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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阳春

仍是在集英殿,今日的气氛却远比前天更为轻松、喜庆。

皇帝临轩坐于大殿之上,宰相、殿试官等大臣都分列大殿两边,新进士们及有关大臣都列于殿门外等候。

殿内,编排官从内宦手中托着的锦盒中取出试卷,对号一一宣读,而后依次拆封,再转给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刘挚,由他与宰相二人将试卷一一对展进呈给皇帝。

皇帝认认真真的看罢,点头示意可以唱名。

皇帝今日穿着绛纱袍、蔽膝、方心曲领穿戴及通天冠、黑舄图。这款服装仅次于冕服,是皇帝在大朝会、大册命等重大典礼时穿着的服饰,相当于群臣百官的朝服。通天冠又名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宽一尺,戴时用玉犀簪导之。所穿纱袍用绛色,衬里用红色,领、袖、襟、裾均缘黑边。下着纱裙及蔽膝也用绛色。颈项下垂白罗方心曲领一个,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另挂佩绶。

唱名官高声唱道:“皇恩浩荡,元祐六年壬午赐礼部奏名进士、诸科及第出身九百五十七人。大宋皇帝亲赐辛未科一甲头名江宁府进士王棣,宣王棣进殿。”

站在殿内的军头司卫士依次高声传唱至殿外。

殿外,春寒犹在,春风料峭中三百余名进士分列等候,心头激荡,不少人眼角噙泪,等待幸福而庄严的时刻到来。

今日参加传胪大典的只有进士科进士,诸科进士不在其列。

军头司卫士突如其来的传唱声清清楚楚地传到殿外,王棣愣了愣:自己真是状元了么?

无论事前作了多少心理准备,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仍是有些发懵。

旁边的马涓拱手作揖:“恭喜王兄得中今科状元。”

身后的众进士也是连声道贺,这一刻,独占鳌头的王棣成了千百道目光的聚焦点。

前头负责引路的童贯笑吟吟地说道:“王状元,请进殿谢恩吧。”

王棣“哦”了声,这才从半懵圈状脱离出来,稍稍整理了下衣襟,沿着那座称作“龙门”的白玉拱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童贯在右前侧一步引路,低声说道:“王三郎状元之位实至名归,小的为王状元道贺了。”

义父李宪稍加提点,童贯便上了心,与前途无量的王棣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先留下个好印象吧。

王棣低声道:“谢过童中贵人了。”

宋代宦官不称太监,总称为内侍、内臣、宦者、中官,宋人不称他们为“公公”,一般称他们的官职,“中贵人”是宫外人对宦官的尊称。

王棣不晓得童贯在宫中所任职位,称呼“中贵人”总不会有错。

“当不得‘中贵人’之称……”童贯恭恭敬敬的说道:“状元公唤小的名字即可。”

王棣意味深长的瞥了童贯一眼,不置可否。

随着唱名官的高声唱名,本科一甲三人状元王棣、榜眼马涓、探花朱谔率先进入集英殿,走到早已安排好的甲次位置。

待一甲唱名完毕,所有同甲之人便一同进殿,刘挚在上首道:“请取敕黄。”

所谓“敕黄”,就是在黄书上书写的敕书,由皇帝颁发的,上面记有及第者的基本信息。

新科进士三百余人在宦者引领下去往大殿两廊角取了“敕黄”,而后手持敕黄谢恩而出。

第一个程序“唱名赐第,颁发敕黄”结束,接下来是第二个程序“赐袍、笏”。

“袍”很好理解,则是朝廷赐予的衣服。而“笏”,则是指古代大臣上朝时拿着的手板,有用玉、象牙或竹片做成的,可以用来记事,防止遗忘。

这“赐袍、笏”也是登科及第的五荣之一,十分地荣耀。

“五甲”进士全部唱名完毕,殿上传出“赐进士袍、笏!”

三百余名进士在大殿外接过军头司兵士递上的官袍,窸窸窣窣的穿上这具有象征意义的袍衣,端的是蔚为壮观。

官袍着身,从此便算是跨入了文人士大夫之列,自是百感交集,内心感受不足为外人道也。

登科及第有五荣:两觐天颜,一荣也;胪传天陛,二荣也;御宴赐花,三荣也;布衣而入,绿袍而出,四荣也;亲老有喜,足慰倚门之望,五荣也。

不过,在“御宴赐花”之前还有一道重要程序——在进士及第后的一系列活动中,还有一个专门针对状元一人特别恩荣无比的活动,那就是“状元跨马游街”的活动。

新进士在进行唱名赐第的活动以后,状元与其他的同年进士便前往期集所,各自自备车马开始去城内游街行路。

但是,那些家境十分富裕的进士则极为铺张奢华,而贫困的进士却又显到十分寒酸。这样一来,游街的情景就显得十分杂乱无章,无法彰显状元的荣耀。

因此,真宗景德二年下诏:“新及第举人,自今欲令状元一节呵道,余止双控马首,遇常参官,敛马侧立,诏可。”

这样一来,状元在游街行路时,可以由差役引路喝令行人让路,而其他进士坐的马车规定是两匹马的马车。而且遇到每日上朝的官员还得让道侧立。

大中祥符八年,真宗见蔡齐不仅文章写得好,而容貌也非常俊伟,所以亲点为新科状元,并诏令金吾卫士七人为他“清道传呼以宠之”。

金吾卫本是皇帝出行时负责清道并奉引仪仗的卫士,“七驺之制”本也是皇帝出巡时的骑从之制。但从那以后,状元“跨马游街”的制度便开始了。

出了皇城,一身紫色山水官袍、腰佩鱼袋的知开封府李之纯早牵了匹纯白色高头大马等在那里。

李之纯,字端伯,沧州无棣人。曾为度支判官、江西转运副使、成都路转运使、知沧、瀛州、河北都转运使,还为户部,三迁御史中丞。元祐六年二月,以宝文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时以善治吏称。

有确切消息称龙图阁学士范百禄即将接李之纯的班权知开封府,但是在本月末,否则今日为状元牵马的便是范学士了。

权知开封府即“权知开封府事”。大宋开封府牧、尹不常置,多以权知府事为实际长官,掌劝课民众、听断狱讼、屏除寇盗及户口赋役之事。

《宋史.职官志六》:“开封府。牧、尹不常置,权知府一人,以待制以上充。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

权知开封府由从三品文官充任,官品不高,但俱为朝中重臣担任,权力极大。

五官柔和、慈眉善目的李知府缰绳交给王棣,和颜悦色的说道:“状元郎,请上马。”

王棣道了谢,在马背上一按,一个翻身,轻盈潇洒地上了马。

从金吾卫中选取的七人为状元引路,还有七个骑马的“七驺”御卒为状元开道,沿着御街缓缓前行。身后诸进士各乘车马缀于其后。

“御街”乃是供皇帝御驾出入的地方,长达十余里,是皇帝祭祖、举行各种仪式、出宫游玩往返的必经之路,是其时商业最繁华的地方。

御街两旁挤满了围观群众,店铺楼上窗户也是人头攒动,竞相一睹状元郎风采。

“哇,状元好年青好英俊……”

“好俊朗的状元郎……”

王棣骑在马上顾盼生辉,端的是风采动人,好一个如玉公子,真真是白马王子。

“矾楼阎惜惜祝王三郎高中状元……”一道亮丽的声音格外清晰,接着响起了欢快的琴声。

哇哦,这阎惜惜倒真是会借势,单今日这一出便在都中叫响了名号。

紧接着又有女郎自报家门,抚琴弄箫,咿咿呀呀,好不喜庆。

更有那胆大的闺中小娘子纷纷将香囊掷向王棣,在旁人的哄笑中羞赧了娇颜。

十余里御街足足行了一个时辰方通过,而后加快速度去往琼林苑。

如果说大宋科举及第后的“唱名赐第”是“期集”活动的开端,那么“闻喜宴”则是当时最为重要的活动。

唐代时,在贡举礼部发放榜单之后,那些新及第进士于是自己凑钱在长安城东南的曲江举办宴会,并请了教坊乐队演唱助兴,被称为“闻喜宴”。

“闻喜宴”又被称为“敕下宴”,“敕”是指帝王诏书和命令的意思,即朝廷下敕以后新及第进士人所举办的宴会。

唐代读书人及第之后还要通过吏部的“选试”才能授官职,称“关试”。所以,因为新进士举办宴会的时间是在关试之前,所以此宴会又被称为“关宴”。

但因举办的地点设是在曲江,所以,大多数人都只知道的唐代的“曲江宴”,而并不知道“闻喜宴”。

到了宋代,因为取消了关试,所以,宋时的主要科举宴会便是“闻喜宴”,而且不用再由新进士自己掏钱筹办宴会了,改为“赐闻喜宴”,意思是皇帝赐予的宴会。

大宋初期,赐宴地点并不在曲江上,而是沿袭五代的制度,一般设在“佛舍名园”当中。太宗太平兴国二年,首次的赐宴地点在“开宝寺”内。

太平兴国八年,新进士的赐宴地点改为“琼林苑”,这琼林苑是大宋东京开封四大御苑之一。后来,琼林苑便成为了大宋赐闻喜宴长久之地,从此,闻喜宴也被称为“琼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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