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早去早回,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你。”高陵梵在病容残倦的脸上挤出一丝丝笑容,覃春丝毫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她行了礼以后往回走,高陵梵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落寞悲伤。
她今日穿着素白的暗纹衣裳,不事妆容的脸显得更加惨白惨淡,渐渐迈步走向端华门最高的主城楼,她往主城楼的下方看过去,从这个城楼出去,经过宽大的门前御场,就是熙熙攘攘的端华大街。
她站得那么高已经可以看到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马,小贩商户门前的客人络绎不绝,偶尔会有卖艺的行首聚集在一起从酒楼走出,脸上挂着高兴的笑容。
高陵梵不知道原来站在端华门最高的城楼是这样精彩,方才觉得以前自己错过了很多。
但是往事如烟,斯人已逝,早已不可弥补,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她慢慢拾级而上,站到城墙上的时候她有过一丝犹豫,随后这股犹豫在巨大的悲伤面前被驱散,一刻钟后她纵身跃下城楼,身上所穿的素纱清衣被风吹起,就像是一株往下坠落的百合。
“啊,死人了。”伴随着端华门广场宫女撕心裂肺的恐惧呐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高陵梵仰面躺着早已没有了气息。
就在这最纯洁的白之下是像欲望一样的猩红,把她的衣裳渲染成冬日里最灿烂的一抹血红,从高空看上去死去的高陵梵就像是在美人额前的贴红,诡异迷人。
在弥留之际高陵梵的脑海中快速闪过自己悲伤的一生:
8岁时候被身后的皇妹妹推入池塘,如果不是高陵漪呼喊,自己早已冰封在池水中;
14岁时母亲意外亡故,她知道是父皇其中的一个妃嫔所做,可是父皇都已经默认,她一个失去母亲的嫡公主又能做什么。
时光快速飞逝,18岁的她来到大盛,嫁给了魏国公之子魏温,在婚礼间隙她曾经透过明灭遮掩的披霞往外看,一个丰伟俊朗,形貌昳丽的郎君映入自己的眼帘,但是只能看到他的部分。
转眼间到了22岁,她第一次体会到做母亲的感觉,那是她腹中第一个孩子,可惜这个孩子在半年后背害流产,自己却再也不适合生育。
28岁时丈夫与别的女子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她希望这个孩子可以为魏家带来希望,所以一直都把他当做嫡子细心教养。
她从幼年到今日所有的画面都仿佛走马灯般涌入她的脑海,在一阵白光绚烂之后,她彻底闭上了眼睛,高陵梵一辈子都在寻找自己所缺失的爱,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
此刻覃春已经到了未央宫,正在与褚云卿回话。
“殿下,这是魏国夫人要奴婢交给您的一封信。”清瑜接过这封信递给褚云卿。
“夫人身体可还好?”褚云卿以为是因为高陵梵今日没有来再要覃春转送就随口问道。
“夫人身体虽然不大好了,可是精气神还行,今日还吵嚷着要自己走走呢?”覃春笑着说道。
“她现如今在哪?”
“我们夫人方才与奴婢从长乐宫出来,原本是想来拜见陛下的,可是她突然有些累了,就让奴婢自己一个人来送信给您。”覃春说道,褚云卿越来越疑惑,没道理高陵梵自己不来而让自己的侍女来做此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寻常。
“那她身边可有其他人照顾?”她又问道,覃春想了想方才发觉有些不同寻常,心中也有些没底。
“回殿下的话,夫人说想自己去走走,奴婢一时也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她所说的,夫人身边并无他人。”覃春说完便觉得有些蹊跷了,高陵梵今日从见到了这封信开始就魂不守舍的,之后就说要到后宫里面拜见皇太后,还说自己大限将至,她脑海中忽然涌现的想法让她浑身颤抖。
“你怎么那么粗心大意啊,你们夫人身体本不是很好,你怎么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后宫里。”清瑜心中也觉得越发不对劲儿了,只好呵斥她。
“孤有预感此时有大事发生了!”褚云卿心中忽然难受了一会儿,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了。
“殿下,我们还是看看去吧?以防万一。”她们知道此事存疑立即就启程去端华门,还没走近就看见端华门外围着一大圈奴仆宦令,乌泱泱看着地上的人。
“夫人,夫人……呜呜呜呜呜。”覃春一眼就从地上的衣服认出来高陵梵,发疯似的挤开人群走进去抱着满头是血渍的高氏嚎啕大哭。
褚云卿心中突然一阵心悸,她捂着胸口险些跪在地上,清瑜立即大声责备这些人,既然不关自己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得罪皇后殿下,一个个走得飞快,端华门前广场上片刻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冷风吹过显得格外凄凉。
“陵梵,陵梵,你这是何苦呢!”褚云卿低声哭泣握住高氏的手抽泣道。
“为何她会自尽,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褚云阳卿在悲伤之余必须弄清楚为何高氏会自尽,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法死去。
“殿下,或许是因为高陵国战败一事!”清瑜提醒道,但是褚云卿怎么也不相信是将军府的人偷偷告诉她的。
“这不可能,孤已经下令谁若是透露此消息,我必然会斩杀他。”
“殿下,今日我们夫人昏厥了一次,幸好周夫人的侍女金烛赶到端来了药汤,本来奴婢是想自己来请程御医给夫人诊治,没想到金烛姐姐说她要入宫接周夫人回府,可以带着我们夫人的诰命牌子进宫。”覃春抽泣说道。
“奴婢想着若是夫人又昏厥就麻烦了,金烛姐姐与夫人并不熟悉,恐也不太方便,这才让她代替奴婢入宫,临走时她走得匆忙忘记拿走一封信,正是这封信里告知夫人高陵国战败,高陵皇族覆灭,奴婢想夫人应是很伤心的吧。”覃春抽泣说道,褚云卿眼神从悲悯焦急变为冷静凌厉,飞扬的眼梢几乎要飞出刀子来,分外吓人。
“娘娘,想是金烛姐姐着急夫人的病,忘记拿走了吧。”覃春并不相信一贯亲和的金烛会做这样的坏事,周夫人与她家夫人情同姐妹,断不会如此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