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指向空中一弹,随之一道绵长的白光划过天际,原本寂沉的夜色中发出一声嘶鸣。
片刻过后,数十名黑衣人从夜色中隐出,见到院中负手而立的男子,正要下跪行礼,对方已抬手制止。
“不要惊动巡夜侍卫,用最快的速度去府中各个院落寻婷妃的踪迹,找到之后立刻通知孤。”
黑衣人依言散开再次隐入黑暗中。
他们是莫离自隐剑门学艺时就逐渐训练起来的隐卫,几年下来亦数目可观,如今已遍布西楚各地。生在皇室,必须深谋远虑,狡兔三窟,未雨绸缪也是理所应当。
“禀主人,发现婷妃在府中后院的树林里。”不久之后,一名隐卫来报。
像一阵风拂过,那名隐卫只觉眼前白影轻闪,莫离已经消失在他面前,他向来沉稳内敛,这样急切的连句话都不曾交代就离开还是第一次。跪在地上的隐卫面对此景不禁愣了下。
莫离一路施展轻功,当看到娉婷的身影就近在咫尺,像景阳宫那次一样双臂抱膝蜷缩在树下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脚步。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慌意乱,这样的发现让他不悦,手中一直紧捏着从飘雪阁带出来的那盒东西,他将之隐在宽大的袖口中,收敛心神之后才举步上前。
倚在树下的娉婷似乎并不曾发现有人到来,脸依旧深埋在双膝上。有那么一瞬间,莫离竟然不敢走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紧阖的双睫与微蹙的秀眉。
深秋的夜晚已经有初冬的寒意,她的脸冻得有些泛白。
在朦胧的月色下看起来毫无血色,环抱住身体的臂膀裸露在衣袖外,看起来不盈一握。
一直知道她很瘦,但是身子骨还算健康,平日和莫蓝玩起来也很肆意,所以也没太在意过,只是在今晚这样的情况下看到她,莫离的心像被什么硬物给忽而撞击了一下又很快平复。
身体的行为不经大脑思考,没有叫醒娉婷,放轻了动作将她抱起,微微催动了内力,走最快的捷径带她回飘雪阁。
娉婷睡得并不沉,突然感觉自己靠进一具温暖厚实的胸膛,她就醒了。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浅浅薄荷味,不用睁开双眸,她也知道是谁。
未睁开的眼里布上一层薄薄的水气,强烈的鼻酸教她控制不住,她不知道此刻他们生在何处,只觉得脸颊边有阵阵清风拂过,只觉得这个怀抱给她可以依靠的错觉。
感觉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她仍然倔强的双睫不开,她不想面对那人,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心中虽无恨,但仍有怨。
她也想过今晚之后再见面的情景,但是绝不是像此刻这样倚靠在他怀中。
进入飘雪阁的卧房,莫离将她放进床榻,自己则抿唇临床而立,其实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醒了,只是她不睁开眼,他也不想揭穿。
莫离并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她,只沉默着看她微微颤动的双睫沾上了点点水光。
屋里灯光柔和旖旎,之前在林中月光下看得并不真切,他微拧了眉替她盖好被子,看到她的双手新染的烫伤之后凤眸幽深。
沉默着将她的手放进被褥里,再落下帐围之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还未及门口,一道低哑悲凄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准确说应该是帐围内传来。
“以后,请不要对我太好,我很笨,会当真的。”
娉婷将哽咽压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又难听。
脚下的步伐稍顿了一下,莫离没有答话,径直向外走去。
或许此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娉婷的话字字句句都已重重的敲在他的心上。
直到后来,娉婷被古沁振云的人抓回南海命在旦夕,他才明白这个女人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顾旁人的阻拦,调动手上所有的兵力前去营救,一夜之间血洗南海将之变成人间炼狱、让西楚边关失守导致龙颜大怒,以至最终让她背上了红颜祸水的骂名。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测的,比如娉婷没想到自己会穿越来到古代、比如那晚在密室中让她好奇的女子原来叫君妙菱,是君家的唯一后人、是莫离的表妹,再比如皇上隔天就应允了君妙菱与莫离的婚事,介于对君家的补偿,特封她为妙菱郡主,可直接在太子府中待嫁,进门之后可同享太子妃之称,不分大小。
当得知消息,飘雪阁的丫头们一个个替她打抱不平的时候,她只淡淡的笑了。
整件事中让她惊讶的也不过就是那个女子是君家后人。
该怎么说她的这点小私心呢,当她经过昨晚的密室之后,她就明白了那个女子对莫离的重要性,这个赐婚在娉婷看来只是让他们的关系更加合理化而已。
她只是有点难过君妙菱和莫离的相识、情定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早上许多,她只是难过君家曾经抚养过莫离,对他有恩,这是自己永远也比不上的。
“主子,该用午膳了,奴婢去给你传膳吧。”看着兀自怔愣的娉婷,青鸾和玉莹忧心的对看一眼,轻唤出声。
青鸾从小跟着娉婷,懂得不多,只知道一股傻劲的待她好。
她印象中失忆之前的主子遇事总是无声垂泪,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还会抱着自己哭,可失忆后的主子却不再哭了,反而会像刚刚听到殿下大婚的消息那样淡淡的笑,但她却觉得那笑格外惨淡,仔细看还会忍不住心酸。
她心里难过却也嘴拙,不懂得如何安慰主子。其实殿下这样的身份再娶妻纳妾也是很平常的事,她只是替娉婷不平,后进门的那个郡主嫁过来之后地位反而比主子高。
娉婷抬眸看了下两个丫头,尽量让唇角的笑看起来轻松自然。
其实有件事是值得欣慰的,莫离的婚事在三个月后,那时候自己或许已经看不见了,如此正好眼不见心不烦,也算是冥冥之中老天对她的厚待了。
这剩下的日子还是得好好过,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贵之处,她不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狭隘。一个人也同样可以潇洒度日。
让玉莹传了膳,她提议吃完去游花园散心。两丫头见她有此兴致,自是悻然作陪。
本想出去逛逛市集,却不知道莫蓝今日会不会过府。
早朝过后莫离就携君妙菱回府了,前厅道贺的朝中大臣不断,听说不少皇子也来了,晚上府中必是宴客多彩。
但是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就好。如果天下雨了,她可以撑伞,何必傻傻淋雨挨冻。
出了飘雪阁,面前是三条青石板路,娉婷循着中间向桂苑走去。
秋天是桂花盛放的季节,今天天空澄明的很,云清霞蔚,就像娉婷的心,虽然静默无声,却一切了然如明镜似的。
她阖上双眸品味着空气中飘来的阵阵桂花香,享受这样的闲适。
“娉婷妹妹真是好兴致,还有闲情在园中闲逛。”
一声清亮的女音随着吉瑾茹的靠近越来越清晰,今日的她一身柔黄锦缎,身后带着四名婢女,在她面前停下。
她的话微讽中透着淡淡的不悦,多日不照面,没想到今天会在园中相遇,来人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娉婷看得出这一次不是针对自己。
今后府中有两个太子妃,皇上还说不分大小,骄傲如吉瑾茹自是不甘的。
向她福了福身子,娉婷并不打算多作口舌,淡应了声就打算走人,她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平平淡淡不争不抢,并不是说放纵自己消极人生,而是不再强求。
在不知道君妙菱之前,她尚可以放手去追,放任自己对莫离投入感情,那是因为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莫离的感情没有归宿。
但现在知道他情归何处之后,她就没有理由再勉强下去,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要两情相悦。若是单方面的你爱他,他不爱你,这段关系就没意思。肯放手,就是爱自己。
娉婷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吉瑾茹暴起,看她就这么带着两个丫头从自己面前越过,吉瑾茹再也装不下去。
咬牙道:“你就真这么沉得住气!君妙菱进府之后会直接爬到我们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