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棵长青的垂柳下,葱白指尖微微挑,就见檀台上杯盏里升起一缕茶水送到红唇边。随即唇角扬起,十指摊开在面前仔细的欣赏,丝毫不在意身旁空气的波动
溧棕走到檀台边把瓷杯里的茶水添满,火红的身影正低着脑袋认真修饰指甲“没什么要说的吗?”
祈唐望着那伏在桌上的人,一身火红长裙,从乌黑长发里露出来的耳朵远看有些俏皮,认真的模样让祈唐以为刚刚那句话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溧棕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祈唐看不到青途的表情,只觉得她声音悠长“哦...这样啊...”
青途吹了吹指甲突然话锋一转“引渡人切忌一点”
溧棕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不可干扰渡世者做选择”
“别再有第二次!你的灵魂可经不住苦厄火的灼烧!”青途瞧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柔声道“先去休息吧”
溧棕应声消失在原地,祈唐这才走上前“今天是个无辜惨死的小孩子,谁看到多少都会有点恻隐之心吧”
青途觉得他这话有点意思“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祈总也有怜悯之心吗?”
“嘶...我有这么冷血无情吗?”祈唐顺手端起那杯茶坐到青途面前的柳木桌上
青途站起身时在他耳边留下轻飘飘一句“倒也不是,你的善是为你的恶铺路”
祈唐僵着动作思考些什么,青途走了两步转身问他“一起去喝茶吗?”细弯的烟眉轻挑红火裙摆飞扬,长发整齐的垂落在肩背,聊斋里描的艳鬼不过如此吧
祈唐把手中杯子递出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对面人轻笑
“算了吧,我不喜欢男人碰过的东西”话说完,祈唐手中的杯盏碎了一地,周围空间扭曲起来,下一刻他们就出现在之前的那条街道上
相比溧棕带来的那种翻转眩晕感,祈唐显然更喜欢青途这种,仿佛谪仙踏空而来的那种优雅姿态
此时夜幕来临,四周高楼建筑闪烁着各色光芒,青途站在路边出神,祈唐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抖落两下披到她身上“夜寒,你要是被风吹出来什么毛病我可带你回不去”
青途侧着脑袋眼神怪异的望着他,祈唐被盯得不自在偏过视线看向别处,前者闻言转过头,踏上了红灯刚亮起的斑马线,祈唐在身后唤了两声“喂...哇...没必要吧,那是我的新衣服...”
青途黑发飘扬,原本披在身上的灰呢大衣逐渐变成碎片消失在身后,一身火红长裙显露,裙摆随着动作舞动。祈唐快步跟上她之后,红灯旁的数字恢复了倒计时
老板娘坐在吧台上时不时让许愿过去给窗边那桌送些热水,许愿一直很好奇那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十天半个月来一次都只是喝会儿茶就离开,喝的茶叶还都是她自己寄存在这里的。老板娘也是奇怪,想到这儿许愿晃了晃脑袋继续研究酒文化去了
祈唐望着青途面前得杯盏虽有些陈旧却难掩雕琢的柳叶栩栩如生,再看自己面前威士忌的酒杯里此时装乘的是泛着热气的茶水...,青途好似看穿他的想法出声道“还是自己的东西用着顺手”说着端起茶水细细品啜,祈唐也无意与她多说,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双手捧着面前的杯子感受温度
“溧棕来的时候,也像她这般大”
祈唐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一个差不多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桶炸鸡另一只手被身侧的女人牵着,后面跟着个打电话的男人单手拎着背包
“嗯?”他看着眼前的这幅和睦幸福的景象疑惑出声,紧接着了然,沉默一会儿问道“他...在这里多久了?”
青途摸着手上的补戒自顾自道“我接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血染了我这双手。人都是干干净净的来,体体面面离开,得受了多大伤害才能让灵魂都带着血污”
她瞧着外头儿那小女孩钻进车内的身影缓缓道“他执念太深,跪着求着要留下来,年纪是小了点可心性也非常人,在厄川瀑布下洗涮灵魂的时候灵智受了损,所以表达能力不是很好,面部表情也是时好时坏”
“这倒是挺可惜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单一无趣”祈唐指腹摩挲着杯壁说道
青途也不理会他的打趣,继续道“我给他塑身的时候才看清他身上那一道道刀伤,我当时在想,若不是有双亲之仇怎么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得去狠手?”她直视祈唐道“愚问,不知道祁总能不能解惑?”
祈唐有时候很头疼她这些文绉绉的词汇,转念一想,这些文绉绉的词儿恰好也证明了她在这里存在了多久,至于多久,祈唐不敢想。念及至此,原本想嘲讽带过的话题也不由得认真回答“作恶不需要理由,开脱才需要”
青途点头,又问“你开脱的理由呢?那个坠楼的老人”
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件事,许是被现在的氛围感染,以往的痞笑没出现在他面容上,祈唐回想起那日秘书来说有位老人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举着牌子站在公司门口一整天,轰也轰不走,安保人员也不敢去动他
公司插手一个开发项目,按例给那些住户迁宅补款,这家小的三番四次借老人身体的由头要求从楼房搬到别墅区但是补款照旧给,祈唐见惯了这种,挥挥手便批了。谁知道搬家的时候,老人又莫名倒在公司车前面,这家妇人也顺势坐在地上哭骂,男人冲过来挥舞拳头煽动周围的人,他们瞬间又被舆论包围,不得已包了老人的住院费,出了院之后这家人又以遗留症状的理由多次从公司讹款。祈唐听到秘书给他讲这些事情,听的头疼,他抬手把烟灭了让人把老人请到办公室,见面之后老人的局促感触动他一些久远的记忆
“听他们说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老人不等祈唐开口,抢先说道“看着很年轻啊,真了不起”
祈唐翘着二郎腿眼睛却看向老人靠在沙发旁那个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无良公司’
老人讪笑两声“我家那几个孩子...其实心不坏,就是让日子磨啊磨...怕了,穷日子,过怕了。我们那个年代能吃苦着呢,现在不行,小的吃不了苦,老的也心疼啊!一辈子就这么个娃儿”
祈唐望着老人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泛黄手绢再一层层打开,枯树皮般得皮肤上布了许多老人斑的手指捻起里面的纸币憨涩说“我啊,身体不好,有肺病,怎么治终归逃不开那一遭,小的舍不得我,家里又没什么钱才想出这么个昏招赖着您。谁赚钱也不容易,这是我孩儿让我买酥饼的钱,我全留着还给您呐!”
老人放在茶几上的钱,从祈唐这个角度看票额最大的也就二十,中间夹着绿的蓝的。老人放下钱支撑着膝盖慢慢起身,拿起牌子犹豫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换别人早就告我们去了...少抽些烟吧,啊!”
祈唐的视线从老人蹒跚的背影移到烟碟上再移到刚刚老人坐过的地方,想着他当初跟杭然一起到林家的时候,也是这么慌张无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