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薇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学院已经开始举办夏运会了。学院历史悠久,运动会也是成为了一个传统项目。每次运动会都会有一个盛大的开幕仪式,时长通常在两个小时左右,涉及舞蹈、歌剧、音乐等等。每次结束之时,作为看客的我们只会觉得这两个小时过的太快了一点。
至于运动的项目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非常的传统。但就算是这些传统的项目,运动会也要开上整整一个星期,对于有些学生来说,这相当于放假一个星期。
因为自身体质堪忧的原因,我并没有参加任何项目。但我不想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这样想着,本着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的原则,最终我来到了医务室。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运动会期间的医务室只有包括校医与我在内的四名人员,人员应该算是十分少的。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薇,她也在这里。
校医是一个略显年轻的妇人,据她所说,她是一名天主教徒,而她的脖子上也确实挂着一串吊着银色十字架的项链。我问起她对于宗教的态度,她只是笑了笑,并未做评论。
薇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她的洛丽塔,而是换上了一身白——白发卡、白T恤、白短裙、白运动鞋。在没有伤者处理的闲暇时刻,她便会坐在校医的旁边与她和校医助理闲聊,内容大致是关于在学校的琐碎杂事,偶尔谈谈自己平时的爱好。
每天都会有受伤的人来到医务室,情况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不代表可以敷衍了事。我在小的时候便学会了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知识,应对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校医和她的助理在照顾伤的比较严重的同学时我也可以帮助她们处理只是受了些轻伤或者抽筋的同学,但薇似乎是没有基础医护处理的知识,就算是简单的给伤口擦下碘酒消毒这件事对她来说都会弄得有些狼狈。被她擦碘酒的同学每个都被她有些粗暴的手法弄得面容扭曲,有几个伤口面积稍大的女生甚至流下了眼泪。但薇似乎是不懂得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她看见被她弄疼的同学的表情变得狰狞时,她便会停手,接着询问她们疼不疼、还能不能坚持。实际上这时候最好的处理方法是直接无视她们的表情,赶快把碘酒上完,虽然这会很疼,但是比起持续时间长达近十分钟的持续疼痛来说,这不到三十秒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但是薇具备一个白衣天使最重要的东西——同情。她会对来者的痛苦感到担心,每当看见破开的皮肤朝外渗血时,她的眉头便会紧锁,接着会有些慌忙的询问我处理的办法。在我看来只是擦破皮的程度,而在她看来仿佛是不治之症;在她上药的期间,她会尽可能的和患者说话以分散注意,在处理结束后还会细心的叮嘱注意休息。
运动会期间的午休时间很长,正因为如此,大家都盘算着去校外远一点的地方整点好的,而这段时间的学校几乎是空无一人。
我喜欢一个人吃午饭,尤其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图书馆外的草地是一块十分适合享受这种惬意时光的地方,这也是我平时经常来吃午饭的地方。我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干燥的草地上一边吃着手中的便当一边享受着暖洋洋的太阳,自觉得是当下最幸福的人。人有时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只要能吃着饭、晒着太阳,生活中的种种不快都能在此刻一笔勾销。然而今日午后的阳光不止我一人享受,薇也在这里。
她显然是比我懂得如何去享受这难得的时光——铺开的坐垫、精致的小遮阳伞、装在玻璃饭盒里的水果沙拉、一小盒包装精美的蛋糕、一瓶牛奶,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精致的生活。
薇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吃东西的样子在我看来有些“放肆”,与平时比起来有些反差萌。我早已是吃完了手中的便当,收拾完垃圾后也不忙着走,想着再多晒晒太阳,于是就躺倒在草地上闭眼小憩起来。
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觉得太阳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暖,于是便起身准备离去。我喝了一口瓶装的无糖茶饮料,检查随身的物品有没有丢失,最后下意识的朝薇坐的地方看去,然而她早已离去了。
我回到医务室的时候,校医和助理还没到,薇倒是已经到了,此刻她正在整理药柜。“早”,薇没有回话。我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两点,下午的忙碌即将拉开序幕。“你经常在那里吗?”“是”薇没有转过脸看我,她头埋得很低。“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我搭话呢?你明明就在我后面。”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的想晒个太阳。
“啊,主要是害怕打扰到你吃饭了。”没有办法,只能先糊弄一下。“其实并没有打不打扰一说的,我还是很喜欢有人陪我一起吃饭的。”我脑子飞速运转,猜想着这句话每个有可能的意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优的解答了。薇的头转了过来,神色有些欣喜“真的?”“真的,只要你愿意的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想也许是校医,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人居然是晗。她被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进来,进门时她的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就用着犀利的目光扫来扫去。晗刚被搀扶着坐下来就开始挖苦我:“你还真的是学过医的啊”我摇了摇头“并没有,只是简单的护理罢了。”“你们认识?”扶她坐下的女同学有些诧异。“是啊,这是我部门里最有个性的部员了”那女同学偷偷的笑了一声“你们认识就好,我先回去了,你处理完就快点回来哦。”随后她就离开了。
“伤在哪了?”我戴上眼镜准备开工。“我觉得你应该让那边的那个小可爱来看”晗指了指一旁的薇。“怎么了?是伤到什么不方便的位置了?还是说你就是单纯的嫌弃我?”晗双手一摊“后者。”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起身把位置让给薇。薇走过来时看我的眼光是在向我求助。
薇坐在晗面前,头不自觉的朝下低。“低头干嘛?抬起来嘛,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孩子。”虽然说晗是带着伤来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开玩笑,只不过这个玩笑并不怎么好笑。薇把头稍稍抬起,声音轻的仿佛蚊子叫“在哪里?”晗嘴角上翘,似乎是很享受的样子“嗯?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我不喜欢看这种场景,所以赶紧出来帮薇解围。“好了,伤到哪里了?赶紧处理了不然等会感染了就麻烦了。”晗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了她标志性的笑容“果然你才是专业的啊。”随后晗将运动裤缓缓的上拉到膝盖位置,露出了受伤的膝盖。
薇看到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得咂了咂舌。这个膝盖基本已经被磕破完了,上面裂开的伤口还在一点点的渗出血。我不由得佩服晗,这种程度的伤在身她居然还有心情和我们开玩笑。
“你怎么搞得?弄得这么严重?”晗依旧保持着她的微笑,但是有些僵硬“跑步的时候摔了一下。”虽然她轻描淡写的说是摔了一下,但是我能想象到是怎么个摔法的——膝盖跪在塑胶跑道上滑了一段距离。
薇显得不知所措,看着膝盖上的伤拿着沾了酒精的棉花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看不下去了“薇,你去帮我拿点纱布和绷带,我来处理这个。”薇听完便慌慌忙忙的起身去拿东西了,我又重新坐在了晗的面前。“疼不疼?”晗依旧一脸轻松的样子“还好”我拿起一对棉签沾上酒精准备清理伤口“接下来有点疼,稍微忍一下。”棉签触碰到伤口时晗忍不住的发出“嘶~”的声音,疼是肯定的,只是她依旧在硬撑。幸运的是伤口不深,只是看起来有些可怕。
薇拿着纱布和绷带回来了,她很小心的把东西放在我的身旁,然后很仔细的注视着我的动作。伤口的清理已经结束,我拿上碘伏喷剂准备消毒“这个会比刚才还要疼。”晗撅了撅嘴“你是在报复嘛?”“疼痛是无法避免的。”喷剂喷上去时晗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近乎于嘶吼的“啊”声,表情和当初惬意的样子差距很大。到这里处理已经是接近尾声了,接下来只要用纱布覆盖住伤口用绷带缠上就算结束了。
晗看着自己腿上的纱布与绷带,眉头紧锁着。我大概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放心,不会留疤的,只是你洗澡的时候要注意不能沾水。”晗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你还挺贴心的嘛”“应该的”。
薇站在一旁,头低着,一言不发。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起精神来。”她甩开了我的手,没有回话,只有沉默。我并不理解此时她的心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晗坐在原地看着我们俩“你啊,真的是不懂女人心。”我回过头看着晗“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晗嗤笑一声“看吧,你就是这点不好,你总是先入为主。”我突然懂了什么,原来是我误会了。
晗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准备回去“要我扶你回去吗?”她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口“免了,也不要想着强行扶我了,不会给你机会的。”我叹了口气“为什么?”晗意味深长的说到:“我说过,你一定还记得那句话。”我很不解“什么?哪句?”“你真正面对她们时,你就会感受到自己有多无能了”说罢,便一瘸一拐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