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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厕中之鼠

整个广场上闹哄哄一片,大家都在对韩非的文章进行驳斥和批判!而一个少年却赞同韩非的文章,并且与各位师兄弟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同学们,同学们,请安静!”荀子向下面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嘈杂的广场很快就陷入了寂静。所有弟子的目光都刷得一下向老师看过来。大家都想听听老师的见解,毕竟老师之前是推崇儒家的,很多弟子也认为师父是师从儒家的,所以众弟子都认为老师荀子定会对韩非这个罢黜百家独尊法家的狂妄之徒进行批判。“同学们,为师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为什么读书,为什么治学,其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大家先不用回答我,先回去思考,思考清楚了再来读这篇文章。思考清楚又再次读完这篇文章的同学,请课下到我的石屋和为师探讨。这是每个人的作业,大家都必须完成。今天的课就暂时到这。韩非,将文章发给大家刻录传阅!”荀子没有任何的褒贬色彩。众弟子面面相觑,都表示不解,但是师父已经发话了,也只能按师父的要求去做。韩非叫来兰儿,让兰儿将事先准备好的几份竹简发给大家,供大家刻录传阅。之后众生师兄弟渐渐地都退出了广场。

众弟子嘟嘟囔囔地离开,表示对师父的不理解!可是韩非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场下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这本是那个韩非的文章,如果不是那个韩非怎么能这么短时间内有这么深刻的理解。自己只是向大家宣读了一遍而已,其他众弟子在短时间内不理解真正的涵义,对这篇文章有所质疑、指责、批判等等这些早在韩非的意料之中。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只是听了一遍,就好象这篇文章就是他写的一样。韩非的心嘟嘟地加速在跳!当众弟子快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场下的年轻人也转身准备离开,这时,韩非健步如飞地跑到年轻人跟前。

“这位兄弟请留步,多谢兄弟刚刚出言相助,韩非感激不尽!”韩非拱手称谢,“韩非在此求学已经半年有余,与众师兄弟未必都是至交,但也各个都面熟。倒是兄弟您,韩非倒觉得从未谋面,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如不嫌弃,韩非愿与您结为异姓兄弟!”韩非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多谢师兄垂爱。师弟昨天刚入师门,今天就有幸聆听师兄的大作,师弟真是三生有幸!师弟乃楚国上蔡人氏,姓李名斯,蒙师兄不弃,李斯愿拜师兄为兄长!”李斯拱手单膝下跪。

“李斯!”韩非音量提高了一倍,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斯。原来如此,韩非终于明白了,韩非的思想如果不是真正的韩非,恐怕这个世界就只有李斯能彻底的明白了,李斯乃韩非思想忠实执行者,韩非赶紧扶起李斯,“斯弟,快快请起,日后你我就兄弟相称。”

“好呀,非兄。”李斯兴奋不已。

“不知斯弟暂住何处?”韩非关心地问。

“李斯暂时与丘伯师兄还有另外一个师兄住一屋。”李斯回答。

“三人住一屋稍显拥挤,不如斯弟搬过来与我同住。我原本与父亲同住,父亲有事回国,我一直一个人住。”韩非两眼放光。

“李斯求之不得,能与非兄同屋,畅谈治学之道,李斯三生有幸!”李斯欣然答应。

“好,走。”韩非拉着李斯的手兴奋地走了下去,边走边聊,完全不顾兰儿还跟在后面。兰儿看着韩非拉着李斯的手,亲密无间,完全不顾她的存在,顿时醋意大增,撅起了小嘴,嘟囔着:“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就把人家给忘了。”即便如此,韩非依然没有注意到兰儿的不悦!

“不知斯弟是如何看待为兄的这篇文章的?”韩非边走边向李斯问道。

“不矫揉造作,敢于直言不讳,敢于向权威挑战,法家本色该当如此!”李斯钦佩地回答。

“那斯弟如何看待众师兄弟的反驳的?为兄原本希望向众师兄弟宣扬法家思想,让更多的人接受法家思想,没想到众师兄弟骂声一片。”韩非摇头叹息。

“非兄想法虽好,但却不知众师兄弟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官宦子弟。他们生来就接受儒家思想,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认为自己相对于劳苦百姓是高他们一等的,劳苦百姓就应当为他们服务,就应当成为他们的奴隶。而非兄的法家思想讲究公平公正,底层的百姓通过努力建功立业是可以加官进爵的,是有可能超越他们的,这对他们是一种威胁。还有‘法不阿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等这些思想让这些贵族官宦子弟更无法接受,因为他们无法为所欲为了,他们一直接受的是儒家的刑不上大夫的思想。李斯给非兄讲一个故事吧,李斯曾经为郡县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李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李斯认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贵族官宦子弟生来就像仓中之鼠一样衣食无忧,绝大部分是不能理解底层劳苦百姓这种厕中之鼠的生存之艰辛的。”李斯结合自己的亲身体会回答。

“哈哈哈......斯弟所言极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兄显得幼稚了......”两兄弟一见如故,就像分别了很久的好友再次见面一样,有聊不完的话题。

当晚,李斯便搬到了韩非的石屋。韩非兴奋不已,将窗口的几案整理的干干净净,将床铺整理的整整洁洁。石屋简陋、空间有限,但是韩非尽量地压缩了自己原来的空间,以留给李斯用。韩非知道这个石屋将是蛟龙一飞冲天的见证,将是厕中之鼠进化为仓中之猫的灵魂之源。李斯倒也简单非常,除了几捆竹简和两件都已经带有厚厚补丁的衣服之外再无其他的行李。韩非主动地将李斯的竹简整齐地摆在了几案之上,以备阅读方便,又将那两件衣服整齐地摆在了床头,然后引导李斯坐在小桌前,又给李斯倒好了一碗水,自己也坐在小桌的另一边。韩非兴奋地准备和这个仿佛分别了千年的同窗挚友彻夜长谈,也不顾及李斯的感受。

李斯见韩非如此无微不至,顿时觉得手脚局促。李斯认为自己出身贫寒,父母都是上蔡的农民,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那些官宦子弟对自己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尽管自己努力的读书,已经通达《诗经》《六艺》,不能说博古通今,也算是出口成章了,可是要接触那些贵族阶层还是比登天还难。尽管自己非常的努力,也不过是混了个管粮仓的小吏,能对自己端茶倒水,整理床铺,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天下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可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而且不是一般人,是韩国的王族子弟。此人不仅不因自己的贫穷而小看自己,反倒愿意与自己结拜为异性兄弟,如果说是因为自己今天在课上帮他解围,那他只需要一个礼节性的谢谢,就足够了,我李斯已经非常满意了。可是他不但愿意与自己结拜为异性兄弟,而且还主动的帮自己整理床铺,端茶倒水。人与人相处皆为利,纵观我李斯从头到脚,好像没有一样值钱的,韩非这是为什么呢?难道韩非就是自己的理想,自己理想中的众生平等,不分尊卑?李斯的眼中变得晶莹。

“非兄贵为韩国公子,李斯乃贱民一个,能够与非兄以兄弟相称,李斯已经觉得是无上的荣耀了,何敢非兄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李斯诚惶诚恐!”李斯拱手低头。

“鸟,什么公子贱民的,身份等级的划分只不过是儒家学说用来奴役百姓罢了,斯弟身怀大才怎么能因身份的卑贱而自卑呢。我韩非出身一样贫贱,幼年一直跟随父亲过着漂泊亡命的日子,今天这个公子的虚名我自己就觉得荒诞。我没有对韩国做过任何的贡献,凭什么就能凭血统享有无上的尊贵。韩王的赏赐我受之有愧,心有不安呀,因为这些赏赐都是民脂民膏啊,无功而受赏此乃国家之腐败的根本呀!那些官宦子弟坐享荣华,哪一个对国家做出过贡献呀,我认为斯弟之才要超过他们百倍,他们才应该自惭形秽,而不是斯弟你因出身贫穷而自卑!”韩非郑重其事地看着李斯。

李斯晶莹的眼眶终于湿润了,“非兄,斯弟太过愚钝了,非兄一看便是法家志士,以身份等级之谬论与非兄说来,此乃亵渎非兄之志了,斯弟向非兄致歉!”李斯用衣服袖口轻轻地擦拭一下眼角,“非兄,有酒吗?斯弟想与非兄痛饮一番!”李斯话音一转。

“对对对,知己相对怎能无酒,为兄失误了,斯弟稍等,我去去就回。”韩非拍着脑袋起身冲出门去。

“咚咚咚......”看着荀子石屋的灯还亮着,韩非敲响了荀子的门。

“韩非,何事如此急冲冲的?”荀子开门见韩非满脸兴奋而又焦急的样子。“好事,有好事,弟子向您借酒来了,听说您有一坛珍藏多年的兰陵美酒,弟子想借来庆祝一下!”韩非红着脸笑呵呵地看着荀子。

“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子还惦记我的酒,是不是关于李斯呀!”荀子捋捋胡子早已看穿了韩非的来意。

“师父真乃神仙也,你怎么知道的,李斯就是我们的希望呀,星星之火将由李斯这燃遍天下!”韩非两眼放光地看着师父。

“哈哈哈,今天课上李斯的反应,还有你那如痴如醉的眼神,为师已经看出你的用心了。好呀,一篇文章众人反对,得李斯一人足矣!”荀子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将酒给搬了出来,“拿去吧,记得要还的呦!”荀子眯着眼看着韩非。

“放心吧师父,将来还您百坛!我如果还不起,您找李斯,李斯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哈哈哈......”韩非笑着抱着酒一溜烟地跑了,荀子依然眯着眼捋着胡子看着韩非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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