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东,果然有华山一点楼的兵马,弓弩持满,目光如炬,三人怀着忐忑的心,一步一步走去。
弩箭愈拉愈满,火光在簇上摇曳。
“不要放箭,风得意求见主上!”风得意终于克服了内心恐惧,开始直面风家的这位至亲至仇。
“放箭!”
“嗖——嗖——”而过的火箭,把追至的魔兵杀了个惨,余下的都丢盔弃甲地逃跑了。
“黄衣何在?”待三人瘫坐在华山盾阵前,风烛残年拍马上来,问他们。
风得意被吓得说不清话,只是掏出信,举过头顶,说:“是……羽立……给……你的……”
士卒夺了去,呈给风烛残年,他三下五除二撕去信封,展信一览,言辞恳切,大意是要他好好管教风得意,为仉督家保住血脉。他马上联想到,黄衣最后一次来,偷偷留在东一点楼的信件,隐晦的文字,历历在目:
家主羽立,仉督翌也,生子霜雪,为救弟仉督竖,送子于龙山清凉宫,学得风法;知仉督昱阴谋,知会风族下手,竖公子逃出生天。
惟功惟德,遭仉督昱以噬杀之罪囚于渭河,并封觞君,授学于亓官颙,反遭夺命,侥幸存活,目残功废,唯风法能用。
两信一比,意思很明白了,胞兄仉督翌,为了风家绝学,敢送儿子,为免争夺,指使风家杀人,都美其名曰“助我一臂之力”,机关算尽,未算到身死。
他本来就厌恶风得意,此时更加厌恶,他跳下马,推开半跪的弓箭手,在风得意面前弯腰、摊手,欣喜连连:“贤侄儿,没事吧?”
风烛残年如何待见风得意的,宇文连也有目共睹,听了这话,他比风得意还要吃惊,直勾勾地盯着风烛残年。
“起来!”风烛残年提起他的胳膊,招呼军士,架起宇文连和流觞,往华山走去。
路上,宇文连终于找到机会,问风得意:“那神医和风烛残年是什么关系?他一封信,这人对你态度大变!”
风得意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他四个字:“都是恶人。”
“现在看来,他还有几分人性。”
“那是你不知道……”风得意喊了出来,但言语未完,宇文连正要追问,见前头的风烛残年偏头过来,面无表情,也吓得不敢多嘴了。
风烛残年安顿了三人,在一点楼里,对光读着两封不同字迹的文书,越读越觉得可笑。
“主上,臣求见。”门外有声音,风烛残年叫人进来。
“你来干嘛?”
“主上,臣管三人衣食,特来问问何处置这三人?”
风烛残年看看他,轻轻地笑了,坐在椅上,问他:“依你的意思……?”
“臣无任何主意,只是觉得奇怪,明明臣听上臣说,黄衣昨夜飞书来告,今日在半途相叙,要小臣做好吃食,可为何今日却是这三人,这吃食也不够啊。”
下臣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幡然醒悟:“这说明黄衣遇害了,而预约的文书根本就不是他所发!”
“真是‘兔死狗烹’啊……臣总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风烛残年静静地听他说:“臣听说,黄衣每每来约,都出了好些计策,通长安、得华山、灭南山、救梁山,再救长安要犯,不正是一步一步激起主上的斗志,加以利用,最后借长安之刀毁了主上啊。”
风烛残年倍感震惊,照这小臣的说法,他又想起黄衣信中所述,分明是仉督翌知道风家杀不了他反被族灭,便处处设巧,引他入彀,顺便当了仉督翌的打手。
“仉督翌,其心可诛!”风烛残年旁若无人地吼了出来,又感叹良久,“黄衣随他多年,临了留下绝笔。”
“孤自有打算,你退下吧。”风烛残年吩咐之后,又叫回了他,问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是个人才,你叫什么名字?”
“臣无名无姓,本是华山养马的贱人,赖主上信任,让臣做了下臣,兼管吃食。”
“你做事谨慎,把华山的马养得好,给孤做事也仔细……”风烛残年慢慢走向他,感叹道:“前些日子,楚儿上山,孤伤了些大臣,楼中空空荡荡,你去吧,好好做事,孤便叫你‘相臣’。”
“臣谢主隆恩!”相臣跪下了。
长安城里,落下的宇文走之,坐在空地上哭,亓官颙听得不甚其烦,连吼几声,要魔兵把人拖去宰了。
宇文走之一边挣扎,一边叫喊:“我要吃肘子,饿了!”
亓官颙全当做没听见,可是他发现,雄壮有力的魔兵,居然被宇文走之轻松提起,他便叫住了魔兵,走到宇文走之的面前,蹲在他的身旁,递给他一方手帕,岂料他并不领情。亓官颙止住了拔刀的魔兵,轻声问他:“你是不是饿了?”
宇文走之拍拍肚皮,点点头,还是哭得很大声,亓官颙被逗乐了,吩咐膳房,为他做些肉来。
亓官颙轰走了所有的人,陪他一起坐在宫前的台阶上,问他:“你认识我吗?”
他摇摇头。
“那你认识宇文连吗?”
宇文走之立马不哭了,拍手笑道:“连哥哥!”
“他死了,你还记得他长相吗,孤要为他设祭!。”
宇文走之摇头,又哭了。
“孤告诉你是谁杀了宇文连……”宇文走之看着他,亓官颙从身上掏出宇文连的画像,本想着画影图形,四方缉拿,可眼下,他有更大的用处。
蒸热的肉食,被侍从一盘一盘地摆上了桌,宇文走之闻着肉香,跑进了宫中,爬上椅子,直接扯下半只鸡,躲到一角,慢慢吃。
亓官颙看他这副模样,完全惊呆了,虽然之前在南山一脉见过他,但还没见过他吃,没想到如此肮脏。他走过去,把图像展示给宇文走之,但他吃得起劲,根本不搭理。亓官颙一把抢过残缺的鸡,任凭他闹,把宇文连的图像硬塞给他,说:“给孤好好看看,这是谁?说对了就给你吃!”
宇文走之翻来覆去地看,惊笑道:“连哥哥!”亓官颙气得把鸡扔地上,挡在前面,指着这幅画,气冲冲地说:“这个人不是宇文连,是他杀了宇文连,还用了他的脸。”
“你该怎么办?”亓官颙拈了块鸡骨逗他,宇文走之连连说:“杀……杀……”
“杀谁?”
“这个连哥哥……”
“对了嘛……”亓官颙高兴得把肉骨头递给他,继续说,“你听我的话,有吃不完的肉。”然后,他把满地的鸡肉踢了过去,宇文走之扑上去胡吃海喝,笑了:“好吃……好吃……”
“找两个人,给他演一演宇文连杀宇文连。”亓官颙吩咐道。
东方的华山,也经历着一场吃喝,是风烛残年在宴请三个落魄之人。
风烛残年向流觞举杯:“华山一点楼主问城主好!”
流觞虽然怕他,但寄人篱下,不给面子就是自讨苦吃,她刚要举杯,宇文连不乐意了,毕竟曾经交过手,对他的凶神恶煞有些领教,所以按下了她手中的杯,冷冷地说:“觞主不会饮酒,主上自便吧。”
风烛残年把酒一喝,笑道:“你们是瞧不起我风某为人?”见众人没反应,他指着宇文连、风得意和众臣,说:“怎么都不喝?”气得一一掀起了桌,吓得众人躲,大臣告退。
“你们都怕我!”风烛残年得意地大笑不已,硬是把酒杯递于流觞:“喝了它!”
流觞慢慢伸手,宇文连一把夺过来:“城主不会饮酒,为替她喝。”
风烛残年一听,竖起大拇指:“重情重义,真男人,那你喝!”
宇文连迟疑半分,立马饮尽。风得意在一隅,实在看不下去,径直冲向楼门口,风烛残年喝他一声:“站住!到哪里去?”
“我去龙山清凉宫看看!”
本以为,风烛残年会暴跳如雷,大开杀戒,没曾想,他表现得异常平淡,欣然应允不说,还叫他多带些帮手,路上好有个照应。流觞不解地看着宇文连,宇文连也看着流觞。
“这宴席散了,你们就且住下。”风烛残年放下酒杯,宇文连却主动敬他一杯酒,说:“我还要去长安城,救舍弟,杀亓官颙,为父母南山报仇!”
风烛残年惊出一声冷汗,才明白宇文连并不知屠灭南山之时,他也有参与,便放下心来,告诉他:“长安城此刻一定戒备森严,而且时刻谋划着如何征我华山重地,况且你又无兵无卒,如何报仇?”
宇文连默不作声,风烛残年接过酒杯,当即表示:“孤听说宇文公子曾是南山一脉的兵马大元帅,孤的华山兵马顽劣至极,就需要公子这样的帅才调教一番……”他又走向流觞,恭敬地作揖,接着说,“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流觞看一眼宇文连,不知如何是好。
风烛残年便高呼一声:“孤以为,为今之计,不光为四方之山,更要为城主报仇,为长安城君报仇!”
流觞流泪了。
信鸽一大早又来了,风烛残年和相臣谋划,还是按着仉督翌信的指引,打着流觞的旗号反长安,毕竟世人都知流觞是城主,兄弟二人轮流做城君。
所以请他好生照看仉督霜雪,也就是风得意,不管是长安还是龙山,都是叔侄一场。
因此,他得听安排收买四方之家,重用此刻的宇文连,也让仉督翌放心地利用诸侯扫除一切障碍,他暗中联结另一家诸侯反了仉督翌。
宇文连赶紧下拜:“谢风主上……不过,舍弟还困在长安城中,我得先救他出来。”
“不急,亓官颙肯定会把他做诱饵,静待你去,你偏不去,他还活得自在些,你是要去了,人救不了,还让人挂念……”风烛残年说着说着,瞟向了流觞,宇文连会意了,只得答应风烛残年的请求,帮他办点事儿,事一办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