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持矢没注意到余梁神色有异,自顾笑道:“持矢者,持公守正、矢志不渝之意也,这是家祖对我的期望,惭愧惭愧,这么多年来,总算不曾辜负家祖美意。”
余梁竖起大拇指,言不由衷赞道:“好名字、好名字!也只有像甄大人这般人物,才配拥有这样好的名字。”心想:这人多半是外来的世家子弟,镇上人以恶为美,绝不会在名字中加入持公守正的寓意。
甄持矢不愧是持公守正之人,在余梁一通马屁攻势下,竟然还差那么一点才飘起来。
只见他收敛笑容,正色道:“你既是新来的魇师,可有符籍?”
符籍是何物?余梁略作考量,便知这符籍当是一种验明身份之物,与前世的身份证大差不差,多半是为了防止身份不明的魇师混入快活斋。
不过司空烈昨日不曾给我符籍,这可如何是好,余梁想了一想,如实以告道:“甄大人,是司空烈大人叫我来的。”
甄持矢神色一凛,朝着北边恶人坊摇摇一拜,满脸崇敬之色,问道:“小兄弟,你说的可是镇上第一美男子、第一强者、身份第一高贵的快活镇第一人,住在恶人坊司空府的司空烈大人。”
余梁含笑点头:“正是这位司空烈大人。”
甄持矢照着余量瞧了又瞧,忽然一把勾住余梁的手臂,亲热笑道:“照啊,是你是你,就是你啊!余老弟,请恕老甄眼拙,差点没认出你,今日早些时候,司空烈大人已派人只会过我,来来来,余老弟,快请随我来。”
余梁任由甄持矢拉着,来到一处偏厅,这处偏厅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厅中已坐满了人,约莫有二十人,这些人一个个面容青稚,看来便是这次魇祭成为魇师的那批人。
他们围绕厅中坐成一圈,每人身前皆有一只投壶,满脸期待的望着偏厅二楼,以至于余梁二人进来,也无人瞧他们一眼。
二楼是一间间厢房,厢房外是一圈游廊,不时有人从房中走到游廊上,这些人皆着黑袍,戴黑帽兜、黑面纱,彼此间不发一言,只是绕着游廊,对下方众人瞧了又瞧。
偶有人投下一只碧玉签子,正巧落入下方一人的壶里,这人即刻喜上眉梢,在一名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二楼那名投壶的黑袍人厢房中。
余梁瞧得暗暗纳罕,低声问道:“甄大人,小弟初来驾到,不知这营生是如何个营法。”
甄持矢微微一笑道:“余老弟,你且听我慢慢道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余老弟可知这快活城是个什么地方?”
余梁笑道:“快活城难道不是让人快活的地方吗?”
见余梁答得不对,甄持矢满意笑道:“余老弟,你说的不错,只是太笼统了些,快活城应是让少部人快活的地方,那些有财富、有地位、有力量的人。”
余梁叹了口气:“我想这些人心中一定很不快活,这才要用大部分人的痛苦换取他们的快活。”
甄持矢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余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也得亏是我,若是换一个人,凭这句话,就能将你扭送天牢。”
余梁自知失言,点头不语。
甄持矢道:“为了满足各国达官贵族、世家强者的需要,快活城便经营起了各种生意,而经营生意,就需要人手,但普通的人手很难让这些人满意,所以就需要非同寻常的魇师。”
说着他伸手捋了捋小胡子,指向二楼,道:“余老弟你瞧,这厢房中每一个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他顿了顿,才道:“…的使者,这些大人物此次派人前来,便是为了招募人手,这些使者坐在二楼厢房中,房中早已备好了楼下这批魇师的背景详情,其中包括年龄、性别、资质、魇师能力等等,他们看中一人,便会投下玉签,这就叫投签,中签者便可前往厢房中,与使者订立契约,从而前往快活城,帮助那些大人物经营生意。”
余梁正着意听着,头顶忽感刺痛,似是被什么锐物刺了一下,若以他上辈子的暴脾气,“他妈的,哪个兔崽子干的好事”早就骂出口了,不过快活镇中步步危机,他不得不稍抑火气,定眼一瞧,只见那锐物从头顶落了下来,却是一只碧竹签子。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瞧上了俺?
余梁抬头望去,只见楼上众人或是扶栏观望,或是执签欲投,都不像是给自己投了签的。
甄持矢捡起那只签子,过眼一瞧,签上写着个“八”字,他一拍大腿,喜道:“照啊,八八八,发发发,今日余兄弟算是走大运了,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老兄我。”
余梁谦道:“不敢不敢,还需甄老哥多多照拂。”
心中却想到了另一件事,这个世界流传着两套计数标识,一套便是阿拉伯计数法,另一套则是汉字计数法,一般而言,为求方便,便使用阿拉伯数字,而一旦到了庄重场合,则多用汉字计数。
就比如这个“八”字,便是汉字,而且用了大写。
也不知是不是穿越的福利,余梁一来到这世界,还是襁褓小儿时,便对这世界的文字语言极为熟稔,在他的认知里,这个世界的“发”字,也有两写法,一种便是符合黄粱语文字结构的发字,一种则是“汉字”发。
两个发字,读音却是一致,读作“fa”,方才甄持矢话中,提到了“发、八”谐音的梗,这个地球上的梗,却在这个世界广为流传,多半便是从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国人所留,而且这个人地位一定不低,否则这个梗很难波及如此之广。
余梁思绪纷呈间,甄持矢忽道:“余老弟,八号房,你快上去吧,我就不陪你了,我这人禀性耿直,生平最厌恶溜须拍马之辈,到了楼上,碰着那些大人物的使者,我绝不可能向他们点头哈腰的,只怕惹恼了他们,我倒不是怕了,只不过人家是客人,还是要给几分薄面滴,难也难也,我这便去了。”说着他便快步离去。
余梁在一旁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二楼,推开“捌”号厢房,房内陈设精致典雅,却空无一人,正中摆着一张小案,案上放了一串钥匙,一张画皮,那画皮金光闪闪,似是由纯金铸造。
余梁四下打量,朗声道:“有人吗?”
这时门外走进一人,却是一名侍者,侍者向余梁恭敬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还请带着桌上两件物事,随我来。”
余梁心想:既来之,则安之。
只好拿起桌上那串钥匙和画皮,跟随侍者走出门外,余梁两只脚方跨出门,便看到一个熟人,正是方才急忙离去甄持矢。
此时,他正屁颠屁颠跟在一名黑袍人身旁,含笑说着些讨好的话。
他显然也看到了余梁,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起了奇异的变化,余梁愣了愣,道:“你…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