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竞本来就一身的瞌睡虫,如今又与雪獒恶战一场,身受重伤,加上体力不支,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砸在湖畔草地上。
观战的陈舞等人脑子里,还萦绕着卫竞之前有如地狱修罗般的狠相,始终挥之不去,以至于四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种疯狂的行事作风,其视觉冲击甚至比目睹大能修士移山填海更来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心中,对卫竞的观感,已经由不屑,隐隐地变成了忌惮、惧怕,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敬畏。
荒谬!明明他们才是金丹,明明他们随便一人都有一指头摁死卫竞的实力,他们怎么可能对一个小辈有这种情绪。
终于,陈舞率先接受了这种角色的转变,她第一个反应过来,来到卫竞身边。
卫竞的脸颊虽然没有太多伤口,却青一块紫一块,不剩一点红润,雪獒的爪子虽然都被他躲过了,但光是拍在脸上的风压,就已经让他体内遍布瘀血。
至于他的身上,手臂浸满鲜血,琵琶骨被生生咬碎半边,左手手掌大大的一个窟窿,两腿更是遍布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的衣袍上处处是洞,与乞丐的唯一差别,就是少根棍,缺个破碗。
陈舞提起他的手腕,催动自己的临时洞天戒,想要带卫竞去治疗伤势。
好冰凉的手,他自己也一身伤势,强撑斗败雪獒,自己也命悬一线了。
一触到他的手腕,她的心脏就砰砰直跳,滚烫的血液照得脸蛋红扑扑的,条件反射地想从他的手腕上抽回手来。
她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希望这个竞争对手快点醒过来。
明明看到了卫竞的真实实力,明明见识到了他的狠性,她应该更加妒忌,更加防范才对啊。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至少她认为,卫竞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伤重而死。
不等她带走卫竞,一个壮硕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身前,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别挡道,性命关天。”她身形娇小,差点一头撞在那人怀里,只当有登徒子垂涎她的美色,不悦地一把推向那人。
她关心则乱,可这动作在楚人美、于小宝、金洋三人眼里就大逆不道了。
“乖乖!连长老你都敢推,陈舞这大小姐脾气可太能坏事了嘿。”三人心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陈舞一推之下,那人纹丝不动,她不满地抬头,黑着脸瞧了一眼那人。
那人身形高大,容貌有些苍老,眉宇之间透着说一不二的果断气质,但目光却并不凶戾,反倒慈眉善目。
她已经来玄黄宗住了一个月了,一个月过去,早把这里的大人物认得门清。
披红袍,着狐裘,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推的,是一名长老,名为武陵仁。
闯祸了。一上来就得罪一尊大菩萨。
她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地向武长老抱拳施礼,想要向他赔罪,解释清楚自己并非目无尊长。
不等他开口,武长老已经伸手探向她手中牵着的卫竞,同时直接发问:“那畜生逃去哪里了?可有伤到其他人?”
“畜生?”陈舞愣了神,怯生生地问道,“武长老说的是雪獒?他被这位道友杀死了,不过之前有没有伤到其他人,我们就不知道了。”
“拦下就好,幸亏来得及时,他还有得救。”武长老大手一挥,一阵扑鼻的芳香笼罩在他周身,他的背后清气氤氲,化作一棵三丈高的杏树虚影。
杏树上挂着几朵绿色的花骨朵,那花骨朵一经召出,就开缓缓绽开,一点一点吐蕊,一点一点结果。
杏树虚影一经召出,卫竞的伤势立刻得到了奇迹般地控制。
第一颗杏成熟,卫竞身上的伤口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第二颗杏成熟,卫竞碎裂的骨头恢复如初,与常人无异。
第三颗杏成熟,卫竞的瘀血化去,皮肤重见血色。
第四颗熟得有些慢,武长老干脆把激动得不知所措的楚人美三人也叫了过来,讯问些情况。
“什么?你说是这辟脉小辈杀死了雪獒?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本长老不信。”武长老对金洋的回答摆出了一副说什么也不肯信的表情。
金洋见武长老不信他说的话,生怕落个夸夸其谈的坏印象,连忙解释道:“晚辈绝不敢欺瞒长老,杀死雪獒的,的确是这位道友。此事陈舞、于小宝、楚人美都可以为我作证。”
“武长老,晚辈陈舞可以作证,金洋说的是真的,这位道友是炼丹师,他先用二转毒丹克制雪獒,再到湖中与失去修为的它激战,几乎同归于尽。”
武长老听得微微动容,饶有兴趣地说道:“是个不错的小子,听说他是个没有正经师承的散修。这等际遇都能丹术二转,要是点拨得当,丹术应当大有可为。连我都忍不住想收他入我门墙了。可惜让徐老怪抢了先,洞府都借给他了,我再去要人,那可就成夺人所爱了。”
武长老居然一见面就动了收徒的心思!
长老亲传弟子。
这可是收徒大比第一名都未必能得到的大机缘、大造化。
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居然能得到长老垂青,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在场众人羡慕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是靠真本事换来的待遇。
等一下。
徐老怪?哪个徐老怪?
楚人美问道:“敢问长老,您指的是哪位徐前辈?莫非是…”
武长老轻抚胡子,淡淡一笑:“自然是归心殿徐长老,前些日子听说他将自己的洞府都让给一个叫卫竞的小子了,我本来还不信,如今看来,徐老怪还是有些眼光。”
“哗…哗…哗…哗”这是四人下巴接二连三掉一地的声音。
尤其是陈舞,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化身鸵鸟,把脑袋插进沙子里啥也听不见最好。
“糗大了糗大了,我居然得罪这种大红人。”
“我刚才还诬陷他推我来着,他该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真是井底之蛙,比起长老,我这点背景算得了什么,陈舞啊陈舞,你怎么总是这么不知好歹呢。”
陈舞满脑子混乱,就这么红着脸,无所适从地呆立一旁。
等到最后一颗杏也成熟,武长老散去杏树虚影,望向躺倒在地的卫竞。
卫竞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呵欠。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
翻了个身继续睡……
在场众人一头黑线。
“醒醒,卫竞,你在裸睡呢。”武长老地位尊崇,想不到也是个爱开玩笑的性子。
“我靠!”熟睡中的他瞬间不淡定了,瞬间缩成一团化身捂裆派,也不赖床了,睁开了眼。
看看身上。
“还好,破破烂烂,总算还有个遮挡。”
再一看围在他身边的五人。
“武长老?是您救了我?”他向武长老感激地问道。
武长老摆摆手:“救你倒不敢当,说起来,也只是稍稍弥补过失,我还得请求小友的谅解才是。”
他叹了一口气,歉然道:“那雪獒是我门下童子看管不严,不慎被它溜了出去。幸亏小友机智过人将之杀死,由此才避免酿成大祸,若说责任,老夫也难辞其咎。”
武长老掏出一个储物袋,对他道:“这里面是老夫的一点歉意,希望小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莫要找我那童儿的麻烦。他毕竟是我故人遗孤,若是因彼此失误被逐出宗门,我心里也愧对故人。小友既然已经被徐长老垂青,那老夫也不便招揽,但老夫保证,日后你进了宗门,我武陵仁将会对你视如亲传,以表歉意。”
见武长老言辞恳切,又打起感情牌,卫竞也给了台阶下:“徐长老说笑了,无心之失,何必介怀,再说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就此揭过吧。”
武长老道:“小友胸怀当真宽广,那孽畜搅了小友垂钓的兴致,不如老夫代它聊表歉意吧。”
武长老说罢,微微一笑,一挥袖袍,伸手向湖边,隔空猛地一抓。
在他一抓之下,原本湖边立刻平滑如镜的湖面掀起高如城墙的浪涛,从水中立起大大小小几百个水龙卷。
“我靠,这武陵仁以炸鱼为业的吧?”卫竞在心里暗自吐槽。
那些水龙卷到达空中,又合成一个人巨大的水龙卷,并变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千丈水球。
水球滴溜溜旋转几圈,又重新落回湖面,在水球原先存在之处,是上千条鱼,老远就散发着不俗的灵气波动,看得陈舞等人艳羡无比。
武长老手托一只净瓶,将这些鱼儿尽数收入,将净瓶递给卫竞。卫竞一番推辞后,架不住武长老佯装不悦,受宠若惊地收下。
这些鱼个个修为在身,灵气不俗,他要是能尽数炼化,顺利的话估计能一路修到与陈舞等人相仿了。
当真是一份厚礼。
“也不知我冒着生命危险演戏给他看,他又信了几成。”卫竞收下礼物,千恩万谢,心里却思量着些别的。
他才不信什么监管不力妖兽越狱的鬼话!
他拎起一条鱼,递到紧张地数手指的陈舞面前:“陈舞,你不是要买我的鱼么?给。”
“唔…内个,我…”陈舞红着脸,想说些什么,尴尬到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反转180度的善意。
毕竟先前他不近人情的样子实在太伤她自尊了。
“拿好,别客气,不要钱的。”卫竞把鱼塞到陈舞手里,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还挺有风度的。”陈舞低着头,抬眼悄悄看向他的酒窝。
卫竞的友善行为,获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好感。
“不愧是两位长老一起看中的后生,就这遇强不媚,遇弱不凌的气度,我金洋就得学一辈子。”
“大家都是妈生的,人与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捏?”于小宝开始反省自己。
“他好有风度哇⊙ω⊙”楚人美星星眼。
他们崇拜他们的。
卫竞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陈舞,从我刚来的时候,就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可惜我开不了口。”
他顿了顿,说道:“来,陈舞,看着我的眼睛。”
陈舞怯生生地抬头:“你…想说什么,我们才刚认识。这样,不太好吧,我觉得应该…”
“不”卫竞打断了她的话,“看着我的眼睛。”
他不顾陈舞紧张的挣扎,捧起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道:
“你不是要鱼么?来,我给你了,你丫的今天敢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徐长老面子,来,我看着你吃。”
他突然换了个人一样,声音提高了一大截:“把它给我吞喽,不许放盐不许嚼,吞!”
他突如其来的骚,瞬间闪到陈舞的腰。
同时被闪到的,还有她的泪腺:“哇??~”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得罪这么个得理不饶人,得势就欺人的主。
关键她还不能骂。因为这头是她起的。
楚人美等人看得一脸懵。
武长老也看得满头黑线。
这家伙脖子上顶的是什么?鞭炮么?
见陈舞哭得梨花带雨,卫竞十分恶趣味地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了不玩啦陈舞,你刚才想恃强凌弱,我现在回敬你,咱们这就算扯平了。”
“先前脾气太冲,实非我本意,你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这些天炼丹炸炉心情不好,加上服药太多,有些上火,影响到情绪了。刚才经过武长老一番调理,现在总算正常了。”
“交个朋友吧,我叫卫竞,没门没派,散修卫竞。”
陈舞努力憋住泪。
“我叫金洋,来自鹿野金家。”
“我叫于小宝,来自莽国至云城于家。”
“我叫楚人美,牧野尸山村人士。”
“我叫陈舞,来自栖凤国诗瓦城陈家。”
武长老见一帮后生其乐融融,他一个老家伙留在这里也是碍眼,干脆离开算了。
只是他抬腿正要离开时,突然面色大变,一把卷起五个小辈,飞上万丈高空。
他们刚一离开原地,湖面就起了极速变化:
湖面骤然翻涌起来,水面也升高几千丈,原本大大小小散落其间的岛屿,也一瞬消失。
至于之前站立之处,哪还见得到什么旱地,只剩一片水乡泽国。
片刻之后,湖面水位又重新下落,无数鱼儿在潮水退去后搁浅在浅滩中。湖中岛屿塌的塌,散的散。
清澈的湖水被滚滚淤泥染黑。
甚至漂浮起无数年代古旧的船只碎片。
在激荡的潮水中。隐隐看得见,一片三角形的板状物,像巨碑一样,巍峨地耸立在湖中央。
这壮阔的一幕,让整个玄黄宗,无数目睹着胆战心惊。
楚人美眼睛瞪得溜圆,问道:“武长老,湖中的这是什么东西?”
武长老不可置信地回道:“按时间看,它苏醒的时间也确实近了,只是,这一次为何会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