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真是到处朱门大殿,红妆绿瓦,高台阁楼,园苑奇葩,多是达官贵人的住处,也不难发现街中多是锦衣华服之人,小商小贩也乐得在此摆摊高声吆喝,若能讨得贵人们高兴,家中就不愁金银。王逸想起自己帮忙建造的相国府也是在这条街上的。
王逸迎面驶来一面轿子,四位仆人抬着轿子,轿子不华丽也不简陋,朴实无华。但王逸知道,这也是自己撞不起的,赶忙让步,可偏偏他左移,轿子也左移,他右移,轿子也右移。王逸知道了,不是他堵着轿子,是轿子堵他。
王逸疑惑地看着轿帘掀开,是一位十分白净的公子,竟然是鹅蛋面庞,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虽颇有女子相,但又是一位见之往俗的公子,这让王逸不由得想起了宛如谪仙人的李相。
“少年,我见你无事可做,我是否可以收你作我的书童?”公子笑道,唇红齿白,甜如荔枝。
王逸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呢,此刻他正需要一份工作,用以养活姜鸿一家子人。
哪怕向来有传言称书童不过是公子们的禁脔,王逸自恃自己有武学傍身,思量其中得失。
李语何不过是在轿中多烦闷,便透过轿子的小窗往外一瞧透透气,鼎沸的人烟,繁华的人间,总归有几分嘈杂,直到看到王逸清澈如水的明眸,有如万年寒潭清幽而不见底,又如倒映青天白云的白峰云湖,蕴籍灵气,还如山河万里图,充满人气,万物浑浊,触着王逸的眼眸,就如沐浴着干净的泉水,使人清爽,李语何十分喜欢这样的感觉。
瞧着王逸衣着朴素乃至简陋,李语何便有将他纳为书童的打算,想来自己偶尔读书疲累,漫心一瞥王逸明眸,好比看待山川河水,风景绮丽,简直美不胜收。
王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因何而被他人雇用作书童的,且不论如何,如今是活下去要紧。想来自己也是借住姜鸿一家已久,若说之前是因为养伤,可如今生龙活虎那就说不过去了,况且做个书僮还可以弥补姜鸿一家家用,毕竟王逸是花掉他们家所积蓄的钱来养伤的。其实,只要是个活,王逸都可以干。
王逸望向白净“漂亮”的公子,向他点了点头,说:“好。”李语何轻微点一点头,掉头回轿子,空气中留下他吐字清晰的话语:“我叫李何。”并不打算将真名告诉王逸。
王逸就跟着轿子一直轻轻悠悠地走,一直走到王逸眼困,走到了朱雀大街的街尾那,再左三拐右三拐,来到一个古朴的院落。既无声势威严石狮子,也无浩然正气的巨匾,倒也没有蜘蛛爬墙的惨状,倒是有几只燕子在老旧的墙檐上筑起黑色的巢穴,带来了几分生机。也并不是说没有人气,只是从外边院落更像是偏居一隅的行将木就的老人。
留有岁月痕迹的木色正门缓缓打开,院落倒也宽阔,院道倒也整洁,方正的如同格子青石砖黑色线条痕印清晰可见。立于院落正中央的大槐树约莫四人合抱宽,老树根深扎肥沃的土地,粗壮的线条向上而发,整棵大树也是枝繁叶茂,散发着浓浓的生机,不似院落外边所看到的老旧与岁月,似是与别处有所不同。
“你在这等着,我去换身衣服,你随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李语何道,说完就进东边的屋子换衣服去了。
院子里的房子不似外边看来的老旧,反而颇具有色有香的韵味。黑瓦白墙旁是青葱翠绿的行道树,院子东北边是成簇成结翠竹林。不知不觉王逸走到了后院,是一块曲折的池塘,流水弯弯,是活水透过假石缝隙流过竹道流进池塘。横跨池塘的竹木道仅供一人能过,中间有能挤个两三人的小竹亭,还有竹制的桌椅与杯水。
池塘颇有些小,种不下茂密的荷花,不过也生长着或长或宽的荇藻,锦鲤从中摇曳。更有院外的高树以及天边的浮云填进池塘,阳光在水中被剪碎的光影显得这个池塘中的景象颇有些拥挤。
“景色如何?”李语何穿着一身白色便服出来,不似穿锦衣玉服那般端庄威严,却也增添了几分亲切的气息。
“很好,漂亮极了。”王逸看着李何的言行举止,不似是粗鲁人家出身,更像是上层人士的言谈举止,所以王逸不愿有所妄为。
李语何泛起他那端庄又使人感到尊重的笑容,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逸。”王逸道。
“哦,那个胜过妖道第七的少年?”李语何眼眸泛起惊奇,刚刚他们还在谈论这个少年呢。
“妖道第七?什么意思?”王逸有些疑惑这位公子的言语,眸子里间透露着不解,脑子里有些疑惑。
“不久前的武举考试,你和雷云比武,那个雷云,是截道教妖道第七的少年,听说勇猛之力不可敌。你是怎么打败他的?”李语何目光惊奇,竟想不到偶然遇见的衣着简陋的少年竟然有如此伟力,眼神睨视中透露着好奇。
......
王逸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个和雷云一起开大的经历告诉他,想想有些不合适,不过他到没想到雷云竟是如此又实力的一位少年,
于是思虑了一下,说道:“雷云他吃坏肚子了,着急上茅厕,所以他弃权了,看了他健壮发达的肌肉,我觉得我是打不过的。”事实确实如此。
“怪不得当时我们在谈天论地高谈阔论的时候,有人就指出疑惑,若真一位神秘少年郎击败雷云,擂台上怎么可能没有打斗痕迹,甚至完好无损,看来你的解释完美地结束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宦官子弟的猎奇心理。”李语何道,心中也因为王逸并没有实力真实打败雷云而产生一丝失望,继而问道:“那么你的武学修为如何?”
“不算很高,勉强能防身健体。”王逸有些破囧地挠挠头。月亮在人间看来美丽而又皎洁,神圣又氤氲,而有人登上月亮回来后说,地表满是坑坑洼洼,不忍一看,所谓希望之事,不正是如此吗。
李语何也没有因为王逸并没有太深的武学修为而发表任何言论,这本身就是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期待,李语何交代几项事宜之后吩咐王逸明天就来做事,并且需要住在这间荒老又生机盎然的院子,王逸对此也无异议。
再闲谈几句,讲好月钱规定与书僮之责,王逸就告辞归家了。李语何吩咐王逸明天就搬过来住,王逸迟疑了一下,想到自己也是与姜鸿一家借住许久,必定已经给人家造成了许多困扰,这么说,搬过来这里住也好,自己可以辛苦听着李何的吩咐,挣到钱就往姜鸿一家送,直至将姜鸿一家不为衣食住行所忧为止,还有那救命之恩,自己也必须要偿还。于是王逸点头答应。
王逸特意途经尊容华贵的声势威严的将军府,想看雷云如何了,然而大门紧闭,小门也紧闭,根本无从探查,王逸只能灰溜溜的回家了。
一回到停云居,王逸就闻到了茅厕那种独有的味道。姜鸿在澡房中大肆冲刷自己的白花花的躯体,乘满水的木桶从姜鸿的头上一倒,水花四溅,姜鸿颇觉得畅快地轻呼一声,左右摇摆快速抖落依附躯体的水珠。见到王逸回来,高兴地对着王逸说:“哎,还真别说,掏粪的确很赚钱啊!一天我就赚了二两!”
......
姜鸿颇有些得意洋洋,仿佛自己比过了王逸,于是撅起嘴哼起了不知名的歌儿,浑然忘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抗拒去掏粪的。王逸觉得自己不用再拿出朋友给的七两银子去给姜鸿炫耀了,毕竟也不是自己赚来。于是王逸笑道:“很厉害嘛,想我当时掏粪的时候最高才一两八!”
王逸看到姜颖与徐来爷爷在槐树下的石桌上剥着青色豆角,姜颖神情颇为认真,将剥好的娇嫩豆角放入竹篮中,动作轻柔。王逸上前去帮忙,见到王逸回来,姜颖甜甜一笑,王逸目光轻柔,揉了揉姜颖的小秀发。
想当时王逸从数万丈的天上跌落下来,元气来到人间界突然失灵,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听到了空气在自己耳边摩擦的声音,那时候这个星球的引力死死拉住着王逸,王逸看到越发清晰的土地,心中越发绝望。
只听得“轰”的一声,惊颤四方天地,王逸就这么砸出了十丈宽,三丈深的深坑,坑中尽是龟裂的土地,和五脏俱碎的王逸。王逸意识将要消失之际,有些惊慌地想到会不会就此死去?
当王逸努力地再次想要撑开厚重又沉重的眼皮,挣扎了数十次终于撑开的一条缝隙,白色的亮光把王逸的眼睛刺得流泪和阵痛。渐渐适应了光线,看到裹满纱布的自己,以及姜颖在自己床边娇憨的睡颜。当时王逸想到,如果这是地狱,想来也是不错。
姜鸿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木桶里装着他洗过的衣服,看到总是翠色的豆角,不满道:“怎么还是没肉呢!好久没尝到肉味了。”说完面容不善的盯着王逸。姜鸿一直觉得自己家伙食不好是因为王逸,因为的确为了治好王逸,花了很多的钱。
王逸当即从怀里掏出雷云给的七两银子,撒谎道:“我在城中给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当书僮,这是他提前给我半数月钱,明天就可以买肉吃啦!”
姜鸿想到刚刚自己的炫耀,又感到一阵屈辱,目光看着王逸更加不善。王逸看着姜鸿的眼神,颇有些无奈。本来钱是想偷偷给徐来爷爷的,可是姜鸿总是时不时的讥讽自己吃白饭,然而自己掏出钱来姜鸿又觉得自己是有意跟他作对的,简直有些进退两难。所以想着自己出去住也挺好的,以后按时给姜鸿一家寄钱就是了。王逸暗暗想到。
晚饭不温不热地进行着,王逸道:“那个公子说要去那边住,好让他安排,所以我明天就搬去那里住。”这句话颇有些冷不丁的味道,姜鸿愣了一下便埋头扒饭。姜颖偷偷拉着徐来爷爷的衣袖示意他开口将王逸留下来,神色焦急,没想到徐来爷爷也点点头表示答应,毕竟他们并不是一家人。
姜颖有些错愕,因为她感觉到王逸哥哥要走了,不会跟她玩,也不会给她讲故事了。姜颖还有些婴儿肥的俏嫩小脸一直嘟着,水汪汪的双眸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一直盯着白色的米饭,上面还有王逸给她夹过来的几根横七竖八的豆角。
“王逸哥哥能不能不要走,你给我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姜颖一直试图挽留这个温柔又爱她的哥哥,语气童真又诚挚。
王逸笑道:“小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故事以后我们再讲。”姜颖知道这只是好多大人口中的托词,没想到王逸哥哥也对她讲这些不着边际的托词,姜颖更加伤心了,晶莹的泪珠就一粒一粒地滴落碗里。王逸又怎么会知道九岁小女孩的玲珑心思呢,只当是姜颖因自己离开的满怀不舍。王逸伸手想再揉揉姜颖的小头,猝不及防,姜颖抓住王逸的手,尽管动作温柔,但不再给王逸摸她头却是不容置疑,姜颖轻轻把王逸的手放下,然后一言不发地跑回房间。
王逸尴尬地摸摸鼻子,最后送别的晚餐并不算愉快,尽管徐来爷爷最后说:“去吧,记得回来,这里可以算作你的家。”
王逸背依靠在窗外,从古朴的雕窗、灰白色的纱纸传来抽抽噎噎地抽泣声,十岁的姜颖,好似懂得了离别的味道。没有人希望和亲人分离,在姜颖看来,王逸俨然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王逸推开房门,在昏黄的松油灯下,姜颖半趴在绣着梅花的小被子上哭泣,秀小的双肩一颤一颤的抖动着,跟着声音也一颤一颤的。
王逸笑道:“哭什么,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王逸哥哥会常来看看姜颖的。”姜颖知道王逸是从客人身份说出这样的话的,所以固执地说道:“那每天都来看颖儿行吗?”即使是偏执,姜颖还是带着希望和恳切的语气说出来。
可是那是不行的,停云居距离郢都里城还是一段不小的距离,并不能让王逸轻松的去来。
王逸笑着揉了揉姜颖的,手中轻抹姜颖梨花带雨,哭的双眼通红的小脸,更显俏白的肌肤的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