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意识。
今晚月色尚好，秋末冬初的深山，寒气着实冷入骨髓。风大，吹得有些站不稳，左右摇摆间，整个身体都在发出簌簌的声音，突然，视线下坠一半，腰部传来危险的气息激荡着全身。
“我这是，腰断了吗？”周祇从睡梦中惊醒，慌忙抹上腰部，还好还好，无事发生。
意识到这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境，周祇脱力，缓缓靠回树干，低着头陷入回忆。
这是周祇迁移的第五个城市，前四个地方，有金融巨头、有文化中心，又或者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各有所长，也算是全国人民心中向往之处，但偏偏跟自己气场不和，就像格尔尼卡拼图板上强塞进一块日出·印象，画风不同，槽口也对不上，每一刻，都感觉自己被周围全力排斥。周祇本人外表看上去春风化雨，成熟稳重，实际上却是自个最大的生命粉，万分舍不得受罪。毕竟一个孤儿，天生地养，尝遍了世间冷暖，如今通达人情，学识尚可，不愁生计，自然是“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兜兜转转间，七八份工作，三四个女朋友，最终能和平结束好聚好散，全赖于自己摸爬滚打中练就的高超社交技术。现在居住的地方只是一个不太发达的小城市，依山而建，傍水而生，靠着一个5A级风景区拉点人气，看着像是散布在群山绿水间的人类聚集地。周祇也算是现代高等教育体系走出来的人，看过资本，耍过高科，明哲保身，不沾是非，现在竟然被这个粗糙的地方彻底吸引住了，连刚刚经过两位正在争吵的妇女被误怼了一身豆腐渣，他都能满足地感慨一句，啊，女人啊，果然什么时候都如此活力四射。
但这种舒适与欣喜并没有保持多久，一些奇怪的东西慢慢显露出来。
最开始的那次是上班摸鱼，他摊在靠椅上放空，突然感觉自己在不同的地方被搬来搬去，身边熙熙攘攘经过不同的人，景。他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机械地看着听着感受着。
直到旁边的同事一脚踩上了他的腿。
我c······，周祇猛然恢复意识差点骂出声。
同事指了指显示器前方正在溜达的领导，一脸惊恐的表情。
“他看到了吗？”周祇定了定神，冷静地问道。
同事弓着身子快速地摇了摇头。
周祇：······那你怕个什么啊。
周祇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温柔地对同事笑了笑，“谢谢你提醒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饭不是随便吃的。周祇原本打算借食物和人情套一波新公司的信息，制定一下社交方案和事业计划，没想到新同事是个憨憨。
周祇：“今天谢谢你啊，我还在试用期，要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怕是工作要保不住了。”
同事憨憨地笑了一声低下头继续享受美食。
周祇：。。。。。。
继续堆起笑脸：“领导平时很凶吗，你今天那个表情真的有吓到我。”
“没有没有！”同事连忙瞪着圆眼连连反驳，“领导人很好的，经常给我们发零食带我们参加活动，只是偶尔会发脾气。他是个急性子，工作的时候看我们笨手笨脚会生气，但每次都会事后道歉让我们自己提补偿要求。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个人设莫名像某驾校教练。
“活动？你具体说说吗？”周祇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挺多的，我想想啊。”
“有去山里翻过土”
周祇：？
“去捡过鸟毛。”
周祇：？？
“去挖过药材。”
周祇：？？？
“去掏过蛇蛋。”
周祇：？？？！！！
“等一下。”周祇表情有点崩坏，“有些活动，听上去好像有点危险啊。”
“不会的。”同事皱了皱眉，“领导不会强迫我们去参加的，而且他肯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安全。”
看着对方一脸急切地辩护，周祇心下了然，没有再继续话题，只是礼节性地附和道：“那可真是个负责任的好领导。”
其他的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小同事也才工作没多久，每日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任务，不爱说话，不喜八卦，自成一个小世界，言语之间透着憨态，看得出被保护得很好。人世浮沉，能有天真的资格，周祇到底是羡慕的。
。。。。。。
回到办公室，周祇偷偷瞥了一眼小同事的工作证，林憨，哦豁，真的是个憨憨。
第二次是在家里。
周祇对世界有着自己的观点，不屑与生活苟合。抗命不可能，顺命太轻闲，遵命得认真，唯有乐命最是自由自在*。不需要扮演社会人的时间里，他会搜寻一些符合自己世界观的电影，游戏，放任自己沉溺在虚拟。万物皆虚*，人类文明本就脆弱不堪一击，生命最终都会向既定的使命走去，或快或慢，抗不过洪流，便着眼当下，取悦自己就好。
这是周祇第无数次趴在电脑前睡过去了。刚刚在游戏里放肆造作了一番，接下来应该进入贤者模式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无梦无惊。但这一次，他看见了血，铺天盖地的血红色，还有女人的尖叫，利器的穿刺。周祇胆子不小，但不代表他能对亲眼所见的凶杀波澜不惊，然而现在的他真的无动于衷，像之前那样失去了思考能力，如同死物般静观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直到预定的闹钟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该死的闹钟，无论多久都能被吓出心梗。周祇醒来后，骂骂咧咧地靠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心跳才平稳下来。意识慢慢回笼，昨天晚上的梦境逐渐变得清晰，周祇越想越不对劲，那根本不像一场梦，他做过很多梦，知道梦的缥缈和无实感，但那个场景太真实了，直到现在还能感受到鲜血淋在身上的温度，以及耳边挥之不去的女人的尖叫。周祇突然觉得有点冷，心脏又开始异样跳动起来。
事情并没有因为周祇是个卑微的社畜而停止发展，他的所有休息时间逐渐被这些奇奇怪怪的场景占据，但凡精神有放松的迹象，意识仿佛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面对汹涌而来的异象，周祇选择了，习惯。
既然躲不掉，习惯就好了，天天绷着神经日子还过不过了。周祇眯着眼在大巴车上闭目养神。昨天周祇转了正，为了欢迎新员工，领导决定策划一次集体活动，爬山。
“这座山呢是本地最高最陡的山，每一个新人都会被带去爬一次。”林憨一脸认真地做着科普，“不过你不用担心，会有专业的登山攀岩人员带着你，而且你也不需要爬到山顶，我当时爬了一百多米实在撑不住了，被带队的师傅们送下了山。领导什么也没说，就带着我们去聚餐了。”说着，林憨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那座山，我们领导都只能爬一半。”
传说中领导只能爬一半的山坐落在景区群山的中心处，当地人称维鲁塔山，意为圣山。维鲁塔山最鲜明的特点便是一半为山一半为岩壁，估计领导能爬的那一半就是山的部分，至于岩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每年都有很多攀岩爱好者前来挑战，成功登顶的也是不计其数，不管怎么看，这只是一座外形特殊的山而已。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到了山脚下，现在是旅游淡季，偌大的风景区见不到几个人影，售票处的阿姨正在和几个青年人唠嗑，见有人过来便起身拾掇起来。
“又见面了。”领导先一步走上去，和几位青年人打了招呼，看上去很是熟稔。
“这几个哥哥姐姐就是登山队的人，我们每次过来都是他们带着。”林憨凑过来小声地说，“超级厉害哦！啊，领导在看你了。”
周祇抬起头，正看见领导朝他招手示意，便走了过去。
“周祇，公司的新人。”领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过头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很厉害的专业登山人员，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要是坚持不了就直说，别硬撑着，这只是一次娱乐活动。”
说话间，几个年轻人已经簇拥上来，训练有素地给周祇穿戴上了装备，领导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加油，紧接着身后传来了一阵阵加油的呐喊。周祇惊了一激灵，无奈回头对激动地各位同事点头致意，人群中的林憨最为激动，像是在为自己的偶像嘶吼助威。
真是个憨憨。
登山的过程还算轻松，景区开放多年，该有的路都有，一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几个大喘气的。见周祇身体素质还行，队长提出从山林里抄近道。周祇自然不会反对，山林茂密，肥硕的植被在群山厚土间野蛮生长，层层叠叠的枝叶中穿过几道明丽的阳光，空气中满是旺盛的生命力，连心脏也比平日里跳动得更加有活力。
林间的路多是碎石，周祇不太能稳住自己，摔了两次，不过队友们也算照顾得周到，一路上说说笑笑分散注意力，没怎么感觉到劳累，直到队长说休息一会，才惊觉已经过了半日。
队友们找了块平坦的地，训练有素地进行清理，周祇不好站在一边看着，也凑过去帮忙。人群中有两个人看到他，背过身去互相使了个眼神，微弱的电流在空气中闪着火花，周祇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
队长正和一位女队员交谈，时不时会有视线装作不经意扫过来，周祇低着头就当毫无察觉。
两人说完话，队长扯了个大大的笑脸向周祇走来。
“小伙子感觉如何，还能继续吗。”
周祇正在喝水，差点没忍住喷出来，队长看上去比自己还嫩，“小伙子”是什么离奇的称呼。
“谢谢队长关心。”周祇礼貌地笑了笑，“我觉得还好，可能因为我一直坚持锻炼吧。”
这个理由当真是不靠谱，他现在呼吸平稳心跳正常，身体也还算有力气，虽然不知道此刻在山体的什么位置，但以队友们粗重的喘息声来看，自己的状况已经不是一个坚持锻炼的普通上班族可以达到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