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十几人抱着膀子，向香风城飞去。他们神情各异，唯独没有“喜庆”这一种表情，完全不像是世俗间传闻的那般，是去“迎娶”什么人。
也不见有人抬着，那座圆顶轿子便像是长了腿似的向前移动。
肖霄坐在圆轿之中，头发披散在肩头，却极为整齐。他从前长得便很英俊，只是偏清秀，如今添了两撇胡子，整个人要显得成熟很多，加上已勘破无待境，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坐在一旁的林沛雨望着他垂下的眼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世外，与他人结为道侣的修行者很少，不过十之一二，同时拥有两位道侣的人更是凤毛菱角。她作为肖霄这个无待境修士的道侣，虽然被众人艳羡，可也顶着极大的压力，而如今竟然要与他人“共侍一夫”，俨然有一种成为笑话的趋势。
林沛雨已是无岸境修为，本应该寒暑不侵，此时却有些发冷。原本她以为，圣人境界的修士看起来都很“普通”，虽然肖霄也是如此，但在她眼中却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的诡异。
“你在想什么？”肖霄睁开眼，目光直视前方，淡淡道。
林沛雨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问道：“若是冯晓抵死不从，该怎么办？”
“从前有衍天道，有……”肖霄语气微不可查的一顿，然后立刻恢复正常，“有时光护着她，她可以自命清高，如今她拿什么抵抗？”
林沛雨忽然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慌乱。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她便知道肖霄到底哪里不对劲了，他走火入魔了！
这不是修行者对于元气或是天地的感悟，而是一种道侣之间存在的特有默契。
一个圣人境修士怎么会走火入魔，修行出差错怎么可能勘破无待境？
“你在怕我？”纵然她低下头，可这种表情又如何逃得过肖霄的感悟。
“没，没，”林沛雨望向肖霄的眼睛，“只是有些担心，若冯晓真地抵死不从，我们和伽蓝道之间会不会有什么。”
肖霄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却也不放在心上，“伽蓝道将伏晓送给我的心思，整个世外谁不清楚，只是单纯地报仇而已，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得罪道宗。况且一个拨云境尽修行者，她又能做什么。”
自从称圣以来，这种看透天下一切事的心态便是肖霄的常态。他时常不由自主地想，对于圣人而言，天下确实没什么秘密。
正说着，啸天门一行人已然跨过困顿国边境，进入香风城上空。
肖霄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笑意，接着道：“时光都护不住她，如今孤立无援，还不再找一个靠山吗？”
便在此时，西边极远处的天空中骤然一暗，一道似是能让世间深陷深渊的剑气朝困顿国疾速而来。
若说剑主当年惊天一剑如星河一般璀璨，这一剑便是星空中那些幽深的黑暗，能吞噬万物。
嗡嗡剑鸣似乎都能化成实质，竟有啸天门圣主肖遥以音化剑的气势。这柄剑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肉眼连残影都看不到，地上的百姓听见这个声音，抬头也只能看见滚滚黑云，和听见隆隆“雷声”，无数人跪拜下来。
此剑所过之处，在天上留下最纯粹的恶意，便是再往上的“鬼盖子”似乎都要退却三分。
“轰！”
一道足以令天下惊惧的巨响，在啸天门那顶圆轿上炸开！
这道剑气极具道韵，像是活着一般，竟然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
圆轿瞬间一分为二，轿中之人被崩了出来，一男一女向南北两侧飞退。走在前面的十几名修士更是在这道剑气的剐蹭之下，灰飞烟灭！
二人再也没有之前那般镇定自若，林沛雨右臂尽碎，头发也被拦腰折断。
而肖霄更是不堪，身上虽然毫发无伤，可他的眼睛却已经变得血红一片，表情狰狞，周身圣人气息震颤不已。
这不是愤怒到极点的模样，而是惊惧到道心不稳的表现。
他没空怜香惜玉，顾不得道侣林沛雨怎么样，只是来回转身，粗重的喘息经过沙哑的嗓子喷吐，甚至带出了一丝哨声。
林沛雨看着他这副模样，惊得呆住了，这一剑虽然凌厉霸道至极，大有斩尽天下之势，却绝不是肖霄的对手，他怎么会如此失态？
十几个呼吸之后，肖霄周身圣人气息终于平复下来，神态却还是不堪入目，他大喝一声，声音沙哑而粗重，还带着微微颤抖。
“时光……时光！你还没死！”
这一剑所裹挟的气息，肖霄本以为早就忘记了，可就在圆轿崩碎的一瞬间，那种令他作呕的感觉顿时便涌进他的神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仅是一道熟悉的气息，伤不得自己分毫的气息，竟然能令自己道心失守。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在百草郡初次败在时光手中的时候。
咔嚓一声，脚下的彩虹竟是寸寸碎裂，化作元气落入世间！这样的情形，就像是在嘲弄两人，告诉他们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听到那句话，林沛雨面色骤白，感觉自己脸上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那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他可是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在壹凡剑下消散的，这世上绝没有人能救他。
肖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道袍，依旧一尘不染，比他此时的心都要尘净。紧接着，便是止不住地颤抖，他无法再在意什么面子，道心或者冯晓，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人还活着，自己的死期便到了！两人如此想着，竟不约而同转身，准备回啸天门。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由西边极远处传了过来。
“堂堂啸天门圣子，竟然摆这么大阵仗，你这种穷人乍富似的道心，也配称圣？”
声音最少也在万里之外，是由一道符传来的。
肖霄身形顿止，眉头紧皱，他听出来了，这不是时光的声音！但自己绝对听过这个声音。
“苏焱逝！”肖霄咬牙挤出几个字，竟然是这个泥腿子，啸天门曾经养的狗！
怪不得这一剑空有气息，却远没有当初时光剑斩雷鸣时的威力。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假的时光给吓得落荒而逃，怒意才终于喷涌出来。
“就算你躲在万里之外，本座也……”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中开始变得有些火热，“时光不可能活得过来，但是他留下了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