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葛小伦却从方舟上蒸发了,任何人都找不到他在哪;灵儿被软禁在了方舟中的某一个房间里。门前有天使把守,所有人都进不去;琪琳还在灵儿的房间里躺着,雄兵连的战士们在舰桥上,沉默着。
女王宣布执行仲裁的当天,整个军团都轰动了。被仲裁的天使是灵儿。彦通知了所有天使。仲裁的地点就在方舟的中层夹板,时间定在一天之后。根据仪式的传统,仲裁仪式需要所有高阶天使到场。
然而,没到几分钟的功夫,几乎所有的高阶天使都向天使彦告假。彦很爱灵儿,所有天使都知道。而且,喜欢灵儿的不止天使彦一个人,所有天使对灵儿的印象都很好。这个仪式多么残酷她们都清楚。从古至今,没有人会在仲裁者的剑下活下来。
而天使彦的决定却让所有高阶天使都吃了一惊:所有假一律不准。除了天使炙心,剩下的所有高阶天使都必须到场。这的确是天使铁打不动的律法,所有人都得听从。否则,灵儿就是她们的“前车”。
她这是在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上死路。
葛小伦最后对她喊的那句话,她听见了,但现在的她想不出来任何救灵儿脱险的办法,他又能想出什么点子呢?
无论如何,对彦来说一天之后都将是她最大的煎熬。
“小伦你会救出丫头吗?”
......
灵儿被软禁在房间里。一天后执行仲裁的消息她也收到了。但她的心没有丝毫波澜,没有任何痛苦。无论结局如何,她都已经准备好了。为银河之力而死,灵儿不在乎。
她在手里轻轻摩挲着那根黑色的羽毛,对她来说,能找到这根羽毛的主人,已经是她毕生最大的幸运。除此之外,她也不想再奢求更多的事情。但她在上法场前,她还想跟她最爱的人再说些什么。
她打开了方舟的面板,用这根羽毛当笔,写下了最后的话,“灵儿过完了幸福的一生。”
她捧着羽毛,把它扣在自己的胸口。对当初做出的决定,她依然不后悔。
......
雄兵连的战士们这时候私下里在商量着救出灵儿。毕竟灵儿是为地球才受罚的,他们不会坐视不管。不过,这次他们这个小队要面对的是天城所有的高阶天使,如果他们出现了哪怕一丝一毫的差错,灵儿的命恐怕就没了。
......
所有人都在准备着。在惶惶不安中,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所有人依然不知道葛小伦在哪。
第二天一早,璀璨的阳光照耀在方舟的中层夹板上。女王彦就坐在夹板尽头的正中央。今天的彦穿着王袍,还少有的带好了王冠,神情一如往日的庄严神圣。王座下站着三名天使。左下,站着女王的护卫天使追;右下,站着女王的护卫天使莫伊;正下方,站着的是天使冷。
夹板中央正矗立着一个雪白的十字架。女王彦脚下到这里的距离大概只有两百多步。
如此森然的方舟夹板,俨然变成了一个刑场。
此刻,天使之城的全部的高阶天使此刻都在场地集合完毕,安静的等待着仲裁开始。
接着,灵儿被两名天使带了上了来。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刑具,没有任何的束缚,也没有任何伤口。甚至,没有一件衣服的遮挡。她把她洁白的双翼在身后折起,赤裸着身体的走进了刑场,然后被束缚在那个洁白如雪的十字架上。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女王的命令了。
彦坐在王座上看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她,空灵的声音震荡着整艘方舟:“天使灵儿,我的女儿。无视我的禁令:擅自援助雄兵连琪琳。决定,对天使灵儿执行最高仲裁。”
“灵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彦问道。
“女王,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灵儿抬着头。
“说。”
“请您,请您,不,您能否让我衔住一根羽毛?”
彦的心一颤,她想起了灵儿很喜欢的那根羽毛:“你觉得这很重要吗?”
灵儿扬起脸来笑了笑:“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彦迈步走到了灵儿的面前,一根黑色的羽毛慢慢的飘落到彦的手里。
灵儿笑了笑,在彦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您......谢谢女王。”
彦伸出手去,让灵儿轻轻的叼住了那根从费雷泽上捡来的黑色羽毛。那之后,女王彦就坐回王座,闭上了眼睛。她着自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受刑只是煎熬。
“天使追,开始吧。”
女王彦的左翼天使追领命,朝十字架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整个大厅雅雀无声,所有天使都在注视着天使追。一步步的走向灵儿。天使追战靴叩击着方舟的地板,声音大得刺耳。
一百步......两百步。
天使追终于走到了灵儿面前。灵儿冲她浅浅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天使追将手中的弑神之剑高高举起,在太阳的照耀下,这把剑变得无比夺目。
许久,天使追的剑却一直都没有落下,所有人看着这口剑,直到整个剑身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
突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追手里的剑,把剑震飞了出去。紧接着,一根闪亮的长枪被投掷到了法场的中央,雄兵连等人冲入法场。
彦的眼睛依旧闭着。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听清兵器的碰击声。雄兵连的准备的并不充分,而且,他们不愿意对天使下杀手。面对所有天城最精锐的战士,他们的计划必然落空,他们救不出灵儿。
果然,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被天使们打翻在地。除了刘闯。
这是他的声音:“彦姐!你睁开眼睛!你看看你眼前的天使!她是你的女儿。”
刘闯用斧子弹开了一名天使的烈焰之剑:“她他妈是小伦儿的女儿!”
“你把眼睛给我挣开!”
刘闯怒吼一声,腾空而起,车轮大小的斧子被他高高举国头顶,整个人随巨斧下落,马上就要劈中彦了。这时候,他忽然被两柄烈焰之剑刺穿了两条大腿。还没来得及击中彦就被天使死死钉在夹板上。
彦到头来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刘闯喊道:“彦!我不能让灵儿受伤!“彦姐!我知道你能听得见!”他在地上喊叫着,鲜血已经顺着伤口躺了下来。那名刺伤了他的天使踩着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了。
“刘闯!你们胡闹!”踩着他的那个天使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听声音是天使冷:“你们这么闹是救不出来灵儿的!”
天使追捡回了剑,但她的已经没有发动仲裁的力量,只好回身跪倒,把仲裁圣剑平端,无比恭敬的放在自己的脚前。
“女王,我,我无法发动仲裁。”
许久,甲板上的天使全都鸦雀无声。
“莫伊,执行仲裁。”
“遵命,女王。”莫伊拿着剑向灵儿走去。不过她连十字架前都没有到就停下了,连一半的路走没走到。接下来替莫伊发动仲裁的会是天使冷。
彦把这个乖巧可人的女孩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让一个孩子的母亲亲手杀掉这个孩子还不能流出眼泪,她的内心到底得承受多少折磨才能做到。
冷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发动仲裁,那彦会亲手杀掉她的女儿。这份痛苦,冷不想让彦承担,她尽可能的向前走着,直到一步都走不动为止。冷太了解彦了,那个命令完完全全是为她定的,彦今天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心中坚守的正义。律法无情。所以她必须走到灵儿的面前发动仲裁。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走过了莫伊走过的一半,弑神圣剑就已经掉落在了地上。天使冷捂着脸,涕泪横流。
也许这两百步的距离太长了。
灵儿脚旁的追请求道:“女王!我代表天城所有高阶天使,祈求您终止这次冲裁吧!”此话一出,彦面前所有的高阶天使一齐单膝跪倒在地:“女王,终止这次仲裁吧!”
地上躺着的雄兵连战士心里一安。毕竟是所有高阶天使都在替灵儿求情。想必这个人情,彦不会不给。
……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坐在王座上的彦竟然冷笑起来。
“堂堂天城,这么多的高阶天使。居然挑不出来一个仲裁者,就连神圣双翼也不行。她是我的女儿,看来,还得自己来。”
天使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决绝的彦,都傻了。
彦挣开了眼睛,眼神里已经不剩一丝的怜悯。她握着弑神剑,张开一双雪白的翅膀向灵儿走去。这是彦走过最长的路。她刚刚迈开一步,灵儿的声音就开始传进她的耳朵。
灵儿的嘴被黑羽毛封着,那不是灵儿在说话,全是彦的记忆。那是她的记忆。从她和灵儿相见的第一天开始。
一个小小的灵儿可爱的跑到了彦的面前:“妈妈?”
彦和灵儿见面了,那时候的灵儿很小,七八岁的样子。她抱着她从费雷泽的战场上离开。灵儿的手里握着那一根黑色的羽毛。虽然她失去了意识,但她却握得很紧。彦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不行。没办法,彦从那个小灵儿的身边走了过去。
接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灵儿走到了彦的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线,可爱的冲她微微一笑:“妈妈!”
灵儿看样子十八左右岁了。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天使了。彦想用洞察之眼找到这个孩子的根,但她什么都没看到。这个孩子不一般,她查到了灵儿手里羽毛的信息,那是小伦的羽毛。千真万确。彦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不行。
她继续向前走着。一个披挂整齐的天使战士,回过头来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她是灵儿,站在她的面前:“唔,妈妈!”
作为天使尖兵,彦给了灵儿她人生中第一把烈焰之剑。看样子她很高兴。那时候,她觉得她会成为一个好战士的。彦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不行。她强忍着辛酸,硬走过了这个灵儿。也走过了身旁泣不成声的天使冷。接着,又有灵儿走近她的视野里。
“妈妈!”彦感觉自己被灵儿抱住了。这样的热情和温暖除了灵儿,没人能给她。
灵儿终于和葛小伦见面了,他们的见面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灵儿已经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看来,灵儿真的是他的女儿。但是,她是他和谁的女儿呢?彦想回过身来抱着她,伸手摸摸她的头,但不行。
......
“这个是刚才的灵儿。她让我走到她跟前,是想跟我说什么。我的丫头。我把小伦的那根羽毛放在了她的嘴上。她应该也想最后见小伦一眼吧。”
她走着,没有灵儿再闯进她的眼睛里了。灵儿呢?
这就是她最后的回忆了。她恍然回过神来。她眼前的就是灵儿,正被绑在眼前的十字架上。嘴里叼着一根黑色的羽毛。彦的眼睛随着她的心脏跳了一下。她在干什么?她为什么在那?她为什么没穿着衣服?她为什么低着头?她为什么......
彦忽然睁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她正在干什么
她要亲手终结一个这么可爱的生命,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
“正义”
......
彦举步维艰的向前走着,突然,她的脑后响起了一个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她再也走不动了。
“妈妈!”
灵儿在叫自己。
......
“妈妈?”
“我在这,灵儿。”
......
“妈妈。”
......
彦不能回头,她知道她的灵儿就在身后。灵儿在叫自己,这温馨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一千年了,一直这样。
“......妈妈,等我找到了爸爸,那,我们一起去看海,好不好啊?”
......
突然,梦境破碎,彦跌回了现实。她还差三步才能到灵儿的面前。现在,灵儿的一切都不可能了,就快结束了。
像那天晚上苏醒的蔷薇一样,她痛苦的质问自己:“彦啊,你究竟在干什么啊?”
彦听着自己的心流血的声音,听着自己的皮肤被一点点割开的声音,听着灵儿的母亲在自己心里孤独的哭喊的声音。仲裁自己的女儿,天使追做不到,天使莫伊做不到,天使冷都做不到,所有的天使都做不到。
到头来,还是彦做到了。
她走到了灵儿的面前,把手中的剑高高的举过头顶。灵儿也在这一秒抬起了头,注视着彦的眼睛。灵儿的眼睛真美。无数闪烁着的星辰在灵儿的眼睛里替她哭诉,数不清的泪花玷污了这么美的眼睛。
这么漂亮的眼睛本不该让她流泪啊......
太阳的光芒照射在弑神之剑光洁的剑身上,反射到了灵儿的眼睛里。这一刻,灵儿笑了起来,很美。彦看着她,透过灵儿的眼睛,她竟然看见了灵儿眼睛里的东西——自己刚刚一路走来看见的关于她的所有记忆,灵儿全都看见了。
灵儿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将她自己完全展露在仲裁者的面前。
“谢谢您,爸爸妈妈。永别了。”
“无论如何,她就我的亲生女儿,无论如何。”彦如是想着,一滴眼泪静悄悄的从她的眼角落下,阳光夹杂着寒光在整个甲板上闪烁。彦闭上了眼睛。这时候,她身后那双洁白的翅膀缓慢的张开,天使们惊奇的发现,又有两双雪白的翅膀画卷似的在彦的背后铺展开。
此刻,彦的背后长出了六翼。
......
弑神之剑的剑刃闪耀着宇宙群星的光辉,连方舟太阳核心的光芒都为之暗淡。这将是足以斩开星球的一击。这一刻,彦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用力的挥动着剑刃。彦泪水亲吻着夹板,瞬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剑下的生命也会。
“谢谢你,我的女儿。永别了。”
————
利刃破空,忽然,彦的小腹猛的一凉。就像一千年前的费雷泽那样。
时间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几乎停止了。
雄兵连的战士们都在地上挣扎;控制着他们的天使们都流着泪看着这眼前的刑场;追,莫伊和冷早已经扭过脸去泣不成声。
彦听见了人摔落到血泊中的声音。她缓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灵儿。她正被束缚在十字架上,浑身依旧赤裸。然而,她那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一丝伤口。
整个方舟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这血泊是谁的?
......
被灵儿衔在嘴里的那根黑色的羽毛正缓慢的飘下。落在了一双沾着血液的翅膀上。这个翅膀是黑色的。彦意识到了什么。弑神剑瞬间脱手,掉落在方舟的甲板上。
随着两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整个夹板安静了下去。天使冷猛然回头,在泪光中看到了这一幕......
银河之力虚弱的喘息声在大厅响起,失踪了一天的他终于出现,救下了他和彦的女儿。
他耷拉着脑袋,双膝跪在彦的面前,用尽力气抬了抬脑袋,冲彦笑了笑。刚刚张嘴,一条蜿蜒的血蛇从他的嘴角淌落下来。
“彦,一千年前欠你的那剑,我还给你了。”
说完,银河之力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