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城佘家,在这十里八乡,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户人家,家主佘德聪是有名的大善人,名声极好,人们一提到佘家,那都要竖一下大拇指。
不过,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因为如今的江北城,已经没有佘家了。
那天,才五岁的佘青云外出游玩,突然被人用布袋子罩住了脑袋,他被绑架了,一同被绑架的还有陪同他一起的家丁阿牛。
当天傍晚,他爹佘德聪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只血淋淋的手,还有一封信。
这只手佘德聪认识,正是家丁阿牛的,信中说,要想佘青云平安回家,限两日内准备十万现大洋,晚一天,就砍一只手或足给送来。
佘家三代单传,佘青云是佘德聪的独子,也是佘家唯一的子嗣,别说十万现大洋,就是要他的命,他也给呀。
可问题是,佘家虽然家境殷实,但十万现大洋,却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在紧急调拨之下,从名下的各大米庄、绸缎庄等店铺也才筹到一万多块。
为了保证人质安全,佘德聪只好先将一万现大洋放到绑匪指定的江中小船上,并附信一封,肯请宽限两日,赎金一定尽快送到,千万不要伤了人质。
第二天,佘家再次收到一个包裹,里面又是一只血淋淋的手,佘德聪认得出,这是家丁阿牛的另一只手,包裹中依然有一封信,信中说,可以再宽限两天,若收不到赎金,时间一到,立刻撕票。
为了救人,佘德聪只好四处借贷,可遭此变故,又有谁愿意借给他,即使他一生做了无数好事,但在利益面前,人心都是冷的。
就在佘德聪几乎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了转机,同城的温家愿意出手相帮,但必须用佘家的所有财产做抵押。
佘德聪没法呀,时间不等人,只好依了温家,把一大摞房契地契,包括名下的店铺全部奉上,终于拿到了九万现大洋。
绑匪也算言而有信,收到十万赎金之后,放回了佘青云和已经没有双手脸上还留个刀疤的家丁阿牛。
从此,江城佘家从一个大户人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家,佘德聪心有不甘,私下四处调查绑架案的元凶,
有一天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几天后,有人在一个山沟里发现了佘德聪的尸体,在尸体的旁边,有一个用鲜血写下的“三”字,
看样子,应该是佘德聪查到了些什么,被人灭口了,
这个“三”字,是佘德聪留下的唯一的线索。
两年后,佘青云的母亲因为抑郁成疾,也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不到十岁的佘青云。
为了活命,孤苦伶仃的佘青云只好外出乞讨,
从此,江北城再无佘家。
当然,那个时候的佘青云也不叫佘青云。
具体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
佘青云的名字是他的师父况春发收养之后给取的。
“佘探长,你怎么来了?”
就在曹离魅看着祖宅发呆之时,一个肉球样的胖子如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皮球被人踢了一脚似的。
这个胖子叫吴大勇,身高刚刚一米五,体重却超过一百八,活脱脱就是一个肉球,
不过,你别看他又矮又胖,但奔跑的速度却是一流,每次他跑起来,佘青云总会联想到被人踢了一脚的皮球。
他是江北城的巡警,佘青云是重庆警察局的探长,是上级单位的长官,相当于后世市局领导下基层办案。
吴大勇见了他,自然得屁颠屁颠跑去献殷勤。
佘青云曾到江北城办过几次案,和吴大勇有过接触,同样是袍哥出身,为人还算正派,
可用。
“是大勇兄弟呀?”
曹离魅亲切的打了一声招呼。
“佘探长,你过来是有案子吗?”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肖嫚,“这位长官是?”
“我叫肖嫚。”肖嫚倒是自来熟,抢先自我介绍。
“哦,原来是肖长官。”吴大勇赶紧敬礼。
肖嫚笑而不语,
曹离魅不置可否,
“我们找个人,正好跟你打听一下,有个叫程三狗的人,你认识吗?”
吴大勇一愣,随即点头,“你说那个土夫子呀?太认识了,怎么,他又挖了谁家的祖坟?”
曹离魅圆眼一瞪,
吴大勇吓得头一缩,赶紧点头哈腰的说道:“明白明白!不该问的不问。”
“他现在在哪儿?”
“现在在哪里不清楚,不过他经常在东升门一带出没,那边有一个地下文物交易市场,他淘到了货,基本都是在那里出手。”
“走,带我去看看。”
东升门紧挨着问津门,中间只隔着几百米,一刻钟就到。
重庆城门众多,但只有江北城的这座东升门才是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城门洞,所以取名为东升门。
正对着弹子石的法国水师兵营,是连接江北城和南坪城的古渡要津。
城门外客货两用的水码头上,帆樯依布,船来船往,长江上川江号子此起彼伏,城门下客商贩卒,船工脚力络绎往来,
城内大街更是人声鼎沸喧嚣市廛。
此地虽然在江北,但和重庆城比起来,热闹劲一点也不逊色。
吴大勇带着曹离魅和肖嫚,挟裹在人群中一路寻过去,
在这样的环境里寻找一个人,那就是大海捞针。
况且,还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跟买彩票一样,绝大部分人心里都清楚,要想中大奖是不可能的。
但买了,就有了希望。
谁又不想中个千万大奖,迎取白富美,走上人生顶峰呢。
心若在,梦就在。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只要你敢干,母猪都能怀孕。
更别说找人了。
呃……好像比喻过头了。
总之一句话,这人必须找到。
即使扑空,也得找。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首先你得去做,做了才知道有没有结果。
做了不一定有好结果,但不做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警察的工作不就是这么一次次的扑空,又在强大的信念下一次次的顽强坚持着吗?
吴大勇说的那个地下文物交易市场,就在东升门内的一条小巷子里。
在后世,重庆的古玩市场在渝中区十八梯旁边的中兴路跳蚤市场。
当然了,跳蚤市场里的商贩都是守法公民,黑货在那里面几乎找不到。
其实那里面也没什么像样的古玩,主要以现代工艺品为主。
和北京的潘家园没法比。
但现在这个藏在江北城东水门的交易市场,却是实打实的地下文物交易中心,
绝大部分货品都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
时值军阀混战,官匪一家,盗墓根本没人管。
所以这个地下交易市场,也不全是地下,属于半公开性质的,很多政府官员也会时不时来逛一逛,淘上两件看上眼的古董。
也正因为如此,程三狗土夫子的身份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也敢大摇大摆的穿街过市。
有时候过路的警察碰到了,还要求他帮忙掌个眼,鉴定一下刚淘到的宝贝。
程三狗也不客气,以专家自居,没事就在这一带闲逛。
所以只要他在江北城里,在这一带碰到他的几率极高。
曹离魅在吴大勇的陪同下,找遍了地下文物市场和周边的茶馆,连根狗毛都没见着。
至于那些正在售卖的文物,他却没心思管,也不是他一个小警察能管得过来的。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也就重庆这一片地区,还能这么安安静静的讨生活。
周边地区连天的炮火声,时不时的还能传进城来。
肖嫚对这一切充满的好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缠着曹离魅问一些白痴的问题。
吴大勇疑惑了一路,这女人到底是长官还是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程三狗肯定不在这里。
会不会在家里?
“大勇,程三狗的家,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知道,就在前面,过两条街就是。”
“走,去他家。”
吴大勇带着两人绕过两条街,上了两坡梯坎,穿过一个农贸市场,
指着前面说道:“到了,就是那?房子。”
那是一?二屋小洋楼,虽然不算多气派,但却也是鹤立鸡群了。
看样子这些年盗墓挣了不少黑心财。
洋楼房门紧闭,上着锁,
吴大勇上前去拍门。
叫了半天也没反应,
很显然里面没人。
“他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家人住?”曹离魅问吴大勇。
“和家人一起,有他婆娘,还有一个半大的女儿。”
“他们平常经常外出吗?”
“程三狗是经常不在家,但他婆娘和女儿一般都在家里的,因为他婆娘的脚有残疾,不方便行动。”
曹离魅上前检查锁心,里面满是灰尘。
看来已经离开多时了。
这么反常的行为,莫非这个程三狗真和官山坡的命案有关?
“大勇,你帮我密切关注他们家的情况,一旦回来了,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
“佘探长你放心,只要发现他们的踪迹,立刻通知你。”
这一通折腾,太阳都快下山了。
昨晚已经和青儿约好,今晚要在国师府商议对付孙明阳的办法。
程三狗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毕竟和孙明阳比起来,
他,毛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