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雪地上,从远处看去,是接连天地的一片雪白,绵延的雪原上细碎的脚印混杂,让原本显得素雅洁净的雪地变得凌乱,这条大道上,明显是一副被许多人走过的模样,它与周遭的雪地相比明显的雪层矮了许多。
罗格此时正行走在这片雪地上,天上无时无刻不在飘落的雪花也无法将北行行人的脚印掩埋,因为一人刚刚北上,就有十人百人紧跟上去,无数的脚印踏过雪地,即便是这无穷无尽的白雪也无法掩盖他们前行的脚印,更别说熄灭他们北上的雄心。
坐在马车上罗格看着外面飘洒的白雪和远处与天穹相接的雪原,之前在诺顿养伤,但是突然有人带了个消息给他,说他的父母和妹妹在后面的黎尔,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罗格虽然也想尽快的回归军队,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对家人的思恋,再加上他当时的伤还没有完全的好,所以他也正好花费了一些时间去和父母和妹妹见了一面。
也许是因为大难不死的原因,也许是真正长大了,罗格在见到他们后眼睛莫名的有些湿润,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罗格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小的时候经常被父亲弄哭,不是挨打,只是莫名其妙的就哭了,每一次他犯错他父亲也不打他,但是罗格却感觉他和那些被父亲打的孩子一样的难受。
回到家里,回到亲人的身旁,母亲和妹妹眼中的担忧几乎都快溢出来了,但是父亲却依然和以前一样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他只是问了问自己战况,然后问了问那把短刀。可能这次唯一不同的就是老爹在最后吃饭的时候和他喝了酒,不多,也就一碗,但罗格却已经觉得父亲醉了,因为在最后他要登上马车的时候父亲帮他整理了他的衣领,当时罗格都愣住了,而之后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马车上与家人渐行渐远。
“老头子...”低下头看着腰间别着的短刀罗格眼神飘忽。
“嘿,兄弟,你以前是那个营的啊,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啊?”突然的一声问话把罗格下了一跳。
“诶,你,你谁啊?”罗格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到自己身后的家伙,只是罗格的话才刚刚说出口就楞住了,在他身后的男子只有一只手,只有一只左手,他此时的右手处空荡荡的,明显没有东西,显然他的右手被斩断了,而且男子的脸上此时也只有一只眼睛了,他的另一只眼睛此时也空洞洞的没有眼珠,显得有些诡异。
“呵呵,抱歉啊兄弟,”他看着罗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可能是觉得自己吓到了罗格,他干忙介绍道,“北境第四军第六营,爱洛·杰罗,嗯,下士。”
“你,”罗格缓过神来,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自我介绍,反而发问,“你这个样子还要去诺顿,不要命了吗?”
元帅南下后的第一时间并不是安顿南下的军队,而是来看望他们这些伤兵,并且元帅也在当时许诺因此战而残缺者不需要再参加后续的战斗,可以往南迁移。而像此时这个叫爱洛·杰罗的家伙这种,断了一只手,还少了一只眼睛的还会给予一定的安置,他们前往南方当然也不是享受生活,而是在南方为北方做后勤,可能是帮着被征召过多青壮的地区为明年务农做准备,也可能是去其他地方帮助管理后勤,但总的来说都不会再像现在上战场一样有生命危险。
“呵,兄弟,你这话就说错了,家都没了,要命干嘛?”爱洛说出这话的时候异常的平静,他无悲无喜,坐到了罗格的对面,他用仅有的一只手抱着一把剑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罗格。
就像湖一样,对,他此刻的眼睛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没有一丝的涟漪,没有一丝的异样。
罗格和他对视着低下了头,对啊,家都没了,活着还能干嘛?魔潮南下,帝国的平民并不是一点伤亡都没有,虽然在后面因为撤退及时,后方的平民几乎没有损伤,但是在最前方,在克诺斯防线被击溃后北境还没有组织起防线的那段时间,克诺斯防线以南,沃伦以北的城市还是被魔潮给屠戮了一遍,虽然那里的居住的平民真的极少,但还是有一部分。
那里居住的平民大多是家里实在太过贫困连安置房子的钱都没有,而军方在北方有一部分闲置房屋,所以他们就在哪里安了家。
虽然普通人在哪里很难正常生存,但是因为这些家庭家里确实太困难,所以军方将这偌大的城市中多余的房子全分给了有需求的家庭,除了不能出售,可以随意使用。
罗格低下头,心里已经暗暗的有了猜测。
过了许久罗格才低声的说道:“活着,至少还有人能记得他们,死了就没有一个人记得了。”
爱洛的睫毛有些许的颤抖,他看了一眼罗格,又恢复了平静。
“没有退路了,我相信他们更期望我能战到最后,能为了我们的家乡战到最后。”
话语落下,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家乡?对,北境就是他们的家乡,哪怕他在其他人眼中是那样的荒芜那样的严寒,哪怕建起他的初衷也不过是当做堡垒为南方抵御魔潮,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依然是他们的家乡,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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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帝都发来的支援消息到今天不过刚刚过去第二天,但是众人依然很高兴,因为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见魔潮的影子,这说明他们在沃伦那场战役中给魔潮造成的伤害远比他们预料的还大,这让他们更加坚定了魔潮的军队并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也更加提高了他们的气势,在敌人遭受重创,同时自身又有强力的支援,他们的士气极为高涨。
而此时的罗格他们一行也已经到了诺顿,他看着和他挥手再见的爱洛,也只好点了点头,他看着爱洛离开,走向了另一边,在刚到的时候爱洛就已经打听好了他这种特殊的兵员需要到哪里去报道,而罗格也从那位巡卫队的士兵眼中看出,如爱洛这样的士兵并不少,他们的眼睛有惊讶,却没有意外,有敬佩却没有难以理解,所有人都知道爱洛他们这样的士兵上战场意味着什么,甚至他们自己也知道,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令其他人敬佩。
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罗格有些意味难明,他再回头望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他了,叹了口气,罗格背上包,前往军营报道。
“回来了?和叔叔他们见面了?”弗尔斯想要帮罗格背包,但罗格却是摇头拒绝,他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被特殊对待。
“嗯,见到了,他们接下来应该也会在总督府的组织下进一步的南退。”
“嗯,真好,可惜我父母他们已经撤到了北境的边缘了,听他们上次的来信说他们已经在往总督府那边赶去了,按照他们老两口的性格现在怕是已经要赶到库洛斯省了吧。”弗尔斯有些悻悻然的说道,弗尔斯的父母并不是因为参军而在北方定居的,他的父母是因为当时北境百废待兴,所以和许多前来开辟商路和寻找冰雪之神陆地神国的探险家来的,老两口很随和,但是很胆小,不过这么胆小的老两口生出了弗尔斯这么个胆子大的家伙也是奇怪。
“我倒是希望,我姐姐和母亲也能和你父母一样撤到库洛斯省去,那样我就能更安心。”纳塞坐在一边,俊秀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苦笑。
纳塞的父亲早年倒在了战场上,幸好的是当时他姐姐已经不小了,所以在纳塞的童年一直是姐姐和母亲照顾他,对于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毕竟在他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他的母亲和姐姐都不忍心放下他跑到南方去,对于他姐姐和母亲来说,此时她们不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就已经很难受,更不用说在往南方走。
当然她们也在纳塞的强烈要求下往南去了一点,比罗格的家人要更南一点。
“放心吧!他们会没事的,因为有我们在前面保护他们,”罗格看着因为聊起家人所以有些消沉的两人,他站起身,如果说在见到爱洛前他此时可能也会和他们一样显得消沉。但是现在,在见到了爱洛那样还没有放弃的家伙后,他就已经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在去放弃,再去唉声叹息。
“罗格,你今天有点奇怪。”弗尔斯看着罗格,有些疑惑。
“呵呵,今天我在来到路上遇见了一个人,有些感触。”罗格笑了笑,刚想为他们两人讲述他今天遇到的事情,突然纳塞指向天空。
“看,那是....”
罗格和弗尔斯赶忙转身,在遥远的天际边,一片黑压压的云层朝着这里压了过来,三人对视一眼,赶忙拿起兵器往外赶去,此时在天际边那朵黑压压的云层出现的时候,整个诺顿开始震动。
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云层,而是魔潮的翼妖和骨鸟群。