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熬烈准备去藏经阁。刚打开门,就有一双手轻轻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紫黎给他们送了饭,便在此停留了一些时候。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之时,见少年又要去藏经阁,不免担忧。
少女贴在少年的背上,好久才开口:“熬烈哥哥,真的要去吗?”
少年还是如往常一样回答:“放心,我会平安回来。”
紫黎叹了口气,不舍地松了手,目送那道身影在夜色中远去。
似乎每一境界的突破都有着极高的门槛。熬烈滞留于纳神后期已久,却始终感觉距离化神境还很遥远。他需要去查阅一些典籍,找出病症所在。
许久没来藏经阁,当熬烈到达目的地时,却发现守阁弟子多了一半,巡逻更加严密。所幸他会点化形术,变了只小飞虫,就溜进去了。熬烈来到藏经阁四层,这里的典籍多为道法仙术,亦有境界突破的典例,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熬烈彼时正在仔细搜寻典籍,突然,只听得一道声音:“没想到吧,藏经阁里也安排了巡视弟子。”
熬烈微眯双眼,他此前居然没察觉到有人。这人是他的十二师兄,王奇鹤,同为纳神境后期,方才应该是使用了特殊的手段隐去了气息,才没被发现,否则,以熬烈的警觉,不应大意至此。
王奇鹤怒目而视,表情狰狞:“哼,总算抓着你的把柄了,这次看你还怎么狡辩!”
说着,王奇鹤执剑向熬烈冲来,剑意与杀意之肃杀,令人难以抵挡。敖烈手中无剑,随手抄起一本秘籍,卷成棒状,注入真气,使其坚硬无比。黑暗之中,铿锵的金属鸣声交错响起。藏经阁内,高大的放书架案密布交错,地形复杂,两人交手,也施展不开。
熬烈与王奇鹤对了数招,二人动作奇快,除了拿武器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相互缠打,力道之大,竟可听见两掌相接的特殊碰撞声。双方被惯性激得后退,而熬烈几个诡异的位移,趁对方走位空挡,一记玄冥掌直扑过去,玄冥掌落空,马上又一扫堂腿直袭对手下盘,趁王奇鹤跃起空中,无法防范躲闪之时,一招风神剑式——紫气东来,气势汹汹。强大的劲风将王奇鹤掼向书案,紧接着书案倒塌,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王奇鹤被掼得连连倒退,轰的一声,直到书案被那劲风袭到墙壁才停下来。王奇鹤受了重击,嘴角溢血,他看见那个少年向他步步走来,眼眸中竟有从未见过的凌厉。
他知道,熬烈是动了杀心了。
如今只要将他杀死,那么这个把柄就永久烂在肚子里了。熬烈虽平素温和,但是真的要杀人了,他定然不会犹豫。
王奇鹤胸口剧烈起伏,气息混乱,他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将所有力气赌在那个东西上,找准时机,奋力往窗外丢去。
与此同时,“嗤嗤”声响,那注入真气的秘籍有半本没入了他的胸膛,少年见状不妙,立即夺了王奇鹤的剑,飞速去追那丢出去的信号弹。
王奇鹤瘫倒在地上,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他成功了。
深紫色的夜空中,顿时绽放出一朵烟花。
很快,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有明亮的火把,有匆忙的脚步声,有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藏经阁外围变得异常躁动,有许多弟子举着火把包围了,纷纷寻找那个早已被众人知晓的偷学者。
熬烈见信号弹已发,再无力阻止,只能走为上策。本想使用化形术,可化形术太废精神力,且持续时间太短,他无法安全离开藏经阁范围的包围圈。少年神色严峻,眉头紧锁,竟挑了条险路。藏经阁背面是断崖,从此处下去,虽然危机重重,但那些人想要追上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敖烈立在窗边,外面的冷风吹得他衣袂猎猎,没有一分犹豫,一纵身,便往那断崖跳去。
包围藏经阁的大批弟子中,有几个眼尖的,看见有一道白衣身影自阁楼高处向断崖坠去,竟似飘飘乘风的仙人,惊得叫起来:“快看那边!”
为首的其余十一个入室弟子立刻就注意到了,大弟子陈武极最为年长,修为也最高,他面色如黑铁,骂道:“好个阴险狡猾的家伙!竟然还想从断崖逃走,我们快追!”话语未完,已然率先奔出,直朝断崖而去,其余武功尚可的人纷纷跟上。
断崖壁上有许多横生的树枝和凸出的石块,若是有人从上方下落,也是能找到落脚点的。熬烈前脚刚触到一跟脆弱的树枝,就听见了头顶传来的声音,一众弟子竟也从崖上下来了。
少年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愈发犀利。离他最近的陈武极已经看见了他,嗔怒道:“哼!熬烈,今日,你休想逃离这里,你这贼子偷学还不知悔改,我便来替师尊教训教训你!”
说罢,手中的纯阳剑顷刻间就凝起了浓厚的灵气,光芒大绽,陈武极步伐如同踏风,迅速向熬烈靠近。
熬烈面如寒霜,肃杀之气在他身上疯狂增长。见陈武极杀气腾腾地袭来,未有丝毫惧缩。手中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剑招变化之快之多,竟产生了残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陈武极暗自惊讶,熬烈偷学不过一年左右,竟能将这变化又快又多的七十二式纯钧剑练到如此地步。不过,量他天纵奇才又怎样,他身为大弟子,熬烈的修为怎能和他相比?陈武极聚了更多灵气在剑上,战意更盛,跟熬烈斗了起来。昏暗的夜空中,看不见人的身影,却能看见两道明亮的剑光在飞速碰撞,清脆的铿锵声鸣起,还伴随着两剑相撞而产生的火花!
陈武极越来越震惊,这少年修为不过纳神后期,却依然能跟化神中期的自己斗上百余招而不落下风!今日若不至他于死地,往后若再放纵其成长,说不定死得就是他们这群人了。思及此,陈武极毫不留手,磅礴的修为完全释放出来,剑招越发凶猛,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比先前强了数倍。
熬烈之前与陈武极过了百余招,已是十分吃力,身体受不住对手的剑气冲击,早就受了内伤,只不过是一直支撑着,没有表现出来。眼下,陈武极攻势高涨,一记“长虹贯日”直扑面前,熬烈抵挡不住,被横扫出去,堪堪稳住身形,落在一块巨石上。
少年眼神阴暗,低着头半跪在地上,嘴角已经溢出了丝丝血迹,可依然没有罢手屈服的意思。方才过招之间,剩余的入室弟子和其他普通弟子也先后赶来了,见陈武极没有捉到熬烈,连忙出言:“大师兄,我们来助你捉住这贼子!”
陈武极冷笑一声,提醒道:“小心这个小子,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一旁的越言闻言后马上接道:“师兄,将这贼子交给我,且看我如何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越言飞身而去,自信满满,想到之前他在熬烈那受的气,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越言与越辰既为兄弟,主攻剑法都是家传的白虹剑,越辰修为弱小,不能将白虹剑术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可越言就不一样了,他前不久刚刚突破到化神境,正是实力大增,他有自信能将熬烈击败。白虹剑的特点是迅捷灵活,富有技击技巧。越言落在离熬烈不远处的斜树枝上,蓄积剑势,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少年虽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只听他嗤笑一声,满口狂言:“你弟弟是我手下败将,你也急着要当我的手下败将了吗?”
“混蛋!”越言怒急,提剑刺去,一招起势,竟是白虹剑的必杀之技“惊虹”,锋利如芒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似乎无缝可逃,寻常人若看到如此气势的一击,早就被吓得手脚发软,不知所措。
不料,熬烈腾空跃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虹芒,化解了杀身之噩。而后,竟逆转直上,一招风神剑式——晨星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越言。
越言见熬烈破解了惊虹,已是惊恐万分,没反应过来,此刻,熬烈翻盘进攻,“晨星落地”一经施展,仿佛真的有如星辰陨落一般,金色的火花裹挟着剑刃呼啸而来,越言防御不及,口喷鲜血,被击飞数仗远。谁知少年并不收手,踏出掠影神虚步,瞬息便追上了被击飞出去的越言,准备再予重击。
陈武极瞳孔骤缩,气急大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快杀了那个小子,全部人一起上!”这要是再挨了一击,指不准越言就会立刻送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急匆匆掠过,将越言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熬烈一击未成,顺势下落,沿着崖壁往谷底跃去。所有人,包括普通弟子,都纷纷追去,并不打算给人留活路。
既然他们不给他留活路,那他也只有杀出一条活路了。那些普通弟子修为碌碌,不过蝼蚁,一剑一式,几步间,便有一群人倒下。只是,蝼蚁虽弱,只要聚集了一定的数量,也可将猛兽吞噬。
昏暗的天空,月光惨白,沉寂的大地上一片刀光剑影,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渐渐安静下来。众弟子手持武器,警惕地围着中间那个狼狈不堪的少年。
只见他半跪于地,发丝散乱,遮住了满是污迹的脸,原本翩翩的白衣,染满了鲜红,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手中的剑在激烈的打斗之下磨损严重,也被他扔在地上。
“熬烈!别挣扎了,今天,你必死无疑!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些皮肉之苦!”陈武极喊话道。
只是,这个少年心性之坚韧简直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哪怕是在被团团围攻的绝境之下,他依然能凭一己之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所有的入室弟子身上都受了伤,或轻或重,普通弟子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人敢再轻视他,没有人想无辜送命。
仿佛是听到了个可笑的笑话,少年竟低低地冷笑起来:“你们待我如刍狗,而我待你们,也不过如此。”
陈武极直直盯着熬烈,不敢有半分放松,只见他缓缓站起来,之后便许久不动,陈武极却注意到,他在往手上汇聚灵气。慢慢地,少年手中竟有紫电若隐若现。
不妙!
陈武极大惊,急忙往后飞跃,用尽全力高声呼喝:“快撤退!他想用紫雷九击!”
话还没说完,便有耀眼刺目的紫电冲天升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道一道,割裂了夜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雷电轰然降下!
众人皆惊,四处逃窜,无奈怎能逃出这巨大的攻击范围?入室弟子倒还好些,多多少少还能跑远些,不至于被雷电重伤致死。
顿时,大地焦灼,一片寂静。陈武极躲得最快,他也深知,紫雷九击过后,全身真气抽空,再无力战斗。陈武极的怒火终于全部爆发出来了,他管不了那么多,回转身体,直冲过去,一剑刺向敖烈的咽喉——此子今日必死!
熬烈的眼眸中倒映着剑影,他已经用尽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但是依然没有杀出生路。
不过是一死。
这次,只能听天由命了。
闭目接受这个结果。
并没有想像中的疼痛,他睁开眼睛,看到两道身影挡在他面前,是悟空和紫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