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荷花慢慢地往江底下沉去。
这时,恰好一只万年巨龟游经此处。看到一女子三魂没了二魄,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急忙游过去,让女子落在自己背上,然后使劲划动四肢,尽快的浮出了水面。
巨龟高昂着头,搏击着江涛,象一条船将胡荷花载到岸边。他掉过头来看看背上的女子,轻声呼唤道:"小妮子,小妮子,醒醒、醒醒哟!"
见女子动弹了一下,巨龟心下一阵欢喜。暗道:"嗯,没事,还有口气。"他唉叹了一声,道:"什么事想不开,竟然要沉江?你还是个孩子呀,不觉得可惜了吗?"
巨龟自言自语着,一边等着女子醒转过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胡荷花伸了伸懒腰,睁眼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东?我怎么坐在这里?她用手一撑坐起身,眨巴眨巴眼看了看,终于看清了,原来自己坐在一只巨大的乌龟背上。
胡荷花想了想,对巨龟说道:"我记得我是要到忘川河去的,你、你为什么把我送到岸上来呢?"
巨龟忍不住嗔怪道:"好糊涂的孩子哟!那是一条不归路哦。我活了一万多年,还不想去哩。你倒好,象一朵花才刚刚开放,怎就起了这样的念头?孩子啊,好日子长着哩!"
"可是、可是……"胡荷花似有难言之隐。
巨龟板着脸道:"是失恋了?男朋友不爱你,把你给甩了?不可能吧?瞧你这俏模样,人看不走,鸟看不飞呀。哪个少年真是不知好歹,竟敢把你给甩了?快快告诉我,他是谁?我这就去找他。"
"不、不……是、是……"胡荷花没法说清楚了。
"到底是‘不’,还是‘是’呢?"慢性子的巨龟竟也有些着起急来。
"是这样的,"胡荷花只好实话实说。她跳下龟背,将与龙啸天的感情纠葛向巨龟叙说了一遍。
"哈哈哈哈……"巨龟听完竟笑了起来:"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怎不早点告诉我呢?嘿嘿,那小子有风度,可对你没热度;要给他加加温哪!"
"人家都气死了,你还拿人家开心。"胡荷花有些生气了。
"谁拿你开心?"巨龟诡秘地笑了笑,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告诉你,这事有办法,有办法,有办法!"
荷花转忧为喜,道:"怎么,你真有办法?"
"包在咱身上了。"巨龟一拍胸脯,满口应承了下来。
原来,巨龟的办法是要给龙啸天服一帖移情散。
说起移情散,话可就长了。
这移情散是用多情水配上动情丹制成的。它的研制者或曰发明者,是一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古怪的老巫婆。关于这移情散的研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史辑事哩。
在很早以前,万年巨龟只知道将辛辛苦苦取来的多情水,无偿送给那些需要的人。狐国不少无情和寡情的人,喝了这种多情水之后成了多情的人。这是一桩实实在在的大好事,毕竟多情的人与那无情或寡情的人相比,要好上千百倍了。
这事让一位老巫婆知道了,她觉得光有多情水还不够。因为他发现,世上有不少男女由于种种原因往往失恋。一旦失恋,便情绪低落,痿靡不振。甚至于患上抑郁症,寻死觅活的事情偶有发生。
怎样使这些人尽快从失恋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步入有情有爱有快乐的全新生活呢?她苦思冥想,决计要研制出一种特效药。
老巫婆惊喜地发现,这里边藏着巨大的商机。一旦特效药研制出来,那可是供不应求的。
而作为发明者,独家持有这种药,那就奇货可居,能以高价售出。这样自然获利丰厚,财源滚滚,如此一来可就发大财了。
于是,老巫婆不再去装神弄鬼,那活儿在狐国挣不了几个钱。这里的居民酷爱修炼,大多都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几百年的修为,通神又通鬼,用不着她多此一举。
自此开始,巫婆潜心研制特效药。她想,用巨龟的多情水,加上一种能触动人感情和欲望的什么丹粉之类,也许就能大功告成。
为此,巫婆特地来到江边,拜访万年巨龟。
她用巫术唤来巨龟,道:"大神啊,听说你从哪儿弄来一种多情水,能不能让我欣赏欣赏?最好嘛借点给我,怎么样?"
巨龟一贯讨厌巫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当下没好气地道:"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水嘛,哪儿没有,还借什么借?"
"嘿,你个老油子!"巫婆笑骂一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想研制一种特效药。这个药哩,可以让那些因失恋一蹶不振的男男女女服了后,打起精神,移情再恋,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您老想想,这个药一旦搞出来,对人们很有好处哎。积德行善嘛,您定会支持的哟!"
"此话当真?“巨龟对巫婆有点信不过。
巫婆发誓道:"倘若有半点虚情假意,死给你看!"为了骗钱,她惯常装死,去阴间为人家查点鬼魅之事。故死对她来说没什么问题,因而敢打这个赌。
巨龟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好说,你要多少我给你弄来多少。"
生意谈成了,可巫婆还是不走。她闷着头在想:多情水有了,那还得加一种动情的东西才行啊,可加什么呢?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请走开,咱孩子他娘可要下崽子了。"巨龟对巫婆下了逐客令。
"下崽子?"巫婆很是好奇,道:"你孩子他娘是老母猪?"
"你才是老母猪哩!"巨龟没好气地嗔了一句。顿了顿,接着道:"人家要下宝贝蛋,生儿育女嘛。"
"哦,原来是这个事。"巫婆笑笑道:"这可是正经大事。好,你忙吧。"说完,她挪步走开去。
不过,巫婆并未走远。巨龟要下蛋的事让她忽然脑洞大开,她想:那受精的龟蛋可是两性之爱的结晶呀,假如将其精炼一下,炼成一种丹什么的,加上多情水,这药不就成了吗?
这样一想,她就留了个心眼。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偷偷望向江边,单看那雌龟把崽子下在哪儿。
不多会儿,巫婆发现平静的江面涌起一波波水浪,渐渐地水边爬出一个巨龟。不用说,雌龟要来下崽子了。
雌龟慢慢从水里爬上了岸,与公龟面对面对视了好一阵。似乎说了些什么,巫婆没听清。
但见公龟点了点头,之后,雌龟爬向了一处不易被人发觉、泥土较为疏松的地方,用后脚在身子下面掏了些大窟窿,而后就开始下蛋了。
洁白的龟蛋从雌龟屁股后生下来,一骨碌滚到下面的窟窿里。每下一个蛋,雌龟总是用后脚扒拉几下,直到安放妥当了才罢休。
巫婆默默记着数,雌龟一共下了七只蛋。下完蛋后,雌龟又用泥土将蛋盖好,再用腹甲压平后方才离去。
待两只巨龟从沙滩上爬到水里去后,巫婆才从灌木丛中走过来。在巨龟下蛋的地方扒开泥土一看,我的天呐,那龟蛋好大吔!一个足有宋人蹴鞠的皮鞠那样大小。
巫婆欣喜若狂。扒出两只蛋,盖好泥土后,一手托着一个回了家。
巫婆先用清水洗干净,又用烈酒泡了泡。而后加入少量樟脑、龙脑香,经蒸、煮、烘、炼,精制成鹅蛋大小的一种丹。她将此丹称作动情丹。
有了动情丹,再将它放入从巨龟那儿要来的多情水。煎、熬、焙、烤七七四十九天,变成金红色的粉末,施过巫术念过咒,这药便制成了。她把它定名为移情散。
巫婆先用家中一对成年兔试了一下。每只兔子只吃了一帖移情散的十分之一,你别说,这药还真灵。
那两只兔子原先已结成夫妻,形影不离,在一起生活多年。服了移情散,从此就象是路人,各自到邻家寻找新欢去了。
公兔成了东家一只母兔的上门女婿;母兔呢,嫁给了西家一只腿有点跛的大公兔。
好好的一对兔夫妻,因为服了移情散给拆散了。巫婆当时没觉得什么,过后一想,不对劲。此药一旦上市,若是被原来感情很好的夫妻误服了,或者被那些个花心大萝卜,弄给死心塌地爱着他缠着他的老婆吃了,这不是拆散夫妻,破坏家庭吗?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拆散恩爱夫妻于心何忍?说实话,巫婆也有些忧惧。但为了赚钱,她顾不了那么许多。你爱吃不吃,破家也好,重组家庭也好,只要咱药效好卖到钱,其余的关我屁事。
巫婆大功告成了。这之后,她制成了数百帖移情散,为数百名失恋男女解除了痛苦。使他们重涉爱河,再建新家。
自然,巫婆也因此发了家,成了一方首富。
不过,巫婆虽然研制出了特效药,大量生产还有问题。
眼下正是乌龟下蛋旺季,动情丹原料不愁,巫婆制好的动情丹已库存了好几坛子。倒是多情水的供应出现了瓶颈。
多情水产自哪儿?阴曹地府?阳世人间?还是飘渺仙界?
只因唐朝诗人罗隐写了一首《筹笔驿》,其中有两句诗道:"唯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于是,这多情水便有了来处。
筹笔驿旁那条江叫嘉陵江。狐国巨龟所在的这条江,恰好与阳世人界的嘉陵江在地底下是相通的。
一次水族界组织的旅游途中,万年巨龟经过四川广元筹笔驿旁的嘉陵江,便用能装万担水的水晶瓶,装了点岩下的多情水带回了狐国。
没想到,现在却被巫婆利用了去卖高价,赚黑心钱。巨龟很是懊悔;他更担心移情散产生副作用,怕被别有用心的人买了去,催生出一些个专事玩弄感情的花心人。移情散成了滥情散,那可就糟了。
尽管他对巫婆承诺过,为她提供多情水。但当她原料告急时,他还是断然回绝了。
巫婆的制药生产受制于此,她多次想从巨龟那儿打听多情水的出处,甚至不惜出重金全部收购,想独家经营。
然巨龟守口如瓶。
不过,为帮助胡荷花,巨龟在得知移情散缺货的情况下,决定去一趟嘉陵江,尽快取回多情水。
巨龟稍稍准备了一下,带上水晶瓶,与孩子他娘道别后,便出发了。
他沿着狐国这条江溯源而上,到达源头后经地底通道,顺利地进入了嘉陵江。可是,等巨龟从筹笔驿旁取了多情水回来时,阴曹地府却在地底通道口新设了关卡。
"要想从此过,丢下买路钱。"一红发老鬼吼叫一声,瞪着眼,仰起头,向巨龟伸出一只手。
"不就是钱嘛。“巨龟吹了口气,水里翻出一个个水泡。眨眼间,水泡变成了一大串银币。他将银币托在手上,扔给红毛老鬼:"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哼,这才几个毛钱?"红毛老鬼故意装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行,你等着。"巨龟接着又吹了几口气。水中翻起了更多的水泡,瞬间变做一串又一串银币。
红毛老鬼见有这么多银币,发了疯似的赶忙来抢。只一会儿,腰包就塞得满满当当。
抢完钱,红毛老鬼打开闸门,潇洒地一挥手道:"过!"
巨龟扛起装着多情水的水晶瓶,轻松地过了关卡。
还没走多远,红毛老鬼却失魂落魄似的叫嚷起来:"我的钱,我的钱,怎么全都变成水泡冒走了?老龟老龟,你个老猾头;给我回来,快回来!"
巨龟轻蔑地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加快速度向前游去。
巫婆从巨龟这里拿到多情水后,回去便加班加点赶制移情散。七七四十九天后,终于将两帖移情散交到了巨龟手中。
巫婆故意卖弄地对巨龟道:"大神啊,这次制这个药,我可是特别加了工的,花费了好多好多的心血哎。咱吃辛受苦,一切都是为了失恋者。至于这个药价嘛一一"
她望了望巨龟,道:"你这是替那公主买的。公主她有的是钱,不要白不要。但看在您老的面子上咱客气点,每帖二百两银子好了。"
一帖二百两银子?巨龟惊得眼珠子快要决眦而出。他想起了在大江的地下通道处,那个伸手要钱的红毛老鬼。他娘的,都是一路货色!
略略沉吟了一会,巨龟道:"行,不就是钱嘛!"
恰好不远处有一堆牛粪。巨龟对着牛粪吹了口气,转眼间竟变成了一堆金币。
"呶,这是给你的药钱,拿去吧。"巨龟指了指地上的金币。
看到金币,巫婆两只眼晴放出光来,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哈哈,这么多钱。妙哉,妙哉!"她赶忙奔过去,俯下身子飞快地捡起金币,装进包袱,挎在肩上乐哈哈地回到了家中。
巫婆欢天喜地,一到家便抖开包袱,将金币往桌上倒。倒完一看,一下傻了眼:我的娘咧,桌上倒了一大摊牛粪!
牛粪中间仅有两只金币。巫婆伸出双手慌忙逮住这两只金币,紧紧的抓住,生怕一松手它就要变成牛粪。
却说胡荷花等了快两个月了。她好几次到江边找巨龟,这天又来到江边。
巨龟告诉她:"快了快了,这药按说应该差不多了。三天后你再来一趟吧。"
三天后,巨龟将巫婆送来的两帖移情散留下一帖,将另一帖交到了胡荷花手中。
胡荷花掏出银子给巨龟。巨龟摆了摆手,道:"这个嘛就免了;倒是有件事,我要你亲口许个诺。"
胡荷花走近一步,道:"老人家尽管吩咐。"
巨龟道:"我虑之再三,觉得此药还是你吃了的好。"
"我吃?"荷花不解:"为什么?"
巨龟接着说道:"你上次告诉我,说那公子深爱着另一个女子。我想,现在如果让公子服了此药,成全了你却拆散了他们俩。这到底是积德呢还是丧德呢?好了你恼了她,这有失公允。故思来想去,此药只有你吃了最好。"
"这……"荷花犯了难。
"咱的心都是肉长的。"巨龟动情地说道:"朱子有言,‘未免参校彼己,推己及人则宜’。倘若公子移情别恋,以致那女子失恋了,会不会也去沉江呢?"
"嗯嗯,"胡荷花点了点头,道:"您老想的真周到。"
"那你答应我,这药自己吃!"巨龟挺认真。
"好的,我听你老人家的。"荷花表了态。
"咱们拉下钩。"巨龟说着伸出小拇指。
荷花也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巨龟说着,与荷花拉了钩。
巨龟的愿望是好的。可是有时偏偏鬼使神差,事情的结果往往出乎意料。
后来,巨龟悔悟道:"怪只怪巫婆捣估出什么移情散,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