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骄阳捕捉到了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和伤痛。
她原以为其中另有隐情，毕竟她刚刚说的一事几乎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可现在看来，岑奚虞怕是对此事还毫不知情，一时间也有些后悔刚刚开口的草率了。
好在岑奚虞眼中的情绪收敛得极快，仅是半秒脸上便已是一派平静模样。
屠骄阳极少有和女性相处的经验，便只当她并未太过在意，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气。
她三言两语带过东海发现洛爵的过程，声音却下意识地沉凝。
“我和大哥一开始就怀疑，洛爵躲在秦骁那儿的消息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但既然人的确在那，我们东海自然是要去抓的，只是从秦骁手里抢人并不容易，那时你刚住进古德堡，谁也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巧的是，你刚住进去不久，我们就查到‘确切消息’，说秦骁是故意把你当成幌子。以你的外貌，倒也的确有那个说服力。”
说到这里，屠骄阳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顿了顿，嘴角不经意间逸出丝嗤笑来。
“只是我本就不怎么信秦骁会轻易把软肋摆到明面上来，所以才会把你也抓来。”
更因为沈蓉蓉被我们带走后，你被当做幌子一事竟被闹得人尽皆知，旁人都说是我东海传出的消息，我们东海人虽然豪横，但口风极严，消息根本不是从我东海传出去的。
直到真正见到了沈蓉蓉，我才彻底肯定心中的猜测，她根本就不是秦骁心爱的女人，那么事情到此，便已足够清晰。
作为秦骁“真正软肋”的沈蓉蓉已被东海抓走，而身为“幌子”的岑奚虞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所有人的盲区，毕竟谁也不会把心思放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幌子身上去。
这八成就是秦骁自己设下的局，沈蓉蓉这个真正的幌子被推出去后，看似不被重视，却又被秦骁放在身边的岑奚虞便得到了最好的掩护，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秦骁如此用心良苦，可见岑奚虞于他的意义不容小觑。
后面的话，屠骄阳自然没有说出口。
秦岑两家解除婚约的事屠骄阳早就听说过，毕竟现在浮苍无人不知岑家大小姐被退婚的丑闻。
在见到了岑奚虞之后，哪怕抛开恩人的滤镜，在屠骄阳看来，岑奚虞这姑娘也实在招人喜欢，让秦骁如此重视也合情合理。
不过，现在只怕连秦骁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岑奚虞对他究竟有多重要，否则哪怕是以保护的名义，他也不会敢把小姑娘的心意践踏得如此彻底。
况且他即便不爱沈蓉蓉，也宠了她这么多年，仅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就能让他为了沈蓉蓉连岑家的婚约都不要，且那沈蓉蓉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谁又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
屠骄阳吃过情爱的苦，那滋味太涩也太疼。
岑奚虞如果继续和秦骁纠缠，少不了日后还有许多苦头要吃。
屠骄阳瞧见了岑奚虞眼中偶尔闪过的恍惚，她忍不住抿唇，当时的她还不认识岑奚虞，知道这个消息时也并不觉得如何，可岑奚虞现在是她的恩人，她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哪怕岑奚虞自身再强背景再大，到时恐怕也免不了被“脱层皮”去。
只希望她现在陷得还不深。
心思流转间，屠骄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安抚性的拍了下岑奚虞的肩头，缓声道。
“你现在是我们整个屠家的恩人，谁要想对你不利，我们东海第一个就不会同意。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我记得当初和秦骁退婚是你主动提出，如果你现在不想跟他走，我也有办法护你。”
屠骄阳那表情，就差没直接说你要是被秦骁绑架了，就眨眨眼，我来搞定。
岑奚虞想笑，可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勉强牵唇笑了下。
从她交出心的那一刻起，便从没想过秦骁是在囚禁自己，更别说被利用了，哪怕她灵力全失，哪怕日日夜夜都要被他得力下属监视跟随，锁在那一栋华丽偌大的城堡之中。
她以为是自上次她和战若雪出事后，秦骁想保护她而已，而他也会抽取一切可以抽取的时间来陪伴自己，和她做尽恋人之间的所有亲密之事。
除了收走她的青阳镜，也从不阻止她和外界联络……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原来那些曾让她心甘情愿沉浸其中的甜蜜，都只是用来麻痹自己的毒罢了。
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恐怕从被废去灵力的那一刻起，她便已踏入他精心布下的局中，就连她仅有的那些和外界的联络，都是经他手筛选过后的吧。
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了她岑奚虞是沈蓉蓉的替身，唯独她却成了最后一个被告知。
好不容易将信任全盘托付，却换来了一个笑话。
愤怒？屈辱？在这一刻，都及不上从舌尖渗进心底的苦，涩到心尖都止不住的发麻。
她心中曾被爱情填满的满腔情意如同有冰水迎头泼来，浇得她瞬间一片空白，好一会，如至冰窟的痛意才后知后觉蔓延在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岑奚虞嘴角僵硬的笑意还来不及散去，一滴滚烫的泪水就这么猝不及防坠落在了屠骄阳置于她肩头的手背。
下一瞬。
啪嗒啪嗒。
没有预兆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止不住从岑奚虞眼中疯狂往下掉落。
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甚至眼中都平静得看不出半点伤心，可要再细细看去，却能看到她瞳孔中那漫野荒芜般的，豁口仍在不断裂开的巨大空洞。
看得屠骄阳心头都止不住没由来地发慌。
岑奚虞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痒，下意识伸手摸去，触手却是一片冰凉濡湿。
她抚住心口，那里像被扎进了细密又绵长的针，后知后觉的麻木过后，痛感便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心脏。
痛得她一贯挺立的背脊在这一刻都止不住开始微微弯曲。
模糊之中，岑奚虞隐约看见屠骄阳骤变的表情，她闭了闭眼，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后悔吗？
倒也谈不上。
不过是让所有人都见证了自己的愚蠢罢了。
再睁眼时，岑奚虞拭去了脸上最后一滴眼泪，再多的情绪都已被敛进她难被窥见的瞳眸深处。
灵术师的泪水并不比鲛人的廉价。
视线清晰后，岑奚虞入眼的第一幕，便是屠骄阳因她突然哭泣而难得慌乱，无措又略显狼狈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