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不搭后语的，冯律却听明白了。
不是回京之后躲，是一直在躲。当初离开京城，虽说是不得已，但是华初也并不是非常抗拒。
冯律嘴角扯动，刻薄的，无声的冷笑，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一直。华初早慧，可三岁的小姑娘到底心里揣着什么秘密，让她从那时起就要避开他。
“嘘!”华初摇头，心底深处的秘密，任何人问起也不能说。
旁边华致和沈玉清都还在，冯律不好深问。特别是华致，练武之人，耳目都比寻常人灵敏。
她防备得这样严，醉酒了也轻易不说出口。小丫头平常看着不精明，其实难得糊涂这么一回。冯律心里有些遗憾，却并不着急，他总有一天，会从她嘴里撬出所有小秘密。
恰逢此时，外面响起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苍穹之上，烟火同时炸开。
子时到了，又是新的一年。
华初瞬间被激活，从位子上弹起来，吵闹着要看烟火。
冯律按住她，扯下衣架上雪白貂绒的大氅迅速给华初披上，系上系扣，带上帽子，裹严实了才许她出门站到廊下。
反倒是冯律，单衣站在华初身边。
华初看烟火，他就看华初。
华致带着许蘅出来，站在他们身后，他看着这一幕，心里不得不承认冯律把华初照顾得很好。
有些事情浮到水面，从前很多并不上心的小事都会冒出来。细细想想，华致发现似乎一开始，冯律对他家妹妹格外上心。
华致深深感觉和冯律的谈话刻不容缓了。
身边的许蘅注意到丈夫的不同，她拉拉他的衣袖，轻声问：“怎么了？”
华致回神，对妻子笑：“无事。”
“好漂亮!”被裹得严严实实华初突然大声感叹，一惊一乍的，在场的几日都看向她。
只露出半张脸的华初回头，对着冯律作揖。外面温度很低，她一张嘴都是热气。
声音洪亮：“新年快乐！”
冯律心底的渴望被压制，半点不显，他对着她笑了，眉间温柔。
“新年快乐！”
他的姑娘。
华初转头，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华致许蘅面前。声音洪亮：
“哥哥，新年快乐！”
“嫂嫂，新年快乐！”
她歪在脑袋，想了想，眼里含着戏谑的笑意。
“早生贵子!”
最后，红了脸颊的许蘅和华致手牵着手离开，耍酒疯的华初被冯律带回她的院子。
新年的第二天，一大早，华致被父亲叫到书房。
华盛打量着儿子，表情严肃。“圣上属意你接管京畿大营，三日后，你要随我进宫面圣。”
京畿大营原来的将领汤茂，因五皇子宫乱之事中，协助太子之时的所作所为，现被革职在家。
京畿大营是京城壁垒，华致望着父亲，目光坚定。“儿子定不叫父亲失望。”
华盛点点头，微微沉吟，良久，他对儿子说：“此事我与你母亲说过之后，她认为你已经成家立业，不需要父母担心了。年后她打算随我去南疆，你去劝劝她，让她留在京城吧。”
儿子不能跟着华盛去南疆，华盛孤身一人在外，沈玉清不放心。
但是父亲、儿子、女儿都在京城，南疆路远，且常年暑热，华盛不希望妻子跟着自己去南疆。
他说了一夜，口干舌燥，没劝动，只好让儿子来。让儿子去，妻子心疼儿女，不会轻易扔下他们不管的。
华致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对华盛说：“儿子去了也不会管用的，让皎皎在母亲面前转一圈，父亲自会如愿。”
华致早就看明白了，母亲最爱挑华初的毛病，也最放心不下她。
在华盛眼里，却不觉得女儿有什么问题。
他怀疑的望着儿子：“你确定？”
华致胸有成竹：“您等着看吧。”
不等华初去沈玉清面前晃悠，沈玉清自己杀到了华初房里。初一早上要祭祖，华致和丈夫在书房说话，许蘅也早早的来她的院子请安，而后侯在旁边等着了。
只有华初，昨夜多吃了两盏酒，赖床起不来。
华初被母亲从温暖的被窝里掏出来，打着哈欠听唠叨。沈玉清指挥着，丫鬟嬷嬷进进出出，屋子里一时活了起来。
华初眼睛都睁不开，自己扯了昨天的顺手搭在衣架上的衣服穿，被沈玉清拦下来。
吩咐丫鬟换了件新制的绯红色襦裙，外面套一件同色的褙子，新年就图个喜庆。
正巧丫鬟端了茶汤进来，沈玉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瞌睡的华初，“给她!”
祭祖、祭神，一套繁琐的古代旧礼走下来，等华初从华家祠堂出来，已经是晌午。
午后，接连下了几日的雪停了，天气转晴，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脸来。融融的冬日暖阳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空气里偶尔袭来的冷意，也能忽视了。
杂技、武术、幻术等等从长安街这头排到那头，华初跟着冯律走在长安街上，和众人一起看热闹。
华初是跟着冯律偷偷溜出来的，她想到什么，问冯律：“你怎么想到出来玩儿的？我以为你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冯律只对着她笑笑，没有说话。
冯律的确不是爱热闹的人，但是他心里的是个个喜欢热闹的小姑娘。大年初一，祭祀完，下午华初就窝在闺房里打瞌睡，被他看见了，就把人带出来了。
华初心里一时暖暖的，甜丝丝的，她主动拉起冯律的衣袖。“前面好热闹啊，我们去看看！”
冯律眸中闪现笑意，任由华初拽着他在街上逛。
大齐的繁荣昌盛很好的体现在了京城的热闹的长街上，成排的红灯笼挂满长街，等到夜市开场的时候，会次第亮起，灯火辉煌。
华初零嘴吃食不断，精巧的小玩意儿也挑选了许多。自己拿不住了，就让冯律帮她。
平日里不苟言笑、光风霁月的少年公子，没一会儿，手里拿着糖人、草编昆虫，面人等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夜市开场，街边卖灯的商贩将自家的灯点亮了几盏，华初看了心里喜欢，也自己买了一盏莲花灯。
天色渐晚，华初却依旧兴致勃勃，她眼睛里满是期待。“听说，今日依旧有烟火？”
冯律点头，皇帝陛下今年兴致大发，从大年三十到初三，都让人安排了盛大的烟火。皇帝陛下想要一展大齐盛世景象，让万家灯火，共赏璀璨。这也是今年的春节，京城的长街这么热闹的原因之一。帝王暮色苍茫，余晖耀目，异彩华光。
萧阳动作很大，精心筹备，这就是他向帝王展示的能力？冯律冷笑。
“我知道一个看烟火的好地方。”冯律心想，小姑娘喜欢，算是这场烟火唯一的让他觉得有价值的地方了吧。
冯律找的，果然是个好地方，视野极佳。漫天的烟火尽收眼底，整整放了半个时辰的烟火爆竹，照亮了整座皇城。绚烂夺目的烟火最美丽、最明亮的时候，皇城的威严的轮廓也展现出来，等烟火黯淡、灭了，皇城又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隐约的亮光与长街的灯火相辉映。
那些亮光，是皇城内的尊贵的主人点亮的，不过在这半山腰上，也隐约暗下来，看不清了。反倒是热闹的长街，光华依旧。
冯律眸光里烟火几度明灭，他低头看身边的华初，见她也在看着天空的烟火，却没有小女儿家欢喜的情态，反而一脸忧愁。
冯律就问她：“怎么了？”
华初看了冯律一眼，复又看向着远方的天空：“听说这烟火要持续放半个时辰，我就想问，防火措施做好了没有？”
冬日里天干物燥，要是一个不小心，整座京城都要遭殃。
天空炸开的繁华，冯律眼底的光随着烟火明灭，他语气淡淡：“从前也有烟火引起火灾的情况发生，不过这次陛下兴致这么高，五皇子和底下官员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扫了陛下的兴。”
他垂眸看着华初：“就算出事，也烧不到你身上，放心吧！”
华初自从和冯律在一起之后，就莫名有一种被大佬罩着的感觉。听了这话，福至心灵，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会护着我。”
冯律勾了勾嘴角，眼睛里都是笑意，厚实温暖的手掌抚摸华初细软的长发。
华初本以为他会吻她，她看见了他眼中隐藏的灼热。
但是他没有。
两人回到华府时，时辰已不早了。
一进门，就撞上了一脸肃然在门口候着他们的华致。华初很少见她哥哥对她板着一张脸，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冷峻的目光从冯律移到华初身上，华致淡淡对她道：“娘找你。”
华初虎躯一震。
约会晚归，被家长抓住要思想教育怎么办？
在线等，很急的……
华初一溜烟不见人影，看方向是去向沈玉清“请罪”去了。
冯律目视着她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对华致颔首微微一礼，而后绕开，准备回寿山堂。
“我有话问你。”华致出声，冯律的脚步停住。
天气虽然放晴，但是地上尚余残雪，白天小厮清理的积雪都堆积在墙角，入夜温度降下来，残雪就没有化的迹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