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选定,辰历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沈府大厅。
当清婉不急不躁,闲适有度地步入大厅时,厅堂中按序已经坐满了人,上座以下依次是太子,宗室执掌端王爷,礼部尚书秦大人,外祖父户部尚书陈谨彦,诚王世子高蒙,沈达康,后面分别坐着外祖母陈老夫人,母亲陈香儿,二夫人曲紫薇,身后一左一右站着沈无双及沈文竣,别一侧站立着东宫礼官,太子随行数人。二夫人一贯的端庄优雅,流露出一种深信无疑的自信和卓越感。沈无双不时的双目含情的偷望着太子,如花的容颜带着甜蜜的笑容,更觉美得不可方物。清婉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径自往前一一屈礼,轻启朱唇:“小女这厢有礼了,几位大人屈尊降贵百忙之中抽空来此为小女之事见证,小女甚是感谢,小女自小养在深闺,外出交际不多,少与外人闲话,更别说与诸位大人叙事,如若有失礼不敬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当沈清婉走进大厅的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打量过了这位少女,朱唇玉面、鱼沉雁落,雍容雅步、风姿绰约、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一绝代佳人尔,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想法,包括太子本人,“太子妃如是也”。
清婉不知众人想法,微笑着说:“今天这事很简单,就是在众人的见证下退还太子与小女订亲的信物。”“退还信物”不是说是订亲对象由二小姐沈清婉换成大小姐沈无双吗?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齐齐投来质疑的目光,清婉视若无睹,由自的说到:“信物小女已拿来,退还前只是想向太子和父亲确认一下,所说信物可是10年前太后亲赠给我的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祖母,订的可是小女与太子日后姻缘信物,玲珑玉镯?”
“太子,可对?”太子满脸疑惑,可事实如此,只好点头道:“是”。
“父亲,可对?”沈达康也心存疑虑,此时也不好表现,答道:“是”。
“看来信物本该小女所有,并非小女占了她人的便宜啊,外祖父,外祖母,母亲,信物可退?”望向三人,并微微点头示意三人同意,三人点头称是。
清婉走向母亲身边,将母亲旁边桌几上的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玲珑玉镯,拿在手里轻轻举起,似在观赏:“虽然我不懂玉,太后赐的应该是绝世好玉吧。”众人更是疑惑更深,这人怎么说起玉石好坏来,退就退吧,要不就直接交给二夫人,今天这事就算结了。
只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好事,前世有句话,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只看到清婉走到沈达康的前面,严肃的说道:“父亲,答应您的事情,女儿一定办到。只是还请您回答女儿几个问题,这个要求比起你允爱女所求并不为过。”沈达康顿显尴尬,诸人也听懂了其中的讥讽。
“父亲,母亲可是您明媒正娶之妻,母亲可曾犯七出之条,母亲可是长相丑陋,家世低贱,脾气古怪,不通文墨,粗俗无知,不擅家事,不敬公婆,不顺夫君,不顾子女,欺压妾室,苛待庶女。父亲可会休弃母亲?”
“不,没有,从何说起,你母亲很好,我从不曾想过休弃你母亲。”沈达康此言一出,二夫人立马望向他,面露不敢置信和痛苦,她一直认为这个男人爱重自己,想给她一切最好的当然包括正室之位,只是忌于各方关系无奈维持现状,他现在却说不曾想过,突然发现这个男人能给自己最深情的爱也能给自己最刻骨的伤害。
清婉嘲笑道:“这还算句人话。是,当然不是,母亲出身名门,陈家世代书香官宦之家,贤臣良将辈出,满门忠烈。母亲从小与两位舅舅同堂而学,琴棋书画均有所习,外祖父从未因母亲是女儿身而对其忽视,从小要求严格,寄予厚望。14岁那年在桃花节上技艺比试中表现有目共睹,当时长平大公主亲点为“琴书才女”。母亲17岁你八抬大轿迎娶之时,可记得他人如何恭贺你的,“如花美眷,觅得佳人”。母亲性情温柔,知书达礼,生育子女,关爱备至。勤俭持家,井井有条。厚待妾室庶女,二夫人在府中锦衣玉食,一应用度堪比正室,大姐吃穿住行均在我之上。年年7月回晋阳老家侍奉公婆代行孝道,父亲这几年都不曾回去过吧。”
“这样的妻子宜室宜家,有何错?有何不足?”没有错没有不足,可是此时此刻为什么要提这些扫兴的话题?今日对沈无双来说是个好日子,是一步登天的日子,是风光无限开始的日子,可是而今眼目下有火不能发,也不能开口打断,于是满含冀望的看着太子,冀望太子开口阻止沈清婉继续说下去。偏偏太子在哪儿,神色不明,一言不发,却没有开口的意思,沈无双不免有些着急了。
“我的母亲再好不过,可是您偏爱妾室到了何种地步,与母亲成婚不足一年,外出偶遇贬官孤女曲紫薇,执意纳入府中,直至今日也没向主母敬过茶,未执妾礼,一日未到主母处立过规矩,强求内外皆尊称为二夫人,嫡母未生就允其孕育子嗣,生下庶长女。为其置产添财,无论金银手饰,绫罗绸缎,笔墨纸砚,吃食玩意,只要是其所喜所求尽数奉上。每月只施舍给母亲两日,其他日子都宿在“黎华园”,您的爱妾那里。您与你的爱妾举案齐眉,水乳交融,花前月下,抚琴作对,弄玉吹萧,同进同出,踏青赏花,游船品茗,好不快活,好不恩爱?妻像妾,妾若妻。府内众所周知那仅有的两日还得看二夫人心情,若其心情差了些,父亲都不敢踏入正室半步。鸠占鹊巢,本末倒置,荒唐之极。”言毕,清婉看见陈香儿已泪流满面,用手捂着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沈达康面色大变,当众被自己的女儿曝出家事,而且还是丑事不由得火冒三丈,又不得发泄。
“现下不说这个,不合适。”秦大人开口说道,秦大人和沈达康师出同门,过从甚密,这种情形之下自然想帮其解围。
“是不合适”话被打断,清婉没有半点不愉,淡淡一笑:“秦大人夫人和端王妃时常宴请宾客,二夫人回回都是座上宾,看得出交情非浅,一介妾室,因着几分文采,备受各正室夫人推崇,登堂入室,妄言圣贤学问,不计嫡庶,不分尊卑,不守理法,不遵礼教,如今日这种情状,以妾室之身堂而惶之端坐正堂,庶女、嫡子伺待在侧。执掌宗室的端王爷觉着合适否?掌管大青礼部的秦大人觉着合适否?”被问到的二人这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又羞又怒又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