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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林风儿舅舅做手术的那天,病人已经被推到手术室,林风儿站在门外,看着把她和她舅舅横隔开来的那扇惨白的门,她想多少人仅隔着这扇门就变成阴阳相隔的地步,这里或许才是人们寻找的通往死亡的大门,至少对于那么多从这里无法活着出来的人来说的却是这样的,而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这里将会变成一个令人痛恨的地方,从那之后,恨不得把从这里的记忆都抹去,当然,他们得足够爱那个不幸在这里离世的人,对于林风儿来说她当然是爱她舅舅的,对于亲情这种东西,少了你死不了,但你必定活不好。林风儿坐在走廊里的座椅上,她现在不仅仅等待的是一个手术的结果,她还等的是上天对她日后命运的判决,因为她觉得在死亡对她没有下手之前,她还需要舅舅的爱,对于舅舅这个人,不管他处于何种的心态去扶养她,供她上大学,这些就算没有舅舅这层身份,也足够让她敞开心扉去回报他一辈子。

她是幸运的,手术很成功,这不仅拯救了她舅舅,更拯救了她。修养的一段日子里舅舅住的病房从二楼调到四楼,四楼住的大多是普通患者,就是没有什么大病的人,只需要修养一段日子就可以出院的那种,而就因为这点四楼的气氛都和二楼不同,四楼明显欢快热闹的多,从楼梯口走到最后一个病房,就像进入一个小巷子里,门口站着聊天的,拿着暖瓶打水的,刚从外面来送饭的,不管是家属还是病人,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笑容,就像来这里经历了一次不错的聚会一样,而跟二楼的就安全不一样,起码这里叽叽喳喳,哼哼唧唧的笑那里就没听过。

半个多月后,林风儿带着她舅舅出院了,林风儿对于这一段插曲她也同别的人那样,希望时日一多,风一吹,就让它散了,散的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舅舅,我看把书拿过来,书架就不用了”林风儿说,经过这次生病林风儿强求将她舅舅拉来和她一同住,这样既省了她两头跑,还可以把舅舅留在身边照顾起来更安心,当然了,以前林风儿软磨硬泡他也不同意,他怕给林风儿制造麻烦,而且他也乐意一个人住,最重要的是,他做着一份给学校当保安的工作离他家近一点,至于这份工作,她原本是让他辞职了的,如今林风儿她再怎么样,也是有能力可以好好的孝敬他的,可是他舅舅死活不愿意,他说一天闲在家里会憋出病的,其实他有原因,不,更准确的是他有要呆在那个学校的执念,所以不愿离去。而这次他像个又一次长大的孩子会听话了,或者他经历一次生病他才能意识到自己不年轻的事实,“还是把书架也搬来吧”他听到林风儿的话后说,“那个书架啊,都跟我二十多年了”他接着说,“成,你要是念旧的话,我就把它也搬来”林风儿笑着说,她整理着她舅舅的衣服,今天一大早她就开车先把他的衣服都拿过来以后方便穿,接下来她还要按照舅舅的要求再搬一些小零件,“那个冰箱,你看还是给楼下那个李大爷吧”舅舅开口说,林风儿笑着说“舅舅,你那个冰箱漆都掉了,还是扔了吧”,“哎,你还是给他吧,他一定很乐意的,我还有时候把我的鞋子给他呢,就你上次给我买的那双黑皮鞋,我穿着总觉得别扭,我就送他了”,“嘿,我说我怎么没有见你穿过,感情送人了”林风儿假装的有点生气,“看他怪可怜的,现在也四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个”舅舅笑咯咯的解释他送鞋的原因,“你还说人家,你不也是光棍一个?”林风儿已经整理完衣服她从饮水机里接过一杯热水端过来给她舅舅,“我不一样,我不还有你嘛”舅舅接过水杯,低头看着热气冒腾,“我能一样吗?我觉得舅舅你应该考虑考虑,只要你一有眉目我举双手赞同”林风儿说些拍拍胸脯,“呵,臭丫头,还说我,你都快三十了你呢?”林风儿一听这话,一溜烟就往门外走,“我去看看汤熬的怎么样”,“你回来,我还没说完”舅舅朝着她的背影喊,林风儿早已走到厨房里去了,每次当她舅舅提及这方面的事她就一股脑的跑开,但对于她而言这纯粹不是害羞,而是这对于她来说没有可以值得讨论的意义,尤其是在舅舅看来因为年龄到了该结婚生子,这很显然更没有值得她去在这方面考虑一下。

下午,范小颖约林风儿出去,两人坐在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的装饰特别文艺,墙壁四周挂着来过这里的客人的照片,当然如果你愿意,不过五分钟的时间里你的照片也可以出现在这里,这里的老板是个留着辫子的男生,圆脸,微胖,穿衣风格很嘻哈,可他说话却透着温柔的声音,温柔到你不会把这个形象和他本人联系起来,“哎呀,你盯着人家看干嘛?看上了?”范小颖看着林风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离她们三四米远的圆桌后面给客人装咖啡的老板,“没有,只是感觉他刚才过来讲话的声音很好听”林风儿眼神从那人身上抽过来,看了一样范小颖,“你还是声控?”范小颖突然笑起来,“没有,他比较特殊”林风儿解释,“哎呦,特殊?”范小颖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想什么了?我都过了春心荡漾的年龄了,我都三十了……”,“嗯?……你们的咖啡”这时候店老板已经站在她们的面前,盘子里端的咖啡一杯已经麻利的放到林风儿面前,林风儿突然脸颊红起来,“哎?怎么了?”范小颖看了她的脸问,另一杯咖啡已经放在范小颖面前,可这老板却没有走的意思他缓缓的开口“不好意思没有偷听的意思,你看起来就像二十一二岁”,林风儿听后惊讶的抬起头看他,范小颖也同样抬头看他,他这会笑着,圆圆的脸上还有酒窝,“毕竟来我们店里的人都会年轻的”他又微笑的说到,林风儿和范小颖听了都笑了起来,“你蛮会讲话的嘛”范小颖仰着头说,“谢谢”他歪一歪脑袋,仿佛在表示着夸赞正符合他的实际情况一样,随后他就转身走开了,“挺有意思的”林风儿盯着他的背影说,“这样才能招揽生意嘛”范小颖一边说一边啜着咖啡,忽然她又从桌旁的书架里翻出一本书来,随便翻了几页就笑着说“毕竟,把张爱玲的书挑选着放在这里可见不一般,”她朝着林风儿瞧几眼,林风儿向四周看去,这里每个桌旁都有一个环形小书架,这样一来既与旁边的桌子隔开视线又可以看书消遣,挺不错的一个主意她想,“你的工作怎么样了”林风儿问,“哎,一筹莫展哎”范小颖一提工作就皱起眉头来,“不行了,就换个工作吧”,“说什么呢?当个演员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你这样都两年了,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林风儿说,范小颖轻咳几声,应该是咖啡呛到嗓子了她缓过来说“两年也没事就是一辈子就当个群众演员我也愿意,”她思虑几秒又说“如果让你不要坚持你的写作事业了,你会放弃吗?”林风儿仔细端详一会杯子里的咖啡说“如果以后会生活所迫,我也许会放弃梦想”,“那现在我们都很幸运啊,至少目前所从事的行业就是梦寐以求的职业,”林风儿听后也许认同了她点点头,又说“对啊多幸运”,“所以啊,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要想后果,你尽管努力,时间会给我们想要的”,范小颖说着又喝一口咖啡,接着开口“我呢,家里有哥哥姐姐,虽然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有个哥哥姐姐却帮了我大忙了,你想啊,要是没有他们我毕业后肯定会先找普通工作,毕竟演员这种职业也是需要时间磨的,”“恩,这个我确实有过同样的想法,人的一生,有些人没有梦想,有的人有梦想,有梦想的人不一定会从事梦想,而最后从事梦想的那些人一定是最幸福的人”林风儿说,“听你们两个讲话,我很感兴趣”那个老板突然从前面走过来,“不知道可以聊吗一起?”林风儿抬头向四周看,这时候除了那头角落坐着一个戴耳机的人,已经没有人了,“可以啊,不过这是搭讪的新套路吗?”范小颖朝那人说,那个老板像林风儿看了一眼似乎也在征求她的同意,林风儿微微笑着示意他可以坐,“这可不是搭讪,只不过实在无聊”这会那老板已经坐下来,“我叫程青”他先开始了自我介绍,“范小颖”,“林风儿”,介绍完后面却有点尴尬,尤其范小颖刚刚还叽叽喳喳的,这会儿除了傻笑的望着林风儿,就是低头看着咖啡杯,程青也感到有点不太自然,不过他时常和店里的客人聊天招呼,让别人陷入无话的尴尬里可不是他一向的做事风格,他朝着身边的书架望了一眼,正好看见那会范小颖挑出来的那本张爱玲的《半生缘》搁在一边,他伸出长胳膊拿过来,翻一翻,然后抬头问“你们看过吗,”说着他把书拿起来晃了晃,“没有”范小颖似乎有点泄气,因为他问的问题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她要是问哪个影视剧说不定她还能说几句,程青又把头转向林风儿,“看过”林风儿笑着说,“哎,这你可算问到人了”范小颖突然惊喜的说,“咋们风儿可是作家,那本《草长莺飞》你看过吗?作者就是她”范小颖说的嘻滋滋的,得意极了,程青听了也吃惊又欢喜“啊,《草长莺飞》是你写的,我看过那本书,而且还不止一遍,写的真棒”,“你过奖了”林风儿有点不好意思,“只不过我觉得你也应该很喜欢张爱玲,”程青说着也一脸得意,仿佛他知道了一个林风儿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何以见得?”林风儿有点吃惊,“从你作品里读出来的”他终于迫不及待说出来,仿佛就在等林风儿问原因,“那你可真聪明”林风儿赞扬道,程青低头嘿嘿一笑,翻弄着手里仍然拿着的书,“那你对《半生缘》有什么见解”,林风儿突然笑着说“你可真逗,什么见解不见解的,你不用把我抬高,”程青听了不好意思极了,仿佛说了什么不能讲的话,脸上也泛起薄薄的一层红来,好像有姑娘刚在那红的地方偷亲了一口,林风儿看到他窘迫的样子,连忙开口,化解他的困境,范小颖这时候在一边嘻嘻偷笑起来,“你想谈世钧和曼桢的爱情吗?”林风儿问道,“对啊,”程青抬起头来,林风儿的开口将他从窘迫来拉出来,“如果是你你会换取那段爱吗?”林风儿问程青,“会啊,当然会”程青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答,林风儿笑这看着他,“你呢?”程青问,“我不会”,“啊,为什么?”程青似乎很吃惊这个回答,林风儿晃着手里已经喝完的咖啡杯,“因为有的人她伤不起,她要的爱情得有始有终,半途而废,即使从前刻骨铭心,那她也没有半条命去接受不再相爱的事实,”“可是他们是命运捉弄而错过的啊,并不是因为不相爱而错过了”程青说,“首先你这句话里逻辑错了,不相爱哪来的错过,不相爱的只是路过,”林风儿解释到,紧接着又说“其次,就因为他们是被命运捉弄而错过对方,而不是不爱了而离开,可是这样却比命运捉弄的更悲惨,世上有很多苦,不得苦最为苦,难道我们要羡慕两个爱而不得的人吗?那这样的话我宁愿羡慕梁山伯与祝英台,毕竟他们死后还可以在一起。”范小颖听着点点头,她听的入迷,手里的动作也安静下来,程青叹息一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这两个人的爱情只能说是悲剧大一点,爱情都被巨大的悲剧掩盖了,”,林风儿说“对啊,其实你看如今快餐式的爱情,其实都不能称作是爱情,新鲜感兴趣一时好感这些还差不多,真正动心爱了的人有几个可以善终,”,范小颖说“其实吧,还是不太容易遇到那个让自己倾尽所有付出的人,即使遇见了如果别人不爱你的话那又是一场两个人的折磨,”。三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言的交谈着,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拘束和尴尬,人与人就是这样,只要可以谈的来,那友情就不是时间的长度来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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