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颙和宇文连,从梁山狠狈逃回,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控诉梁山斑斑劣迹,企图杀人灭口,幸好得侍卫庇佑,才得以逃出生天,宇文山中也是大为吃惊,但还是责怪他:“叫你不要去惹事生非,还好伤得不重。”
“主父,不是我们无理取闹,实在是梁山天陵洞翁主刁钻……”
“够了!”宇文山中背手走上神台,慢慢地转过身,注视着宇文连,用半带戏谑的口吻说:“这是我南山一脉的草医,医术高明,保证痊愈得快!”他把脸转向太监,特意交待:“此事千万不能传到夫人耳里,也不要连儿去毓秀宫,就让他在宫里待着好好养伤……”
宇文山中心里直犯嘀咕,心想梁山天陵洞乃教化之地,不应该如此按捺不住性子,从宇文连的说辞中,谈到了云无涯之死与此次长安城浩劫有关,激怒了天陵之人,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他身上了。
云无涯从悬崖上掉落以后,被一捆树枝所挡,连连轧断一层层的枝条,掉入河中,冲到滩涂上,昏迷不醒,被一驾路过的马车所救。
娇美的姑娘,淡妆轻抹,弯弯、细细的眉毛,素雅的腮、唇红,穿一身米黄色的衣,披起毛绒,头饰金枝,撑起油纸伞,从马车上下来。
“小姐,看起来她是从崖上摔下来的。”姑娘抬头看看山崖,又试了试她的呼吸:“还好崖不高,还有一自尚存,我们得救他。”
“我们难不成去长安城吗?这可是往回走啊,要是被发现,可就遭了。”
“我就不信,偌大个城,一次便能遇上。”姑娘转身上车,吩咐车夫把人带上她的车。一路上的颠簸,姑娘也不嫌他脏,更让他依靠。
姑娘在城中,找了家装饰一新的客栈,请来了良医,服侍了许多日子,才见无涯清醒过来。
她笑了,拧干了一帕温水,为无涯敷着热,无涯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姑娘嗔怪于他:“哎,别动……”
“这是哪儿?”无涯看着一屋子的质朴无华,看桌子上的药碗,又看看姑娘:“是你救了我?”姑娘点点头,“你一直昏睡,药也吃不了,害得我……”
无涯捂住自己的嘴,姑娘把手中的毛巾一把扔给他,“你想得美,我用手撬开了你的嘴,现在还在疼。”无涯掀开布衾,慢慢起身,扶着布栏、桌椅,向姑娘施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云无涯,感激不尽……”
姑娘忍不住笑了,打趣道:“文绉绉的!”又调侃他的名字,“云无涯?云怎么无涯?天边就是云的涯。”无涯只是微微一笑,又问她的名,姑娘略加卙酌,还是道出真名实姓,“我叫楚儿。”
“楚儿?”
“我爹连得几个女儿都夭折,轮到我又是个女儿,算命的说是要造个男孩的名才能养活,便叫了这个简单的名儿。”
“妙……令尊定是……”
“小姐!”门外突然吼出个尖锐的嗓音,一把推开门,掠扰了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出什么事儿了?”
这个丫头才镇定起来,看有外人,又不好明说,吞吞吐吐地连说几个“是”,干脆拉起楚儿的手,去门外瞧瞧街上。
熙熙攮攮的人群中,有五六个身着甲胄,外穿朱袍的武士,到处观望。看得入神的二人,被一只手轻轻一拍,吓破了胆,尖叫一声,引来武士注目:“在上面。”
无涯还探头看了看,问她:“怎么了?”
楚儿懒得搭理他,赶紧扯出头巾,遮了俊俏的面庞,迅速开溜,正好迎面撞上朱袍武士,楚儿只能推搡,丫头被捉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无涯破门而出,站在梯顶上,长发、长衣飘飞起来。
“多管闲事!”武士拥上来,同无涯大打出手,一一败下阵来,楚儿虽然心痛,但还是忍不住拍手称快,打不过的武士,赶紧捂了楚儿的嘴,迅速往后门坐一辆马车逃遁,无涯穷追不舍,可依然渐行渐远。
正在这时,一匹飞马急驰,把他撞倒,等急促的一声“吁——”一过,马停了,人却不知所踪。
“你是谁?在哪儿?”无涯绕马仔细察看一番,朝天大喊,却只听到一声缥缈的女声:“还不快去追!”
“虽不知你是何人,但还是多谢!”无涯奋力挥鞭,纵身跨马,循着车辙追了去。
然而车辙尽头,是一峰高耸入云的山,土黄的山体,依稀有些草树,高高的牌坊,赫然挺立石阶上,上书“华山门”三个字。他沉吟片刻,径直冲上石梯,两边的草丛,随着他的步子在晃动。突然一行惊鸟掠过头顶,无涯停下脚步,看一眼两旁草,突然跳出三三两两朱袍武士。“果然是你们,那个姑娘呢?”
武士不由分说,左右、上下变换着队形,把手中的铁链刀、大力锤,抛来抛去,无涯侧身来、侧身去地躲,要么翻一个跟头,将刀身踩在脚下,向武士勾勾手指,“来……”
武士扑上来,无涯冲上去。
山门四周的泥沙滚滚向上涌起,聚在门楣,久久不散,而天上的云,也是异象频仍,一刹那的工夫,阴风阵阵,门开了。
“无涯公子,主上有请!”一个黄衣的卿士,有礼一拜,云无涯推开被扼了喉的武士,拍拍手,得意地迎上前去,“请——”
爬了一阵山路,已经疲惫不堪,而黄衣卿士,却能攀着草叶、山石,在山中翻着身子穿梭自如,无涯驾驭不了,每走一步,都被草勒了手掌,在悬崖边摇晃,此情此景,又像是在长安城外遭劫一般。
到了一点楼——独立山头,一层一层往上砌,木桩支撑着,四周都是不测之渊。楼中空空荡荡,除了梁上屋瓦,便只有些座椅。“这里不是华山一点楼。”无涯看向黄衣卿士。
“这里怎么不是一点楼?”一个女子笑着走出来,看她的衣着,分明是当初魔女的装扮,只是依然蒙面、罩头,“我华山处处都是这样的楼阁。”
“是你?”无涯这时才想起,给自己马儿的,就是这个声音。
“没错,当初逼你跳崖后,连公子始终放心不下,嘱咐我寻你尸骸,若不是我主父突然派人来抓我回去,我早就下崖了,也犯不着再偷跑出来寻你,本打算利用你去对付那些烦人精,没想到你这样不中用,还是叫他们把我捉了,我只好将计就计……”魔女跺着碎步,慢慢靠近他,说得无涯云里雾里,他冥思苦想了很久,突然意识到,“你是……?”
魔女轻轻除去面罩,变了腔调,还是那种黏人的声音,“我是楚儿呀。”
无涯急得往后退了半步,扼腕叹息:“你竟是楚山孤的女儿?”
黄衣卿士笑了:“我主连连丧女,所以翁主一直私养着,今日你有幸得见,还不快拜!”
“那正好,我也是梁山天陵洞公子,便平起平坐了。”无涯抛起下裙,坐在椅上,正要伸手捉那案上的茶杯,才发现布满厚重的灰尘,他一惊叫,立刻起了身,看椅上明显留出一影臀迹,不好意思得偷偷拍着身后的灰。
楚儿掩嘴一笑,从黄衣卿士手中接过长长的剑,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不像那时的娴淑姑娘:“你既然知道了我和连公子的事,就不能让你回去!”
无涯冷笑一声,说:“是你自己说的,我是无意得知,也罢,我便不回去了,在华山游玩尽兴。”
“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楚儿也是一声冷笑,举起了剑,“我要杀了你!”无涯毫不畏惧,看他飞身袭来,避身躲过,拽起他的后脚跟,扯到地上,她翻身劈来一剑,无涯按着她的手,迅速往后退,楚儿疲于应付,好在无涯没有下死手,处处留情,在她倒地时,搂住她的腰,还微笑地问她:“没事吧?”
楚儿一把将他推开:“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无涯哈哈大笑,将她紧紧抱住,摸出了她腰间藏的黑带,抛上去,随风飘飞起来。
“你流氓……你混蛋……”楚儿骂他,然而打也打不过,一步步退入后房,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前堂,无涯赶紧扶她,看她浑身是血,紧紧捏着她的手心:“怎么了?你怎么了?”
楚儿嗫嚅着鲜血,吐了一口在地,无涯只瞅见黄衣卿士笑嘻嘻地在房中晃悠,在山谷中穿梭,他冲到门口,看眼前全是悬崖峭壁,伸出的脚也缩了回去。无涯此刻,只恨手中没有弓,否则非杀了他。
楚儿看着他,无涯也是心疼地看着她,握着她手,好生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我去找大夫……你不要动……”他仰天长啸,坐在地上,流下眼泪,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