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姣月映再粼粼的湖面之上,天际似被浓墨渲染一般暗沉,春末的余凉带了几分夏初的燥热。
繁闹熙攘的街市上人流如织,月光若银纱覆在来人的行人的肩上。
其间一佳人折纤腰以微步,云鬓峨峨暗香浮动间衣袂翩跹,虽轻纱半遮面也难掩倾城之姿。
轻摇团扇,携着两个婢女移着莲步随着人潮走着。走至半道佳人一个不察不巧撞上一精壮男子,那男子先是怒意颇盛,怒吼道:“眼瞎的东西,走路都不看人么?”
吼声如雷贯耳 ,涌入佳人耳中,佳人眉目微颦,朱唇轻启,福了一礼,“这位公子,是奴家失礼,请勿怪罪。”
男子本想责难几句,但见佳人琼姿花貌,立即噤声。
“这位美人儿,不知可否透露芳名?”男人贼兮兮的凑在佳人身侧,饶是佳人带着面纱,也难掩男人身上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气息。
佳人轻掩唇,淡淡道:“不便透露,烦请公子离开。”
“美人,别走呀,难得在这遇见,不过想与你说几句话罢了。”男子不依不饶,执意要问出来佳人的芳名。
紧拽住佳人的衣袂,脂粉香芳香幽韵撩人,这无疑是勾起了男人的色胆,见佳人未有反抗,他便壮着胆子想要动作,却突然被人掀倒在地。
男人躺在地上不住的痛吟,“哎呦,哎呦,老子的腰啊。”
“还不滚?当街轻薄人家小姐,你还真是个采花贼。”高亢而爽朗的音落下,惊的那贼人肝胆俱颤。
那人抖着身子勉强爬起,随后逃也似的离了众人视线。
“多谢公子相救。”佳人轻出声道谢,垂眸敛身时,还不忘淡觑了那色胆包天的淫贼。
替佳人出气的男子一袭玄色锦袍,高绾的发髻束着玉冠,眉眼如画,面如冠玉,鼻若悬胆,狭长的眉目一弯,正痴痴地望着她。
一阵清风拂过,恰好拂落佳人面纱,伊人琼姿顷刻暴露在男子面前。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原该待在宫中的秦乐。
初见那男子,秦乐唯想到一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但瞧见他那似恶狼一般盯着她的样子,她倒是想收回这句了,她重新戴上薄纱,遮住了花容。
“无妨无妨,小姐无事就好。”男子轻摇折扇,淡笑着说道。
秦乐微微颔首,便对着身后的玉悫道:“我们走吧。”
“慢着!姑娘,方才那人甚是唐突,在下不知可有幸得姑娘芳名?”男子急切的叫唤着秦乐。
秦乐轻笑着扇着团扇:“哪有这样问人家姑娘名字的?”
男子讪笑道:“是我造次了,在下楚封,不知姑娘芳名何许?”
如烟柳眉弯成新月,秦乐以扇遮唇,道:“叶欢。”
“叶欢……”喃喃着佳人的名,楚封未曾察觉秦乐此人已离去。
待得回过神来,早已没了那一袭倩影。
“小姐,你方才也太过了,竟对陌生男子那般……”玉悫见了方才那状,强压着心头怒意才没上前阻挠,毕竟在出宫前,秦乐就吩咐过了,这回出宫是有要事要办,因而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玉悫也不能插嘴更不能插手。
秦乐说的决绝,玉悫也不好忤逆,只得由着秦乐去了。
秦乐拿扇轻敲了玉悫的额,忿忿的说道:“你呀你,我不是没在那人面前说出真名么,再说了,方才那楚公子,人生的好看,是我喜欢的。”
“小姐啊!咱们那后宫的男子,哪个不比适才的楚公子好,你怎么就……”不容她说完,秦乐已是伸手捂住玉悫的唇,亦堵住了她呼之欲出的话。
秦乐凌厉的斥道:“玉悫,当心祸从口出,我们是有大事要办的。”
玉悫瞪大了杏眸,愣愣的推开了秦乐的柔荑,“小姐,奴婢知道了……”
秦乐叹了口气道:“这回出来,阿喜可是没跟着的,我的身份若然被揭那事情就大了。”
出宫之事甚是隐蔽,也唯有百里知晓,连秦乐信任的云朝亦也是瞒着的,白喜留在宫里是为了看着那林夕月,这回出宫他们是无人一路护着的,百里虽也派人暗中守卫可难免遇上意外。
“日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渡口。”
“是……”
三人行至渡口,一艘画舫缓缓驶来停靠在侧,悬着的花灯随着清风摇曳,连带着船艄上伫立着的杆旗。月光如流苏倾泻入船舱,明暗相交。
踏入画舫,里头依稀传来悠扬清长的乐声,和着歌姬妙音,奏着一曲凡尘仙乐。
画舫悠悠晃动,驶在湖上,波澜涟漪漾起。
走入内里,玉悫掀开珠帘,秦乐屈身走入舫内,揭下面纱,秦乐跪坐在一侧的案几旁,端起案上那一盏新茶,轻薄的烟霭浮起。
“百里丞相,咱们就坐这画舫去苑陵?”搁了茶盏,抬眸望着那斜靠着软塌的男子,秦乐诘问道。
百里单手托着酒坛,昂首饮了大口,再以袖拭去唇边酒,“陛下不是要去游玩么?微臣可是舍命陪君子啊。”
秦乐闻言不由蹙眉,淡瞥向玉悫和侯在一侧的清荷,玉悫会意的领着清荷走了出去。
“人都遣走了,百里你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之前与百里说的事可不是来这闲情雅致的赏玩。
隔间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在秦乐耳中,不过靡靡之音徒增浮躁。
百里神色自若的又咽了口酒,并未搭话,秦乐有些恼了,上前夺过百里手中的酒坛,气急败坏的她没几下就饮尽了坛中酒,再一把掷与地,上好的瓷坛就这样碎了一地。
“百里!你是疯了不成么?我在与你说话!”不知是太过恼怒,或是因饮了酒,秦乐白皙的面上浮了潮红。
她对着百里嘶喊着,饶是如此,百里依旧泰然的不为所动,直到秦乐软弱无骨的柔荑触上百里的俊脸,滚烫的掌心烫的他的一颤,从方才就像木头一样的百里,总算有了生气。
他伸手拉过秦乐,秦乐一时不稳整个人倾向他。
秦乐重重的压在了百里身上,百里闷哼了一声,单手搂住她的纤腰。
半坛酒入腹,升起一股燥热,不胜酒力的秦乐只觉身上火热异常,像在炉中炙烤,清眸游离的望着百里,昏暗的烛火映照着他清隽的脸庞。
她似被蛊惑一般,伸着小手袭上那张俊美无涛的脸,她痴痴的笑道:“百里,从前朕怎么不觉得你好看啊,百里,你生的真好看……”
百里紧搂着身上的人儿,他听到那秦乐那迷糊的话语,笑道:“陛下现在才知道么?”
那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倾心于你呢……
轻笑一声,百里轻揉了秦乐的发。
温凉的气息扑面袭来,秦乐才从昏沉的状态中清醒,她眨巴着一双清眸,与百里眼对眼的对视了一会儿,她才一把推开百里,站起身子,一个不稳又晃荡了一下,加上酒的后劲,秦乐又倒在了百里身上。
下一瞬龙凤颠倒,百里在上压着秦乐,捧着她娇羞的脸,垂首凑上她那朱唇,轻衔着厮磨。
秦乐瞪大了眼,趁百里不备,偏首躲开了,百里的唇正正好落在她玉白的颈上,一瞬温凉,她斥道:“百里!你这个混账!”
手伸入那墨绸般柔滑的长发,百里迫她与他对视,二人鼻尖相对,“陛下可还记得宁昭会上,你曾允臣什么?”
此时的秦乐脑袋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地的应着,“记不得了……”
“那微臣再与陛下说一遍,陛下允微臣一个赏赐。”百里温声说道。
“唔,那你想要什么?”
“微臣想和陛下成婚,陛下允不允?”
“就依你所言……”
鹂音渐渐弱了,回应百里的已是佳人绵长的呼吸声,百里微一怔愣,旋即笑着轻抚她额,“我的陛下还似从前那般不胜酒力,望你醒来后,莫要方才所言。”
起身寻来锦被,轻盖在秦乐身上,百里吹熄了烛火,走出隔间。
玉悫见百里走出,原靠着木栏上的身子奔上前去,“丞相,陛下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百里轻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陛下醉酒了。”
醉酒?好端端的陛下喝什么酒?不对!陛下本就喝不得酒,那一喝酒可还了得。
玉悫大惊,越过百里就要冲入隔间,却别百里唤住,“陛下已经睡了,那你就在外候着吧。”
言罢百里便消弭在她们视线中。
夜静谧,一室温香从窗棂飘出,升起淡薄的雾霭,随风而逝。
当秦乐醒来时不由暗骂自己愚蠢,酒真是个能误人的东西,昨夜她脑袋昏沉,脸百里说些什么都是云里雾里的,只依稀晓得她允了百里什么,旁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了。
仰躺在软塌上,秦乐头疼欲裂,她揉着眉心,轻喘了一声,尔后唤了声,“玉悫!你在哪儿?”
“陛下,奴婢在这呢。”手端着一碗解酒汤,玉悫搁在小案上,上前扶起秦乐。
秦乐坐直了身子,舒了口气,“早知那酒那么烈,我就不喝了。”
玉悫再次端起那瓷碗,递给秦乐,“陛下还说呢,昨夜百里丞相来和奴婢说陛下喝醉了的时候,可真是吓坏奴婢了,”
那还是秦乐及笄礼的那年,亦是她登基的元年,依规矩宴请朝臣,免不得要饮上几口酒,这一喝不要紧,喝完次日秦乐就昏睡不醒,睡了三日才醒,从那日起,宫中的酒多备收起来,再没有出现在秦乐面前。
秦乐端着瓷碗饮下那解酒汤,空碗随手摆在案上,秦乐靠在枕上,偏首对着玉悫道:“玉悫,你知道我昨夜对百里做了什么么?”
玉悫身子一凛,嗫嚅着道:“没什么陛下……”
忆起今早秦乐的样子,连玉悫也有些羞怯了,早时她想入内唤秦乐起来,却发现秦乐衣衫不整的样,尤其是细颈上那抹嫣红。
秦乐不疑与她,也就不再问了,只闭眸小憩着,玉悫见她身子乏累,也不便多说,执了空碗就出了隔间。
桨木滑过湖面的声窸窣入耳,秦乐掀被下榻,走近轩窗,眺望远处湖面。
“陛下好兴致,酒醒了就在这赏景?”一声揶揄打破了沉静,秦乐回首瞥了眼百里,淡淡道:“赏赏美景倒也能忘却烦心事,不是很好么?”
百里执着一件锦裘披在她身上,“陛下可要好好照顾身子 ,若是身子不适了,那微臣的赏赐就没人赏了?”
“朕赏你什么了?”说起赏赐,秦乐却是忘了昨夜允诺百里的赏赐是何物,她试探的问着想要知道那物件是什么。
百里勾唇浅笑,在秦乐耳畔附语,“陛下允了微臣,要与微臣大婚。”
秦乐怔住,面色一瞬变白,她脑中掠过的全是与百里的旖旎,她亦是忆起了她昨夜对百里的言语。
“陛下可不能糊弄微臣,昨夜陛下说的可是真真的,君无戏言,陛下,你……”
秦乐上前捂住百里的张着的唇,“够了,朕知道了!”
大不了给他一个不痛不痒的名分就是了,她是女帝,如她父皇,外祖父一般坐拥三宫六院也没什么吧。
得了应允,百里狭长的眼微眯,秦乐见他这般,悻悻的松了手,心下腹诽。
她,做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