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吏部颁发的告身,王棣也是感慨良多。
前世奋斗拼搏二十年方迈入处级干部行队,也就是俗称的“七品芝麻官”,那也是欢欣鼓舞之极,自我感觉无比良好,只觉得人生达到了崭新的高度。
现在呢?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便是主政一方的一县之长了。啧啧,难怪那么多人眼热,没有激起公愤就算是好的了。当然,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自己左支右绌出洋相吧。
话说这告身也挺有学问的,一叶知秋。
告身,是古代官员的任命书,凡入品者给告身。
告身不仅要记载受封官员的背景履历,而且要主授官员和承办人员的签名盖章。
这张告身的第一部分是程式化的任命辞,如王棣的阅历才干,拟授予何等官职等。
第二部分则是人事任命的过程中各级官员的确认签名。
正是这些签名让王棣真正认识到此时官员是如何被委以重任的,又是如何的进一步的体现了宋代虚君共治的治国思想。
打头签名的宰相。
宋代皇帝在行政权利分配和人事任免的裁断上,是很难为所欲为乾纲独断的,而是要“一切以宰执熟议其可否”,而且要是宰相认为皇帝的委任有问题是可以拒签的。
如仁宗朝的宰相杜衍,对仁宗私发的手诏就一概不予放行,而且等攒到十几封后当面封还给皇帝。
仁宗也只好称赞说“助我多也”,可见皇帝想封官,须过宰相关。
紧接着签名的是给事中。
给事中的权力责职是:掌管审读中央颁降与地方上奏重要文书,不当者驳回,允可签放。主要审阅中央颁发的文件,如有不当可以拒签,这叫“封驳敕书”。
再接下来签名的是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是负责草拟诏命签押文书的,要是发现奖惩除授不当,他也可以拒签,这叫“封还词头”。
如熙宁年间,王安石想任命李定为监察御史里行,但李定是个小人,当时的中书舍人宋敏求坚决拒绝并辞职罢官,换别人还是不办,最后皇帝和宰相把中书舍人全换了,才搞定了李定的任命。
那么,一个官员被任命后就一劳永逸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还有台谏官。
台谏官:台,御史台,纠察百官,直属皇帝;谏,谏诤朝政阙失,大则廷议,小则上封。
如果说前三关是官员任前监督防止带病提拔的话,那么台谏官的设置则是对用人不当的事后补救。
像前面的李定刚上任没多久就因台谏官弹劾而被罢免。
可见王棣拿到的这份告身是要层层把关,多重监管的。
纵观整个任命流程,君权、相权、台谏权三权相对独立相互制约,三者“各有职业不可相犯”,这种制度实质上是虚化君权,体现的正是赵宋王朝的祖宗家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也难怪小皇帝迫不及待的想要亲政、摆脱多方束约呢。
不过,“择日赴任”而非“即日赴任”,倒是颇具人情味,毕竟王棣尚在新婚期间呢。
而且朝中法度规定,京官外放,凡五品以上方可携家眷赴任;五品以下则须就任满三年方可家眷随任。
探亲假,父母在三千里以外,每三年有三十天,父母在五百里以外,每五年有十五天。婚假,儿子行冠礼时,有三天假,亲戚有一天假,子女婚事有九天假,其他亲戚结婚则减少到五、三、一天。丧假,父母丧事,文官强制性退职三年,武官是一百天;亲身授业老师去世,给假三天。
也就是说,若无特殊情况,王棣赴元城县上任,五年内是不得私自回京的,三年后方可让苏静嘉随任。
当然,大名距开封四百余里,苏静嘉若是思夫心切,大可以去大名府“游玩”。
但即便是“择日赴任”,也是要在一个月内动身的。利用离京前这些日子,王棣将京中一应大事小情安排妥当。家中的事暂时由苏静嘉协助婶娘照看。“染墨轩”那边原本就没插手,有许五先全权负责。就是“水云间”麻烦些,毕竟好大一份蛋糕摆在那,不可能无人觊觎,好在扯了赵佶这张虎皮做大旗,遂宁郡王得了一成干股,当然得为“水云间”保驾护航。具体的管理人员还是以王府的人为主,像王孝、王直父子便被委以重任。另外,得了王棣授予新式计账法的王未、王末姊妹俩则充当了账房角色,负责会计、出纳事宜。苏迟、张十一、许富贵与李师师则各自负责“品涩茶庄”、“古今传奇”话剧社、“谪仙居”和“寻梦园”,各司其职,互相竞争、彼此援奥。“东京时报”则交与了苏过打理。
话说那苏迟今年廿四岁,虽已娶妻生子,事业却是未有着落,连续三科贡举不过,还真的有些心灰意懒的意思。王棣晓得这位妻侄无意仕途,却最是喜好文人风雅之事,便邀了他管理“品涩茶庄”。也无甚底要紧事,无非是陪着风雅茶客高谈阔论。这样的差使于苏伯充再合适不过,直把茶庄当作办公衙署,真真是“恪尽职守”也乐不思蜀了。
至于苏过,发解试勉强过关,礼部贡举却是被涮了下来,未能如其兄苏迈一般步入仕途。
苏迈,字维康,是苏轼元配王弗所生。神宗元丰四年,对试策进士第,始授饶州府德兴县酸,后迁酸枣县令,去年十月,授雄州防御推官,知河间令。为官在任期间,立志为民,身体力行,尽职尽责。
悲催的是,苏胖子又运不及二兄苏迨有才名。
苏迨,字叔寄,和范育、兰田三吕被称为张载高足弟子。苏迨跟随张载最久,被秦之士大夫称之为“门人之秀”。张载晚年将他的重要著作“正蒙”授于他说:“此书于历年致思所得,而吾将有等于学者,正如老禾之株枝别故乡,所少者润泽华叶尔。”他不负重望,于元祐二年,效仿论语、孟子体例,编为十七篇而传。
苏过最幼,今年二十岁,刚取了表字“叔党”。
他的童年多是随父亲的游宦生涯,在频繁的迁徙中度过的。元丰二年,苏轼移知湖州,不久便发生著名的乌台诗案。苏轼七月底被拘捕,八月中旬被押抵汴京,囚禁在御史台所属的监狱中。这年苏过年仅七岁,大哥苏迈随父到京城照顾父亲,他则同二哥苏迨留在湖州母亲身边。
童年的不稳定倒是使他养成了洒脱豁达的性子,极为肖父。虽然未过科举关,却也善文,诗中的怀人之作,情真意切,哀而不伤。书、画之胜,克肖其先人。善作怪石丛筱,咄咄逼人。
受乃父的宦海沉浮所影响,苏过对出仕为官兴致缺缺,加之不拘小节,实是没了走科举的动力。苏轼最是喜爱幼子,并不催逼,只道其已成年,遂为其谋了门亲事,女方是华阳范镇孙女,范百嘉之女,今冬完婚。
王棣与苏胖子素来亲近,如今亲上加亲,自然得“关照”一番。“东京时报”从无到有一系列运作,便邀了苏过一并参与。不曾想过儿捣鼓起这东西来很是上心,听王棣说了大致方略便能举一反三,着实是得心应手。王棣向来是个只负责布局不处理细节的撒手掌柜,正好将报纸一事全盘交给苏过负责。苏过不辱使命,不仅让“东京时报”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还谈妥了多家招商广告,让报纸盈利不少,真正做到了可持续健康发展。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王棣深谙此理,将一干产业撒手放权,效果显著,去元城上任也是没了后顾之忧。
稍微有点麻烦的是,聂胜琼与蔡云英也要跟去大名。
这二位江南名伎委身于王家做琴师已有年余,平素极少抛头露面,只往老夫人住处走的勤些,时不时地弹弹琴唱唱曲给老夫人逗趣解闷。老夫人虽上了年纪,却很是睿智,心里明镜似的,怎会不晓二女的心思?早前便有意让王棣收了她们入房。正妻自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做妾室。老夫人深谋远虑,瞧着这两个都是好生养的,定能为王家开枝散叶,也算是延续了元泽这一房的血脉。
王棣倒非有抗拒抵触之心,得美人垂爱的感觉着实不赖,与二女相处了这么久,了解颇深,也是有情谊了的,收房一事大抵只缺一个契机吧。
此次二女委婉而决绝地主动表白,大抵少不了老夫人的“撺掇”,但更是勇气可嘉。
宗沐也举手赞同。这小子,很是早熟,“觊觎”聂胜琼与蔡云英身边的侍女小红、小青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娘子才十二、三岁,也亏他下得去手。
王棣自无不可,但前世的一夫一妻制让他很觉对不起苏静嘉,不知如何开口。
不管怎样,没有哪个女人会甘心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苏静嘉自也如此。但在王棣即将赴任前发生的一桩变故让她拿定了主意,主动开口让聂、蔡二女随同王棣去大名。
那一日,苏静嘉忽觉身子不适,干呕不已。
老夫人经验丰富,忙延请大夫过府诊治。
那大夫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断言乃是喜脉,也就是说,苏静嘉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