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给冯律送伤药。“这是我爹平常用的,你让杜林帮你敷上,伤口也好得快些。”
冯律接过,凝视着她,顺势问:“你希望我的伤快些好?”
“当然。”华初坚定不移的点头。冯律的快点痊愈,她心里的负罪感才能早点消下去。
她眼睛里的和他心里想的明显不是一种意思。冯律也不急,他道:“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冯律转身,从屋里取来一个玉瓶,精致小巧,瓶身上绘着风荷。冯律把瓶子递给她,道:“听闻你每个月比常人难熬得多,这是贺铸配的药。他信中言:不一定对症,但这是滋养的药,有益无害。一日一粒,你先吃着,年底贺铸该到京城了,再让他替你把脉开方。”
被一个男子这样直白的说起女儿家的私密事,华初到底有些不自在。无功不受禄,冯律这样一再的帮她,华初有些犹疑,但也不好拒绝,还是把东西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华初紧紧捏着手里的小瓶子,总觉得自己非但没有还上冯律的人情,反而越欠越多。
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也是华初在这个世界的生辰日。
但是,魏贵妃和九皇子萧衍在这天谋反逼宫了,天子被关在了魏贵妃寝宫——甘泉宫。萧衍掌控御林军挟持了进宫贺岁的群臣家眷,打算逼皇帝写下退位诏书。
秋桂香浓,紫禁城内外却一片寒凉。
沈玉清原本也算贵眷,理应进宫和皇后娘娘同贺佳节的。可是她操劳华致的婚事,加上秋来转凉,中秋节前下了两场秋雨。沈玉清就累病了,告假在家没有进宫。
长安街的花灯会早早散了,街上见不到人影,百姓纷纷做鸟兽散,回家关门闭户,生怕惹祸上身。
后半夜,原本应该在皇宫与皇上皇后共同庆贺中秋的太子极其谋臣出现在了京城近郊京畿大营。
京畿驻守的将军是汤茂,听闻太子前来搬救兵,他略一思虑,迎出账外,单膝跪地。“汤茂愿听太子差遣。”
太子及其谋士最怕的就是汤茂不听话,如今汤茂愿意要这份送到眼前的从龙之功,大喜。
太子及汤茂带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杀回京城,将皇宫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并传信进宫痛斥萧衍、魏贵妃,要他们速速束手就擒,不要一错再错……
半个时辰之后,宫里也传出信来。其中贬斥太子之言不赘述,意思很简单,太子若是轻举妄动,太子的亲生母亲——皇后娘娘,就会人头落地。
两方人马僵持不下,是时,圆月西沉,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华府大门紧闭,府中众人都很紧绷着神经。沈玉清虽然卧病,但府中的忠仆都有拳脚,又有华致坐镇,一切尚井然有序。
比起堂上镇定的华致,华初却显得有些焦躁。她刚刚服侍完沈玉清吃药,眼下药力发作,沈玉清现在已经睡着了。
因为担心母亲,兄妹两个并没有把外面的情况告诉沈玉清。
华致感受到了华初的不安,他想着妹妹毕竟是女儿家,虽然平常大大咧咧的,但是关键时刻还是不免慌张。他安慰道:“没事的,有哥哥在。荣国公府一样是世家,许家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华初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在此之前偷偷去了寿山堂的偏院,冯律不在府中。
冯律是怀揣金手指的男主,按理说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华初心跳像鼓点一样,又快又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吩咐了杜林,若是冯律回来了,速来报她。现在天都快亮了,她也没有等到杜林的消息。
另一边,包围皇宫的太子却等来了宫里的新消息,皇上因为九皇子的威逼,已经写下了退位诏书,让位给九皇子萧衍。
此消息一出,太子和他身边的谋臣都坐不住了。汤茂也是直皱眉头。
有谋士说:“太子爷,九王爷不忠不孝,伐之顺应天道。”
太子眉头紧锁,道:“可是现在父皇母后都还在萧衍手里……”
汤茂道:“皇上和皇后娘娘自有上天庇佑,太子爷莫不是要等到九王爷登基坐稳了地位,才能下决心。”
汤茂此人,带兵多年,无大功,亦无大过。年过四旬,得了驻守京畿的肥差,最擅趋利避害。禁军骁勇,可他的兵力是禁军的两倍。“太子殿下,汤某原效犬马之力。”
在众谋士和汤茂热切直接的目光下,太子点了头。
汤茂从地上起身,开始指挥士兵攻打皇宫。
而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皇宫内也传来吼叫厮杀的声音。
汤茂十分疑惑。如果是九皇子萧衍见太子攻城斩杀皇帝和皇后,不该有这么大动静。除非宫内的情势有变!
汤茂把情况告诉了太子。
太子大乱,六神无主。
如今箭已离弦,不容回头,太子的谋士们一致认为应该迅速攻下城门。
太子愁容满面,同意众谋士的意见,继续进宫。
汤茂就命令底下将士,加快攻城速度,以希能速战速决。
皇宫里的确发生了变故,萧衍的宫变被皇帝事先察觉到了,皇帝看似被控制,实际上藏着底牌。加上五皇子萧阳及邱政泽等人拼死护驾,皇帝迅速反杀了九皇子萧衍和魏贵妃。
萧衍看似来势汹汹,实际上内未掌控局势,外有太子虎视眈眈。他穷途末路之时草草策划的一场宫变,迅速被压制。
当宫门从里面在太子面前打开的时候,他的心里出现了极大的恐慌。
汤茂也是心如死灰。
秋风扫落叶,太子跪在宫门外求见皇帝,被拒绝了。
太子心慌意乱之下,转而去了皇后娘娘的寿康宫。许皇后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疲倦不堪。这边太子进门,未等他行礼拜见,许皇后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孽子!”
“宫中突变,你不在你父皇和本宫身边护卫,自己私逃出宫,让萧阳在你父皇面前讨巧卖乖,占尽便宜。”说到此处,许皇后忍不住发抖,她忘不了最后皇上看萧阳的眼神,那种从前只属于太子的赞许、期盼的眼神。“你逃出去,带了军队回来,却不顾本宫和你父皇的死活,下令攻城。你是想本宫和皇上都去死吗?”
太子被打懵了,听了许皇后的话,咚的一身跪倒在地,抱着许皇后的大腿痛哭。“不是儿子忤逆不孝,而是宫里传来消息,父皇已经写了诏书,传位给萧衍。儿子……儿子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命汤茂攻城的。”
许皇后这两天一直和皇帝在一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皇上见她疲倦狼狈,体恤她,让她回宫歇息,一刻钟前她才进了寿康宫的大门。皇上从没有写过什么退位诏书?
她望着膝下跪着的涕泪横流儿子,恨恨道:“你还在胡说?”
“儿子没有胡说,这的确是真的。当时传信的那个人,穿着宫里的内侍的衣裳。”太子说完,心中咯噔一下,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儿子现在就命人去把他找出来见母后。”
太子费了半天劲,可惜那个太监就如同蒸发了一样,连半个影子都见不到了。
太极殿内静谧无声,皇帝目光盯在手中的奏报上,就着这个姿势却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旁边候着的李公公也不敢出一言,今儿个出了大事,皇帝心里烦着呢。
齐武帝能够理解太子,当时的情况太子会选择攻城无可厚非,但是他在乎的不是这个。
皇家隐卫传来的密报,这件事完全暴露了太子的平庸以及愚钝。他从前只觉得太子孝顺,能听进去他和太傅的教诲,且善于取纳百官意见。交给太子的国政之事,也都处理得不错,没想到……
皇帝第一次开始思考他立的这个太子是否妥当。
*
京城解禁后,伴随着魏贵妃打入冷宫和九皇子萧衍圈禁王府的消息,一时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华初久等不来杜林,心里也一直牵挂着。晚上沈玉清睡着了之后,她辞了哥哥华致。“我的院子近,就这几步路,哥哥不用送我。”
华致目送她离开。
一行人走远了,华初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婆子,转身去了寿山堂。
华府四处都有引路灯,夜深人静,只能听见园中昆虫的鸣叫声。杜林没想到这么晚了,华初居然会来,他上前作揖行礼。“公子还没回来,小的就没去给大小姐送信。小姐不必担心,从前公子外面有事要处理,三两日不回,这是常有的事。等他处理好事情,自然就会回来了,这些年小的都习惯了。”
华初心里莫名慌得厉害,她只好对杜林说:“不要紧,我在这里和你一起等他回来。”
杜林心下讶异,华钦是华家的子孙不假,但是是外室之子。多年来少有人关怀询问,没想到大小姐却很关心她的这位兄长。杜林就想:或许是小姑娘的心,都比较柔软吧。
杜林就邀华初进屋里去等。“秋来天气寒凉,夜里露水更重。姑娘还是进屋里等着吧,不要着凉生病了。小的给您送个炭盆,你暖和和的慢慢等。”
杜林服侍人周到细致,心思也细腻。华初点点头:“麻烦你了。”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你先进屋,炭盆一会儿就到。”杜林说完,麻利的下去烧炭盆了。
杜林是男仆,不敢和华初共处一室,送进炭盆,就退了出来。华初一个人守着昏黄的灯光,烤着火,无人说话,夜渐深,困意一阵阵袭来。
终于撑不住睡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屋里照明的蜡烛后半夜烧完之后灭了也不知道。冯律回来的时候,是借着炭盆里的烧出的微光,才看清桌上的华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