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青软帐,斜阳微照,素手掀窗光袭,柔荑遮眼,秦乐浅笑着抚了抚鬓发,帐帷缦缦起玉悫从外踏入屋内。端着犀皮漆器圆盘走向秦乐。
“陛下缘何这么高兴?”玉悫出声询问。
秦乐漾笑欢悦的说道:“自是喜事才这么高兴。”
自昨日与燕昭互通心意,她也知晓了过往,才知自己心之所向,她早在初遇燕昭时,就对他有所倾慕了,如今听得他曾衣不解带的为她侍疾她更是难以舍下。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注定吧,她秦乐,此生都逃不开燕昭了。
玉悫搁下圆盘,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陛下的喜事是不是长平王?”
秦乐淡笑道:“你这鬼机灵,怎么知道了?”
但当她瞥见玉悫神色时,她温声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玉悫犹豫着不敢言说良久,她才幽幽道:“陛下知道不知道,长平王早被燕帝赐婚。”
“赐婚?”是她孤陋寡闻了么,她竟不知燕昭已有婚约在身。
“是哪家姑娘可知道?”秦乐漫不经心的问道。
玉悫顿了顿,道:“陆沅兮。”
雨雪霏霏染一片素白,陆沅兮静坐在闺房中,捧着绣绷一针一线的绣着精致的纹样。
须臾大门敞开,细雪灌入屋内,陆沅兮抬眸望去,见是琼华,浅笑道:“怎么了,今个儿咋咋呼呼的,冷风都灌进来了。”
琼华微微一福,轻声道:“小姐,有客来访。”
微一怔愣陆沅兮搁下手中绣绷,淡淡道:“是哪位?”
“宁昭那位女帝。”
内堂中陆峥卑躬屈膝的站在一侧,不敢僭越,而陆沅兮姗姗来迟,见秦乐时欠身直道,“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陆沅兮对秦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却出她所料,相传荒淫无道的宁昭国女帝,今日一见,倒出她意料,未料这秦乐是天人之姿,连性情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未待秦乐言语,陆沅兮便微微抬首望向秦乐,但见秦乐同样瞥着她,一时惊愕,旋即回味过来,“臣女失礼,还望陛下恕罪。”
秦乐淡扫了她眼,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陆大人可以退下了,朕与陆小姐有话要说。”言退了陆峥,一室独留两位女子,一时缄默。
“不知陛下来寻沅兮是谓何?”陆沅兮温声道。
“朕想问你,你当真要嫁给百……燕昭?”秦乐试探的问着,一双杏眸微含胆怯。
陆沅兮笑盈盈的答道:“这是自然,这是皇帝陛下亲赐的婚事也是长平王亲选了臣女,臣女自然是愿意的。再者说,长平王生的好看,品性又好,臣女怎会不愿呢?”
话至一半陆沅兮那娇柔的脸上浮了殷红,见此秦乐那清冷的脸这才泛起一丝涟漪,她喏喏的道:“原是这样啊……”
陆沅兮含羞的低眉,“能成为长平王的王妃,是臣女的福气。”
秦乐讪讪一笑,道:“今个儿来也是见见你你的,长平王好歹也曾是我宁昭的丞相,他的婚事朕一直都挂心,今日一见,你却是与她甚是般配,朕望你们日后鹣鲽情深。”
“朕先告辞了……”原以为情敌相见怕是会分外眼红,可如今见了她倒只剩下悲凉了。
沮丧的携着玉悫回了燕宫那燕泓为了款待她而暂将她安顿的寝宫,她失魂落魄的倚靠在软塌上。
玉悫见了莞尔叹息,她坐在一侧,闷声道:“陛下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也是瞧见了那陆姑娘的模样吧。”
秦乐撇了撇嘴不置与否,那陆沅兮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仪静体闲瞧着就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千金,端的是霞姿月韵,连她这样的女子一见都惊艳,莫要提那燕昭了。
转而玉悫又道:“陛下是不是担心那陆家小姐,会抢了长平王?”
“你胡说什么?朕怎么会担心……”口是心非的道了句,秦乐没来由的涨红了脸,她顿了顿垂眸喃语,“我才不是喜欢他……”
玉悫嬉笑着揶揄,“陛下还说奴婢呢,陛下这不也是有了心悦的人么?”
秦乐淡淡道:“从前我一直以为我心悦云竹,可是当他遁入空门一心向佛后,我反倒没那么哀伤,或许从前对那云竹的倾慕不过是兄长般的仰慕罢了。”
一时欢情她终究是错付了人,她早该醒悟的。
玉悫尤是道:“只是长平王的那位未婚的王妃,陛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既是清楚了心意,秦乐所要做的便是探知燕昭的心意了,若他待她还似从前那般,那势必不会罢休。
至晚时燕泓宴请了众人,在太和殿后侧的青鸾殿摆了筵席,款待三国使者,宫宴上觥筹交错,美人如云,秦乐螓首微垂,杏眸紧敛,一副恹恹的样。
桌案上摆满了各色珍馐华馔,秦乐兴致失失,食不知味的择了些填饱了肚子,便未再动筷。
宴开时她便瞧见了燕昭与陆沅兮二人,他二人举止亲昵,陆沅兮行一步燕昭便紧随着她。
这样的景儿在秦乐瞧来,不是什么好事,她恹恹的用完膳,不待燕泓说什么,便径自请辞忿然离去了。
“多谢你了……”燕昭望着秦乐忿然离去的身影,漫不经心的对着陆沅兮道。
陆沅兮淡笑道:“不必谢,你真要谢的话,等你成了宁昭国独一位皇夫时请我吃杯酒就是了。”
燕昭讪讪一笑,“但愿她能早些开窍吧。”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非要我做这一场戏呢?你直言心悦她不是也一样么?”陆沅兮疑惑的问道,她的瞧得出,秦乐与燕昭是两心相许的,只是她不明,今夜宫宴他竟要她相帮,且前几日还亲自登门嘱咐她,让她对着秦乐胡说些话,只叫她不明。
燕昭邪佞一笑道:“我等了那么久,自是要等她亲口说。”
陆沅兮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若是她晓得她未来的皇夫是只狐狸,我想她后悔都来不及呢。”
“不过无论如何,我想警醒你一句,适可而止凡事点到为止,我虽不知这位女帝陛下的性子,但我瞧得出,她是真心在意你的,凡她懂事些,她回应你的,只会是成全。”陆沅兮字字铿锵,直戳燕昭心扉。
燕昭勾唇淡笑,“不碍事,我知道她的性子。”
他只肖等着做他的皇夫便是。
回寝宫后的秦乐辗转反侧无法安眠,筵席上那一幕幕深深的刺入她眼,生疼的很。
“不行!”秦乐大喝一声,惊得玉悫一凛,“陛下,你怎么了。”
秦乐从榻上翻身而起,皓齿紧咬着绛唇,“我要去抢回百里!”
她不管那百里是不是燕昭,亦或是其他人,她只晓得,他只能是她一人的百里,而不是旁人的燕昭。
笃定自己的心意,秦乐换了一身华袍,朱唇一点红,又缀上琳琅满目的步摇钗饰,披上狐裘拉着玉悫就在此赴往青鸾殿。
青鸾殿里依旧歌舞升平,偶有寒风袭来却也难扰殿内宾客的嬉闹欢愉。
秦乐伫立在殿外半晌,正欲踏入殿内,一声轻唤惊得她踩住了裙摆,“你在这做什么?”
她身子一晃几欲坠落冰冷的石砖之上,却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挽入怀中。
燕昭有些气恼的斥责,“你就不会小心些么?”
秦乐仰首见是燕昭,撇了撇嘴,忿忿道:“你坐拥美人怀,还晓得护着朕?”
闻言燕昭方才那气的生烟的怒意转瞬而逝,他轻笑着揶揄,“怎么,你还在意这个么?”
顿了顿秦乐紧拽着燕昭的衣袖,闷闷的低声道:“我当然在意了……”
“百里,我好像一直都心悦你。”是她痴魔,一颗真心错付了人,如今真正能托付的人近在眼前,她为何不稳稳拽着呢。
得此言燕昭在难掩心头悸动,方才在殿中他就如坐针毡,想要去寻她,好在她真如他所料,身着华袍在赴筵席,他私心想着她是心悦他的,而今得了她言,他才知,他等了这句话等了多久。
拥她入怀,燕昭耳鬓厮磨同她道:“怎得?如今倒想起我的好了?”
秦乐双颊绯红,窝在他怀中不敢动弹,只喏喏的应道:“若我说是,你会如何?”
“是?那自是最好。我希冀成为你的皇夫,已经很久了。”燕昭坦然侃侃。
“不过,那位陆姑娘是你未过门的王妃,是真的?”秦乐试探的问着,心里有些怨怼。
燕昭颔首应道:“是,燕帝亲自赐婚。”
秦乐苦涩一笑,心头冻若霜寒,她垂眸凝噎着道:“原来如此,那朕是要恭贺长平王了。”
燕昭见她如此,伸臂勾她入怀,缱绻厮磨着,“怎么,你嫉妒了?”
“是,我嫉妒了!你是我一个人的百里,只能是我的!”秦乐大喊着叫嚣,这惊住了玉悫。
玉悫哪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她怔愣着站着,不知所措。
许是动静太大,须臾从青鸾殿内缓缓步出几人。
分别是燕泓,秦世缨以及陆沅兮,他三人惊愕的看着燕昭与秦乐那相拥的身子。
“你们这是……”燕泓先为出声,秦乐一颤,忙不迭的推搡着燕昭,却被他搂的更紧。
更甚者他还不知羞的附耳道:“也是时候为我正名了吧。”
秦乐羞赧的低下螓首,羞愤难当的她鼓足了劲对着燕泓道:“燕帝陛下,朕今日就向你燕国提亲,朕要迎长平王为我宁昭国皇夫,你可愿?”
燕泓默了默瞥了眼陆沅兮,见她神色自若毫无半丝涟漪,便道:“既是宁昭陛下所请,朕也不好推辞。”
“既也是为了两国邦交,两国联姻,也是明智之举。陛下如此决断,傅濯真是敬佩。”旁人瞧来傅濯这番话并无异样,而在燕昭听来,似在含沙射影什么。
不过一切早已与他无尤,他这只狐狸等到了自己那只自投罗网的小兔,他此生足矣。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