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中秋节前一天下午,馨宁骑着自行车回学校。
一长段山路后,馨宁看着前边下坡路的三岔路口后便是平坦的柏油马路,要平坦多了。但天空中似飘着毛毛雨,使得看上去不那么清晰了。
正待下坡,她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快到眼前,她看清了来人正是杨老师。他来接自己?这也跑的太远来接她吧。她很想笑他,可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到笑容。
这是怎样严肃的一张脸啊。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馨宁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担心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道:“你跟我到这边上的小学校里去吧?”
馨宁忍着没说话跟他进了乡村小学,放好自行车。学校早已放学,静悄悄的。
站在走廊上,馨宁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老师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但仍是有点冰冷。沉默着。
馨宁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是除了冰冷,还是冰冷。她正欲再问,只听杨老师说到:“我现在和你说的话,你听了莫心急。”
她可不是受人冷脸的人,冷冰冰道:“你说吧。”
他道:“我们还是从头处起吧?”
“什么意思?”馨宁惊讶道。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解释道:“就是我们从普通朋友处起,不要一开始便是对象关系。”
馨宁有点懵,处对象有这种处法?虽说是快,但既已确定,就得走下去,以后发现不适合,再分手。如果现在就觉得不合适,分手好了。成不成得了普通朋友,也要看各自想法。
不,他是要解除对象关系。他这种说法,只是委婉地表达这个意思而已。
这张冰冷的脸,说出冰冷的话,象是在对普通朋友说话吗?凭什么她要接受这种冷脸?她哪里犯错了?普通朋友?真是讽刺。
然而这情景于她而言,不是第一次经历。虽然她极不愿意去想起曾经那个场景,但还是在她脑海中清晰出现。
是的,她经历过这么一次。
那是在家待业时,她和一男生通信。他们是初高中同学。一直以来,这男生对她都很好。高中毕业一年多后,他们开始通信。这男生友好、自律,上进心很强。写的一手好字,每次回信都很及时。军校特有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信纸干净整齐,再配上他那字,连邮递员都说第一次见着这般信件,只要看看,都是一种享受。因为信件特别,所以邮递员非常关注,从地址判断路上时间,说,他是当天回信的。因为规律,她们都知道何时会收到他的信。因为母亲说和男生通信会有麻烦的,要她断了通信,她不同意。母亲便要她和邮递员说好,自己却取。
可是有一次,她却没有取到信。过了几日,邮递员想起来,说是文办主任来取报纸和信件,是他代她取走了她的信。
她便去文办办公室找主任。办公室没人,她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往里看,因为是透明玻璃,她清楚地看到了办公桌上放着一封信,牛皮纸和那特帅气的字迹,她认得。
她便在家等候。只待办公室那边钥匙一响,她便跑去了。
她问:“主任,您帮我取了我的信?”
主任冷漠地说:“没有,我怎么会拿你的信。”
她因为之前看到信的位置,所以自己去对面办公桌拿到了那封信。
一看,信封口不是原封的,是那种拆了又重新粘合的,凹凸不平与其它地方格格不入。她站在那,拆开了信。抽出信纸,掉下来一张照片。她拾起一看,上面全是脏的手指印,还被烧了一个烟灰小洞。她再看信纸,不是很平整,而且那皱痕太多又深。习惯了看那男生干净整齐信的她,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馨宁:主任,邮递员说是你取了我的信件,你为什么不交给我?
主任:我说了,我根本没帮你取信。
馨宁:这信难道长了翅膀,自己飞到你们办公桌的啊?
主任:我怎么晓得如何来的。
馨宁:你们这办公室就三个人,你,总务还有校长。你觉得会是谁呢?你看这信封口是被人拆了后再粘上的。
主任:那不是你才拆的吗?
馨宁:信纸揉成这样,相片不知被怎样的脏手摸过,还烧了烟灰洞。这样子还不能说明问题?
主任:说不定放进去就是这样呢。
馨宁:您是老主任,邮递员说是你去她那拿的信和报纸,你却说没有。我同学写给我的信从来都是干净整齐,象本新书一样。现在,这明摆着的被人拆了,弄成这样,你还说这样的话。
主任:我说了我不知道谁取了你的信。
馨宁:就你们三个人,是谁还不清楚吗?摆在面前的事实还不承认,这可不是为人师表的人该做的事啊。
主任:你莫在我这里无理取闹,你要找,去找拆你信的人去。
馨宁:我无理取闹?私拆人信件是犯法的,知道不?
主任:我又没拆你信。你找我干什么?
馨宁:既然你说不是你干的,那我就要说:在我之前,取我这信的,拆我这信的,是畜生干的!这,您老没意见吧?
主任听后一怔,又不能再说什么,生生地受了。
宁母听闻此事,直说馨宁不该这么激动的。
宁母:文办那两个人你怎么能这样得罪?
馨宁:你不知道,他承认了我倒不会说什么。反正信里也没什么看不得的内容。就是做了还不承认,和他讲理,居然说我无理取闹。我才那样讲的。他们还能怎样害我?顶不了爸爸的职,闲在家而已。难道忍了,他就同意签字了?别做梦了,邹姨的话他都没听。
宁母:他们习惯了背地里害人,你还以为就你的事?那天李老师上完课,不晓得她儿子身上怎么那么臭。后来我私下里听得有人讲,说看见主任背地里把稀释了的粪水淋到她儿子身上了。不过就是李老师会上发表了反对的意见,他们就这样做。你想想,李老师儿子,那是一个三岁的细伢子,他们都做得出来。还有,那天,李老师儿子在我们家看电视,文办总务说他挡着了自己看电视,扇的就是一耳光,好响。你爸刚好进屋看到。
馨宁:我又不是小孩子,他们敢对我怎么着?
宁母:你同学不在军校读书么,军校不能谈恋爱的,他要检举,到时弄得书都读不成了。
馨宁:我们没谈爱。
宁母:没谈爱,人家要这样说,如何证明?
两个月后,男同学暑假里见了她,就是杨老师现在这副冷冰冰的嘴脸,莫名其妙地和她绝了情谊,好象她是真的无理取闹了。她问什么原因也没问出来。两人从此不再联系。
呵呵,现在不就是那一幕在重演吗?
馨宁向杨老师问道:“是什么原因?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实话告诉我。”
杨老师:“没有人说什么。是我自己认为,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男女朋友,太快了。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
馨宁:“是的,我们认识时间短,从一开始就做男女朋友有些草率。我能理解。可是你今天这脸色分明不是对待普通朋友该有的啊。你之前对我不是这样子,你不觉得自己这立场改变的太快了吗?还说没有原因,谁信啊。你当我是小孩子?”
杨老师不说话,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她说到他态度,他不该向自己道歉吗?
也是啊,和校长那家的势力比起来,她算什么呢?他能来和她说,可能还是看在她父母的份上吧。毕竟得罪了她父母,他也不会讨得什么好的。
她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谈了。你放心,我父母不会为难你的。”说完她准备去推车离去。
他又拽住了她的袖子,道:“我没有说不和你谈。”
馨宁停了下来,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在短时间内对我变脸这么快,到底是什么原因?我要听真话,不要敷衍我。”
他犹豫地道:“你知道我家里很穷的,象这样子,我得三十岁才能结婚,我怕你等不起。”
馨宁:“你上次就和我说过你家穷,我记得我答复了你,我们家不嫌贫爱富,只选人。你怎么又拿来讲?”
杨:“就是这个原因。”
馨宁:“那你之前怎么就同意了呢?”
杨:“之前思虑不周,所以我特地来找你说明白。”
馨宁:“你向我说明白,也用不着一脸冰霜的吧。我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是小孩子?”
杨:“我知道你讲道理。”
馨宁:“知道你还这样?如果你说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我可以考虑你的建议。”
他急忙道:“你不要去怀疑别人,是我自个的原因。”
馨宁笑道:“别人威胁你,你还要保护这个人?”
他道:“真的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馨宁:“与别人无关,那你今天这个态度,我是不会接受的。”
他道:“就是我自己的想法。”
馨宁轻蔑地笑道:“你不讲就算了。不过,我告诉你:即便是普通朋友,彼此之间也是需要坦诚的。明显,你没有把我当普通朋友对待,我也不需要你这样子的普通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从头相处之说,从现在起,我们就再也不要谈了。”她说完便气愤地离开了。
毛毛雨越来越密了,馨宁气愤的焰火已然升到了头顶。她一下便冲到了三岔口,转而上了平坦的柏油路。
她别过头去,一看,杨老师还在那三岔口处扶着车,那一脸怅然若失的神态。
馨宁知道,他的心里很矛盾。他又不是在军校读书,主任都退休了。只是他自己已经做出选择,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她一次两次地面对别人的冷脸,心里很是不舒服。只能说明她在他心里,当面对压力时,是可以牺牲掉的。牺牲她,还连真话都没有一句。那他心里什么感受,她又何必去关心。
……
宁母见馨宁一脸愤然的样子到家,连忙跟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把杨老师挡住自己后说的那番话说了。
宁父也进来了听到她们的谈话,满脸神伤。
宁母:“我说了,在这里,你只有和明辉谈恋爱才不会有人造难的。你和你爸偏不信呢。好啦,受一场气之后就清楚了呢。”
馨宁:“我一听他说出那话,想想他那脸色,我就知道是学校里某些人造难了。原本想从他这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无奈他怎样都不肯说出来。所以懒得跟他耗,直接回来了。”
宁母:“我知道你原本只那在意他,都是你爸喜欢,所以才同意的。只是不起这个头,就不会受这个气咯。他是受连累啊。”
宁母生气地看着宁父,道:“就是你咯。”
馨宁:“妈,不要说爸爸了,他的心情亦是不好受的。在学校里谈不成,我到别处谈,那有什么了不得的。”
宁父已是神色黯然,无语地离开。
良久,宁母:“那你准备怎么办?”
馨宁:“怎么办?谈是不谈了。看到爸这样伤心,我就想揪出背后这个鬼。当面锣,对面鼓说一番,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嚣张的。”
第二日,馨宁正在房间收拾,忽然听到杨老师在外间问母亲话。
宁母:“她在房子里呢,你怎么就忽然改变了态度,还把她的火都勾起来。谈不谈都没事,你进去和她说清楚就是。”
杨老师推门进来,出现在馨宁面前。
馨宁:“你来干什么?还是昨天的话没说完?”
杨老师道:“我主要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昨天的话我可能说的太过了。”
馨宁故意道:“我好的很。”
他道:“你真的没事?”
馨宁:“你不都看到了吗?”
他道:“你没事就好。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不是不谈,只是,”
馨宁赶紧道:“我不想听这些,都是借口。你要说就说是谁和你讲了我什么吧。”
他道:“真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馨宁:“你在掩饰着真相我很清楚,我也告诉你,我只要听真相。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你就回去吧。”
他在房间里忤了一会,怅然若失地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阵,宁母进房间来。
宁母问道:“是你要他走的?”
馨宁:“是的啊,莫非留他吃中饭?要留你去留,我是不会的。”
宁母:“他应该是还想和你好咯。他都来了,又是中秋节,你怎么要他走咯。”
馨宁笑道:“他为了保护背后使坏的那个人,宁可那般对我们这些真心实意待他的人,本身就心虚。莫说留了他不一定会留下来,就算留下来了,他吃得下?”
宁母:“他怎么那么傻,说出来,你爸还能帮他想办法。就算你是个爆脾气,我们也会压着。至少你不会这样生他的气。”
馨宁:“在他心里,他已经做出选择了。我们操什么心。只是这个背后使坏的人,我恨不得剐了。主任走了,我没得罪谁啊?校长?那些年的排挤还不够?难道他真的要兑现他当初的放言?”
宁母:“你要这样性急让杨老师离开呢,说不定让我来问,可能问的出来。”
馨宁摇摇头,道:“你从他的嘴里也问不出来的。”
宁母笑道:“你放心,我总有办法搞清楚是谁在背地里使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