他吃饭。林飞白犹豫了一会儿,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一起吃过饭、旅过游,交谈过工作事业与未来梦想,是时候交代关系到亲疏明朗与否。林飞白回答说:“好的。”事情就这样成了。
他没有告诉黄金三角的另外两个成员,一来是总怀有一种忐忑的感觉,不想把这种私人关系过早地暴露给别人,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二来是怕事情搞砸,徒留不恰当的尴尬,还非要逼的另外两人担心安慰,不值当。
日子很快就到了,林飞白出门前特意花了半个钟头抓头发,挑了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刘同方发来的地址是市里有名的西餐店,无论是谁都必须提前一个月预定位置,事情的发展如何不言而喻。林飞白在使者的引导下走入复古法式灯光里,小心翼翼地推开包厢门,有一种等待开奖的感觉。
空无一人。两人座的一边桌子上摆着一本书,上面压着一张卷起来的海报。
林飞白心里空落落的。
他走过去,手指抚摸上书皮。这是著名设计师杰森丹福尔的代表作,精装版。扉页上还有漂亮的花体英文寄语,落款日期就在前几天。这可怜老头肺痨住院到现在,外网都说快不行了,也不知道刘同方是怎么搞到的。
再看被拿到一边卷起来的海报,抽开上面缠绕三圈的红色丝带,左手捏住一侧缓缓展开,是之前一起吃大胃王试吃券时留下的抓拍。
记得那个日本居酒屋全体红黑配色,灯光昏黄地映衬在黄色实木桌面上,大厅中央的人造泉水淅淅沥沥,动听悦耳。两个人吃得聊得正开心,还在商量要不要多加一份牛舌,阻隔外面空间的帘子突然被扯掉,一群人冲进来拿着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招牌食物,胸口帽子背后全是巨大logo。而一个摄影小哥一边说着“无需等待”,一边快速按快门键,当场把照片打印出来。
林飞白看着海报上两人目瞪口呆吃惊的表情,桌上摆放着没吃完的菜,而刘同方一只手下意识伸向林飞白,想要护住对方。林飞白不由自主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