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风烛残年猜忌的相臣,先一步到了天兵洞中,把自己关在山上阁中,环顾四周的岩壁,有滴水催眠,他躺在榻上,心乱如麻,既回想着风烛残年的刚愎自用,又回忆着先父的谆谆教诲,刹时泪流满面。
“仉督竖果然是这样的人!”他自言自语。
岩壁中回响着声音,仿佛是在答他的话:“你要多加小心,切莫激怒他,免遭忌恨。”
“爹?爹!”相臣呐喊,可是回音嘹亮。
阁外洞下,宇文连怀着重重心事回来了,喝退了迎来服侍的兵,朝着操场走去,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操练,但根本无心。
不过,还是难免遇着阿谀奉承的兵,在稍息之时,搬来一张桌子,吆五喝六打起叶子。
四人抓牌,投起骰。有人升了三级,成了校书郎,盖过了崇文馆校书。有人只得步步高升。有人连番抓牌,大牌总在正三品上,小牌也在流外,败局已定。一人手握司空、太子太保、尚书令、右仆射,却只能和人单个单个地出,纠结于几张高品,迟迟不叫牌,却被连续的两对尚书左右丞、鸿胪少卿、中大夫抢了先机。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只剩两张叶子,试探性地出了太子太保,对手出了太师,他出司空,对手出亲王,略胜一筹。
宇文连拔剑斩灭了烛火,在当中放上了一颗夜明珠,笑道:“我押这宝,权当为大家照明!”然后,他盘腿坐下,同众人打起叶子。
大家看宇文连沉醉于游戏之中,也有些犯瘾,拉着副将、头领一起耍,耍起蹴鞠、马球、斗鸡走狗,不亦乐乎。
相臣听到了吵闹起,开门而出,却见兴至勃勃的兵卒在游戏,宇文连也参与其间。
他想制止,然而现场过于嘈杂,他只得一步一步下台阶,去揪宇文连训斥。
正在这节骨眼上,风烛残年不请自来,看着纷乱的天兵洞,他吼了几声也没用,只得运起内气,削掉山皮,溅起泥砂,搅成一团推向了聚集的人。
热闹在倾刻间土崩瓦解。
“岂有此理!本相让你二人练兵,竟然在此嬉戏!”风烛残年吼着相臣和宇文连,窝了一肚子火,他瞟了一眼相臣,抬起相臣的臂膀,取下了几张叶子:“你还牵扯其中?”
“臣只是在规劝……”
风烛残年冷笑一声:“看来练不成兵,都是你无能!这天兵洞,你也没法待了……”
说着,风烛残年寻着安插在军中的几个探子,先是褒奖一番,再是问了军情。两个探子回了洞穴,风烛残年抛起下摆,坐在下人端来的一把石椅上,把腿开着,身子斜垮,目光盯着的,是宇文连和相臣。
很快,两个密探呈上了一叠纸,上面清晰地记载着:
某年某月某日,士卒如何训练?由谁操练?质量如何?
某年某月某日,士卒休息时分,是否赌博,谁输谁赢,各是多少纹银?
某年某月某日,天兵洞里发生了什么事,经谁处理,结果如何?
风烛残年随手翻,与他之前每日所得情况一模一样,他笑了,合上文档,招来宇文连,在他耳畔轻语:“没想到你竟然将南山所藏练兵之书记在了脑中……”
“儿并不喜好读书……”宇文连赶紧跪下,“儿只是有所见闻……”
“够了!”风烛残年站起来,“幸好带兵之法不在南山,若是这样,你岂不要带我精锐?”
“儿万万没有此心啊,儿所做一切,都是唯父命是从!”
风烛残年略作停顿,突然和蔼起来,扶起相臣的手,有些轻微的责备:“相臣,你也是,不好好管管。”
“臣知罪!”
“既如此,那本相便罚你!”风烛残年说,“罚你去做梁山天陵洞主!”
“啊?”相臣与宇文连,都有些惊讶,尚且不说现在的华山兵与梁山士卒有些差距,何况楚主还在山上,这一去,对谁都是凶多吉少,风烛残年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相臣提醒他:“楚主在梁山……”
“你做了梁山主,我女儿不就平安了吗?”
“可这些兵……”
“你们要是用心些,这些兵早就能用了!”风烛残年的气还未消,他拍拍手,马上有几个兵拖了宇文走之来,再对相臣说,“让走之陪你去……”
“义父,走之痴傻,不能长途跋涉啊。”
“哪有这么矫气?”风烛残年提起宇文走之的领口,抱着他的肩头,摇了摇,又问他:“走之,你是不是傻子?”
“不傻子……不傻子……”宇文走之疯言疯语,逗得风烛残年和一众华山兵哈哈笑。
“精神抖擞,很好!”风烛残年理了理他的衣衫,突然拔出自己的宝剑,强行塞到他的手里,“耍给为父看看!”
宇文连握不住剑,没晃荡几下就落到地上,但他又趴到地上捡,风烛残年赞许道:“愈挫愈勇,好!”
宇文连这时也顾不得父子之谊,赶紧扶起宇文走之,说:“回去,回去,我们不在这儿丢人现眼。”他推搡着宇文走之,风烛残年直接把剑一投,掠过宇文连的发髻,栽到地上。
“站住!”风烛残年大喝一声,宇文连停住了脚,缓缓地跪下了,挪到风烛残年跟前,磕头求他:“义父,让儿去,让儿去,好好收拾梁山人……”
“这梁山之地有你恩人,你得避嫌!”风烛残年说。
“再大的恩人,不忠……不忠于义父,都是敌人!”宇文连说着也违心,风烛残年看了个明白,便问他:“那城君呢?”
宇文连睁大了眼,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摇头晃脑,苦苦地噙泪。“花言巧语!”风烛残年气得一脚踹翻了宇文连,愤怒地叫来相臣,叫他带上宇文走之,马上出发。
“义父!走之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您让他去梁山,岂不是要他命吗?”宇文连几乎趴在地上,哭吼着,试图让风烛残年收回成命,然而他却笑了,弯腰扶起宇文连,说:“我儿误会了,你与走之,都是我子,怎么会让他送死?我父只是想羞辱一番梁山人,不会开战!”
他马上推开宇文连,冲到洞口,向牵马的相臣喊了声:“少带些人,不要轻举妄动!”
他又拍拍宇文连的肩膀:“放心吧,我军就隔一段距离骂几句就回来。”
风烛残年使了些眼色,几个普通的士卒偷偷溜出了洞穴。
“继续操练!”
宇文连犯迷糊了,想不明白风烛残年这番毫无逻辑的说辞,到底是几个意思,他就觉得,侮辱梁山人,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肯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经历了风烛残年眼线的告密,虽然有人在不停地向他示意,但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敢对任何人发牢骚,更不敢找自己的心腹潜入前军之中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