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伊布走进去了。那是她脑子里的一种麻木的静电干扰。这是泪水落在她心里的声音。这就是一切。
她在黑暗中行走。短而窄的泥墙包围着她。她顺着一个巨大的形状穿过隧道。
噪音。伊布仍然听到它在她的记忆中回荡。
“罗诺？召唤队长！马上找个治疗师！”
“——没有呼吸。联系他的巨蚁巢穴！把人类赶走！”
“罗诺？跟我说话。”
“——人类，你做了什么？”
伊布抬起头。她站在一个巨大的洞穴般的房间里。在她对面的阴影里坐着什么东西。耶雷弗巨蚁族的女王。
巨大的身影移动了。伊布看不见。天太黑了。但是她瞥见了一个巨大的，臃肿的身体和球根状的背面。这个庞大的蚁后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她无法从她的地点移动。
女王抬起一条粗大的前腿。她不像她的实验对象，他们看起来有点类人的感觉。女王完全是昆虫，她那双宽而多面的眼睛聚焦在她面前的人类身上，闪烁着暗淡的橙红色光芒。
“你的名字是伊布·格里芬。我召唤你来向我解释我的臣民的死亡。”
伊布看着女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胸口很痛，但是她的心已经碎了。他们把他的尸体带走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快要死了。她感觉不到疼痛，那感觉太棒了。
女王在伊布身后做了个手势，指着门两侧两个安静的巨人。
“不要害怕我的士兵，他们不会伤害你。”
伊布回头看了一眼。她在混乱中被抓住了。一群巨大的巨蚁族不顾她的意愿和其他看守的抗议，把她赶出了看守营房。现在，他们默默地看着她。
站在巨大房间后面的两个守卫是巨蚁族中的巨人。与罗诺或工蚁不同，这些巨蚁族的体型几乎是它们的两倍，拥有巨大的前臂和由角质层构成的尖锐的护手。
最奇怪和可怕的是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相反，他们的四只手臂弯曲着，似乎随时准备扑向伊布。他们的手——伊布看到他们的手没有真正的手指，只有笨拙的残肢和撕裂的倒刺。这些巨蚁族显然是为战争而建造的士兵。
“伊布·格里芬，我要你为罗诺的死负责。”
伊布回头看着女王。她张开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都没有。她内心的沉默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但是她必须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王在她的头顶隐约出现，她低沉的声音更加低沉了。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
伊布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说不出足够的歉意。罗诺——他为了保护我而死。他是个英雄。我很抱歉。”
女王静静地看着伊布用手擦拭眼睛，她抬起一条腿。
“人类。你误会我了。罗诺的死亡本身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个人为了服务整体而死。这很正常。但他的死是徒劳的——没有必要。有人告诉我，他死于与哥布林搏斗。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什么？”
“罗诺不仅仅是一百只哥布林的对手。如果他一个人失败了，我会立刻把他的记忆从巨蚁窝里抹去。但即便如此，他的愚蠢还是让巨蚁族在城里的生活付出了巨大价格。”
伊布震惊地看着女王。反过来，她觉得巨大的巨蚁族的眼睛刺穿了她的核心。
“我很失望，伊布·格里芬。我原以为巨蚁大臣的判断力会更好。他对你评价很高。罗诺称你为值得效仿的人类。但我看不出有什么能支持他的说法。我看不出他为什么要浪费生命来救你。”
什么？伊布头晕目眩。她在说什么？
女王继续问道。她那单调的低沉声音里很难分辨出她的感情，但她的声音里有一丝恼怒的成分。
“我的工蚁在休息时间玩游戏。他们在工作不需要的职业中得到无用的升级。三个已经变成了畸变。这个实验除了浪费什么也没有产生。我的巨蚁大臣判断错了。”
伊布挣扎着想说什么。
“他只是在做我让他做的事。他在帮忙。他救了我的命。”
她感到巨大的目光正注视着她。伊布不得不往下看。她无法直视女王的眼睛。
“尽管如此，罗诺还是以失败告终。”
伊布抬起头，盯着女王。
“收回刚才的话。”
女王的出现打击了伊布，但这一次她拒绝移开视线。
“我不会的。今天，我的巨蚁大臣的愚蠢让耶雷弗和巨蚁族付出了价格。他死得很失败。”
“他是个英雄！”
伊布对女王大声喊道。她身后的卫兵动了动，但是女王抬起了一只前腿。
“他死得毫无价值，面对的是他本该轻易战胜的敌人。他死得很失败。”
“不，他死得很自由。”
女王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伊布。
“罗诺这么说的？那么他既是个失败者，也是个傻瓜。我们巨蚁族不是自由的。”
伊布抬头看着女王。那只巨大的昆虫看了看她，然后转过头去。她向她甩了一只前腿。
“你不明白。你们，这些生活在上面世界的生物，不明白什么是巨蚁族。够了。我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伊布在发抖。两只巨蚁族的士兵向她走来，但是她向女王走去。
“那么你为什么召唤我？告诉我罗诺是多么的没用？他没有。你错了。”
士兵们粗暴地抓住了她，女王做了个手势，然后他们放了她。
“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你无法理解。离开这里，伊布·格里芬。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女王慢慢地转向远处的城墙。伊布被两个士兵拖出洞穴。她想对蚁族的女王说些什么，什么都行。但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
伊布走出巨蚁族隧道的入口，回到了白天的阳光下。她眨着眼睛，遮住了眼睛。两只巨蚁族的士兵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独自一人。
一会儿。就在伊布环顾四周的时候，另一个龙人向她走来。他是黄色的门卫龙人。
“人类，队长在通缉你，跟我来。”
伊布一言不发地跟在他后面走。当她沿着街道走的时候，她意识到当她经过的时候有人在看着她。有些人低声说着，指着我。其他人则退缩了。
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血迹。她的，哥布林的和罗诺的。
当黄龙人意识到伊布没有跟着他时，他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愤怒地张开嘴，直到看到她呕吐起来。他默默地递给她一个水瓶和一块布。伊布擦了擦脸，漱了漱口。她继续往前走。
……
守卫兵营房里充满了安静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很大。伊布进来时，他们都沉默了。她环顾四周，看见一团模糊的东西从卫兵中挤过来。
两个龙人试图抓住卡洛斯，但他把他们推到一边，就像他们是纸做的。当卡洛斯靠近伊布时，更多的人抓住了他。
“你。”
她抬头看着他。卡洛斯对她咆哮道。他的尾巴摇晃着，身体两侧紧握着拳头。
“对不起。”
“什么？什么？罗诺为了保护你而死！都是因为你不想杀死那些该死的哥布林！”
“我知道。”
“这都是你的错。”
“我知道。”
伊布凝视着地面。卡洛斯上前一步，其他的守卫都紧张起来。但他没有攻击。相反，他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话。
“我有一个好搭档。他是一个沉默的家伙，一个真正的白痴，但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家伙之一。然后他死了，因为他去试图保护一个该死的人类。”
“对不起。”
卡洛斯盯着伊布眯起眼睛。
“我不想再在这里见到你。如果你再跑到这里来求救我就一刀捅死你。明白了吗？”
伊布抬头看着卡洛斯。当他看到她擦去眼中的泪水时，他扑腾的尾巴停止了动作。
“是的，你走吧。”
她走到一个座位上坐下。眼泪又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卡洛斯犹豫了一下。他转过身去，踢了一把椅子。它在一阵碎片中爆炸了。
伊布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木块像雨点般落下来。她用手捂住脸，但眼泪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她听到一扇门开了，一个女人的大声说话声。
“你！人类！”
伊布几乎没动。当一个女性龙人走近时，其他的守卫队员退到一边。她大步走向伊布。她怒目而视，啪的一声。
“多亏了你，城里第四强的卫兵死了。不仅如此，他死了，因为他把他的紧急治疗药水浪费在你身上了。”
伊布没有抬头。
“你是谁？”
“我是耶雷弗城市守卫队的队长。罗诺是我最好的高级卫兵之一。没有他，就没有人能控制巨蚁族。”
“好吧，对不起。”
队长的尾巴抽动了一下。
“真的吗？就这些吗？据我所知，罗诺必须保护你免受一群哥布林的伤害。你不是耶雷弗公民。他应该让他们吃了你。”
“我想是的。”
伊布没有抬头。队长怒气冲冲地眯起眼睛，吐出了舌头。她嘶嘶地说。
“耶雷弗守卫队决不应该干涉外来者的事务。你不住在耶雷弗，你也不是这里的公民。从现在开始，守卫将停止在你所在地区的巡逻。”
城市守卫队队长怒视着那位用手托着头的年轻女子。伊布没有抬头。
“人类，明白了吗？”
没有回应。女龙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说，人类明白了吗？”
“你说完了吗？”
伊布抬起头。她的眼睛红红的，但是她已经不哭了。她毫不畏缩地迎着队长的目光。
女龙人凝视着她。她的左脸上有一道伤疤。她的鳞片是淡蓝色的。她的眼睛发黄，怒气冲冲地眯起来。她紧盯着伊布的目光，然后厌恶地转过脸去。
“滚出我的城市。”
队长砰的一声关上了她身后的门。在寂静中，伊布环视着房间里的其他卫兵。
“罗诺为了保护我而死。他是个英雄。他在别人都不关心我的时候照顾我，即使我是一个人类，他也帮助了我。他是个好人。他死了，我很难过。”
她看着卡洛斯，他转过脸去。
伊布擦了擦眼睛，然后走出了房间。
……
维多利亚发现伊布坐在市场上狄克娜的摊位旁边。人类已经蜷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胳膊里。
“嗨？伊布？你还好吗？”
“走开。”
伊布没有抬头。维多利亚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隔间旁边。
“嗨，狄克娜，你好吗？”
狼人店主嗅了嗅，点了点头，没有对维多利亚笑。
“维多利亚小姐。我很好，但是伊布不好。她正在这里休息，远离不友善的话语。如果你是为了这些话而来的，请你离开，好吗？”
维多利亚抬起一只手，她的尾巴在抽动。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看看伊布怎么样了。我听说了。”
“城里的每个人都听说了。”
狄克娜点了点头，她摆好了摆放洋葱的架子。
“现在是黑暗时期。其他人哀悼，但很多人只是心烦意乱。罗诺之死，对这座城市来说是个坏兆头。他很强壮。没有他就会有麻烦。但是，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人类是错误的。所以我想我和其他狼人不会因此埋怨她。”
“真的。真的吗？这真令人惊讶。我以为你们会有不同的想法。”
狄克娜耸了耸肩。她碾碎了一颗烂洋葱，然后用超乎必要的力气把它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
“鲜血和死亡。罗诺选择战斗不是伊布·格里芬的错。哥布林袭击并不是她的错，对吗？我们不责怪那些无罪的人。”
“那很好。”
维多利亚看着伊布。她一动不动。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听着，伊布，我想和你谈谈。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我认为你不应该回你的旅馆去。你应该留在这里，至少今晚。”
伊布没有动。维多利亚瞥了一眼狄克娜。狼人无动于衷地耸了耸肩。维多利亚又试了一次。
“我知道你在旅馆里觉得很安全，但是在这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这不仅仅是哥布林的问题。如果城市守卫不在平原上巡逻，更多的怪物将开始出现。如果没有保护或高级，你将无法生存。”
再一次，没有回应。但是伊布在把头埋回去之前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听着——我可以给你在冒险家公会找一份接待员的工作。其他一些人可能不喜欢你，但是你在那里会很安全，你会挣到足够的钱吃饭和住在城市里。”
这一次，伊布动了动，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
维多利亚张开了嘴，但是狄克娜把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摇了摇头。她蹲在伊布身边。
“伊布。我为失去罗诺感到遗憾。他是个奇怪的人，但是个好人，对吧？城里有许多人哀悼他的死亡。但他不想你死。如果没有城市守卫来驱赶怪物，那就是死亡。你要知道。”
“而且你也不必永远呆在这里。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在一个人类城市里找一个地方。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其他人——”
“我不去。”
“听着，伊布，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
“我不去。”
伊布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因为泪水而肿胀和发红。她的鼻子在滴水，她用袖子擦脸。她怒视着维多利亚。
“我要回去。”
“这不是个好主意。那些哥布林可能还在外面。”
“他们都死了。”
“但是——这里有怪物。待在这儿。我有一套公寓。你可以留下来过夜，好吗？”
“不。”
“伊布，求你了。”
维多利亚想说点别的，但她转过头去看着伊布，喘着气。
“哦，我的……”
伊布转过身来。街上死一般的寂静。市场上的每一个购物者和店主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当一队黑色的昆虫缓慢地穿过市场时，他们慢慢地后退。
他们不是兵蚁。它们只是工蚁，但是当它们慢慢地向伊布走来的时候，已经有将近一百只了。当维多利亚走到柜台后面，狄克娜打了个喷嚏，大家都在离她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伊布环顾四周。黑色工蚁充斥着街道。他们站在她面前。突然，他们都低下了头，工蚁在前面说话。
“这些人向旅馆主人格里芬表示哀悼。”
维多利亚惊慌失措地低声对狄克娜和伊布说。
“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不应该在这里！应该有人通知城市守卫！”
狄克娜用力推了推维多利亚。
“安静，听着。”
工蚁继续说。
“这些人希望旅馆主人格里芬能够从受伤中恢复。这些人对她的遭遇表示遗憾。”
伊布呆呆地盯着他。
“为什么？”
领头的工蚁显得很困惑。
“这是习俗的一部分。这些人被教导要表达对死亡的遗憾，悲伤和失去。”
“但是我没有死。那罗诺呢？你们的朋友怎么样？在你们眼中，他只是另一只工蚁？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
工蚁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提案者履行了他的职责。工蚁在执行任务时死亡。对于破碎的甲壳和死去的工蚁，没有必要哀悼。这些人只是表达了对罗诺个人保护失败的遗憾。”
伊布盯着他。
“所以你是说你很抱歉我受伤了？”
“这些人表达了对于提案者保护旅馆主人格里芬失败的遗憾。”
“这不是失败。不要——不要这么说。”
工蚁又低下了头。
“这个人为他的错误道歉。”
“难道你不感到遗憾吗？为罗诺？为你的朋友？”
“这个人道歉。但这一次不能。这些人会让旅馆主人格里芬感到遗憾。”
伊布等待着，但工蚁只是低着头。
“是这样吗？”
“是的。这些人将分散到指定的任务中去。原谅那些打扰旅馆主人格里芬和其他人的人。”
作为一个，工蚁转身。伊布犹豫。
“等等。”
他们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她。她停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伊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工蚁。
“……到我的旅馆来。我给你食物，你可以和我下棋。”
“什么？伊布！”
维多利亚抓住她，但伊布却在移动。她伸出手，碰了碰领队巨蚁的肩膀。他一动不动地走着。
“你说你很抱歉？对不起。罗诺和其他工蚁的死都是我的错。这是一件坏事。即使你不能理解，我也想做点什么。我来帮你。不知怎么的。”
工蚁犹豫了一下。
“未经允许，这些人不得离开城市或四处走动。”
“为什么不？”
“这些人不适合独立行动。这些人不能没有同伴。”
“我陪你去。跟我来。求你了。不一定都是你们。只有你怎么样？你叫什么名字？”
工蚁死一般地静了下来。所有的工蚁都这样做了。伊布好奇地看着他们。维多利亚喘着气向前跑去。
“伊布！”
她紧紧地抓住人类的肩膀。维多利亚在伊布耳边大声地说。
“你从来不问他们的名字！他们没有名字！”
“为什么没有？”
工蚁颤抖着看着伊布。维多利亚举起一只手，尾巴剧烈地摆动着。
“他们就是不知道！”
“这个人没有名字。这个人不重要。这个人不是个体。”
“你是。”
“伊布！”
这一次，维多利亚试图抓住伊布，把她拖走。伊布挣脱了手。
“为什么？怎么了？”
她在工蚁的胸口捅了一下。
“你是一个个体。你就是你。那么死去的工蚁呢？他是个人物。罗诺是个人物。你们都很重要，这意味着你们中的一个人死了是件坏事。”
工蚁摇了摇头，周围的其他工蚁都退开了。
“这个人不是个体，这个人不可能是。”
“你就是，你难道不明白吗？你们都很特别。”
工蚁愣住了，然后看着伊布。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这个——我明白了。这个人已经变成了我。”
维多利亚惊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工蚁低头看着他的手，然后抬起头来。
“我理解悲伤。我理解对罗诺和工蚁个人死亡的遗憾。”
“很好。”
伊布没有注意到其他工蚁在后退。她所对待的工蚁颤抖着。他的手不安地张开又合上。维多利亚和另一个龙人立刻退后了。狄克娜慢慢地把手伸到柜台下面。
“我是，我变成了我，我不明白。”
他环顾四周，仰望天空，看着伊布。他像一片树叶一样颤抖着。
“如果这一个——不是——那么多个是什么？一个人不可能存在——许多人是——我怎么样？”
他颤抖着，伊布抓住了他。
“我不知道。我尽量不去想它。来吧。我们来下盘棋吧。”
他盯着她。维多利亚在颤抖，集市上的气氛很紧张。但是这时工蚁点点头。
伊布转过身来。
“我要走了。”
她开始走出市场。工蚁跟在她后面，其他巨蚁族成员跟在她后面，静静地排成蜿蜒的队伍。维多利亚瞪大眼睛盯着伊布的背影。她看着狄克娜。
“她疯了。他们要杀了她。这会要了她的命。”
狄克娜点点头。
“是的，让我们快点跟上，好吗？”
“什么？”
维多利亚尖叫起来，但是狄克娜已经从柜台后面走了出去。她对着另一个狼人吠了几声，然后朝着巨蚁族走去的方向大步走去。维多利亚盯着另一个睁大眼睛的龙人，然后追着狄克娜跑。
……
工蚁走在伊布的后面，同伴们一声不响地跟在两只巨蚁后面。她离开了城门，没有理会那个对她大喊大叫的龙人。她尽可能快地走着，尽量不去想，尽量不去感觉。
在她身后，工蚁一边走，一边颤抖和抽搐。伊布没有理会他的话，但是她听到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是的。但这是错误的。一切都是错的。当许多人合而为一时，这就是偏差。我是个失常者。”
“为什么？怎么了？”
“我不能单独行动。我不能有名字。我不能选择我自己的行动。这是错误的。”
“罗诺做到了。”
工蚁摇了摇头，不安地张开又合上了四只手。
“他是大臣。我是——曾是工蚁。我不应该这样。”
伊布转过头来。
“你没事。你应该害怕。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件东西，这很好。”
“我不明白。我是迷失者。一切都是反常的。这个实验——我不能接受。”
“……对不起，但我想让你感受一些东西。”
“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一切。”
“很好。”
伊布继续走着。但是工蚁停了下来。他又抽搐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后脑勺。慢慢地，工蚁加快了他的步伐，直到他紧跟在伊布后面。她没有注意到，陷入了沉思。
在寂静中，工蚁在伊布身后走过时伸出了手。其他工蚁看着它们跟在后面。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我不知道做自己意味着什么。”
伊布边走边说。她不知道如何向工蚁解释。她不得不说些什么。告诉他那是什么感觉。
“我甚至不知道作为人类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里有一个大洞。因为罗诺和工蚁死了。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是——悲伤。”
工蚁停顿了一下，他的手在伊布的脖子后面犹豫着。
“为什么？”
伊布微笑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她走过草地。
“我就是这样。这就是它的工作原理。你不能选择成为某个人。你就是这样。即使你并不特别。即使你不想。你就是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慢慢地，工蚁放下了双手。
“我不明白。但是——我明白。我也很难过。”
“很好，那……那很好。”
伊布闻了闻眼睛和鼻子，又擦又擦。工蚁慢慢地走得更快，直到走到她身边。
“旅馆主人——伊布·格里芬。我为罗诺和工蚁的死感到遗憾。我对他们的死亡和你们的痛苦感到遗憾。”
“谢谢。”
他们默默地走着，终于，工蚁开口说话了。
“我不再是工蚁了。我是一个个体。我想要一个名字。”
她看着他。
“我帮不了你。我不能给你。你不能问问你的女王吗？”
他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我必须有个名字。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一个？”
“我不知道，你就不能自己选一个吗？”
工蚁停顿了一下，把头转向伊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会这么做的。”
她等待着，走了一分钟后，工蚁又开口说话了。
“我希望人们叫我‘兵'。对这个人来说，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伊布点点头，对他微微一笑。
“嗨，兵。”
“你好，伊布·格里芬。”
“你的朋友会像你一样吗？”
兵回头看了看，其他工蚁都转过头去，他低下了头。
“他们很害怕，他们不会像我一样。”
“没关系。”
“但我已经告诉他们，对逝去的个人感到遗憾意味着什么。他们理解。”
“真的吗？很好。”
兵点点头。
“他们——我们。我们都很伤心。”
“我很高兴。”
他们来到山上的旅馆，发现了尸体。伊布低头看着血，晕倒了。她忘了他们还在那里。
兵在她落地前抓住了她。他扶她起来，伊布坐了下来，其他工蚁包围了这个地区。他们停了下来，仔细检查了旅馆的残骸和尸体，然后似乎做出了决定。作为一个，工蚁开始拖走尸体，而其他数量的开始挖掘数百英尺远的旅馆。还有更多的人走进旅馆，开始拖出破木头。
伊布坐在草地上，看向别处。当一只工蚁拖出同伴的尸体时，她抬起头来。然后她就吐了。
最后，伊布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一看，是狄克娜。
“伊布·格里芬。我在找你，是吗？工蚁，它们已经完成了它们的清洁工作。”
她看了看，发现这是真的。旅馆周围的地方很干净。甚至连草地都用水清洗过了，工蚁静静地站在旅馆周围。他们都盯着她看。
“谢谢。”
她对兵说了这句话，然后又对其他工蚁说。他们像一个人一样点点头。
“我们协助维护秩序和和平。”
“谢谢。”
狄克娜凝视着异世界旅馆上方的招牌。她环顾四周，然后跟着伊布，人类走了进来。
“那么，这就是你的旅馆，是吗？它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好。值得捍卫。”
伊布点点头。她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工蚁几乎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破桌椅都不见了。但是他们什么也没碰。
地板上放着一枚破碎的棋子。伊布慢慢地走过去。它抬头盯着她，一个龙人手里拿着一支长矛，正在进行攻击。
她低头看着地板上的那块破损的骑士棋子，捡起了棋盘。伊布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口袋里，环顾四周。沉默的工蚁充满了房间。更多的人透过窗户向外凝视。
伊布环顾四周。她看到了棋盘，就把它捡了起来。它在她的手里很重。她记得坐在一张桌子旁，盯着桌子对面的一只棕色巨蚁。
她的眼睛刺痛，但没有留下任何眼泪。伊布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过棋盘。
慢慢地，伊布把棋盘拿出来，放在旅馆外面的草地上。巨蚁族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兵站在伊布旁边的中心。她坐下来，把棋盘放在面前。她做了个手势，兵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她对面。
伊布看着他。他比罗诺矮一点，瘦一点，而且他的五官也不如罗诺那么锋利。事实上，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罗诺。但是看着他，她的心仍然很痛。
慢慢地，伊布把那个破损的骑士放在她那边的棋盘上。兵重新整理了他那边的碎片。她盯着他。她凝视着天空。对于这样的一天来说，它太蓝了，太质朴了。还没到晚上呢。
天空应该在下血雨。世界应该充满黑暗，大地应该已经打开，并吞噬了她的整个身躯。她本应被悲伤所麻痹，但伊布只是感到空虚。她什么也不懂。这不公平。这是不对的。
她对此无能为力。所以伊布移动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破损的骑士移到了c3。她看着兵。他回头看了看，其余的工蚁和他一起盯着这个为巨蚁族哭泣的人类。
伊布低下了头。
“我们下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